对于这位清河王叔,元诩一开始的感情是尊敬的。
世人都说清河王的贤名,元诩刚登基的时候也将清河王视作学习的偶像。
但是随着皇帝日渐长大,关于母后和清河王之间的那些风言风语,也传到了小皇帝的耳朵里。
从这个时候开始,清河王的形象逐渐在小皇帝心中崩塌,清河王以后再上的那些劝谏皇帝的奏章,就被小皇帝当做是欺世盗名的谎言。
典礼性质的大朝会让人昏昏欲睡,垂帘后的胡太后也打了一个哈欠,等到仪式进入到尾声,准备退朝的时候,小皇帝突然说道:
“朕听闻古代的贤名君王都善于听取臣下的意见,诸大臣有没有什么事情要进谏朕的?”
说完这些,小皇帝紧张的呼吸都要停下来了,这段话是大长秋刘腾教给自己说的,他又观察身后的动静,生怕自己贸然的举动激怒母后。
但是胡太后却没有什么反应,但玉陛下的大臣也没有任何反应,大朝会本来就是典礼性质的朝会,谁没事准备进谏的奏疏啊。
就在小皇帝感到失望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喊道:
“臣,给事中张仲瑀,有奏疏进谏陛下!”
这句话说完,整个太极殿内一片寂静,张仲瑀强鼓起勇气,从低级官员的班列中走出来,将准备好的帛书高高举过头顶。
朝堂上真的有忠臣!
元诩有些激动,他连忙对着身边的内侍说道:“召给事中张仲瑀上前问对!”
张仲瑀从没有如此被瞩目的时刻,他颤抖的走到玉陛前,开口说道:“臣闻言,孝文皇帝以贤能取士,分别姓氏,勘定门第,才有两朝文治。如今却有粗鄙武人,幸进华选之列,臣请铨别选格,排抑武人,不使预在清品!”
张仲瑀一说完,整个太极殿内都安静了下来,但这个时候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将自己的奏疏继续读下去。
张仲瑀列数了禁军从南货贸易赚取的巨额利润,列数了禁军在洛阳的跋扈。
同样站在辅政宗王行列的江阳王元乂,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张仲瑀能在大朝会上书,这一切自然都是他的安排。
元乂先是联络内侍刘腾,暗中影响小皇帝,又唆使张仲瑀上书,当众揭露禁军的问题。
这一切自然是为了攻击掌管禁军的护军将军,清河王元怿。
清河王元怿复宠之后,多次挑拨元怿和胡太后关系的元乂惴惴不安,生怕遭到清河王的报复。
元怿掌管门下省,张仲瑀一个小小给事中的奏疏,很有可能直接就送不到胡太后面前,更不要说让小皇帝看到了。
所以元乂才安排了这么一个机会,让张仲瑀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将禁军的问题提出来。
张仲瑀说完,太极殿内一片寂静。
小皇帝从皇座上站起来,张仲瑀的奏疏让他听到了在宫中听不到的话,让他了解到宫中不知道的事情!
我大魏果然有忠臣啊!
禁军已经多少年没出征了?继续保留他们贩卖南货的特权,显然是不合理的。
这样的事情,竟然从没有人向朝堂提过!
小皇帝又看向清河王元怿,突然想到正是这位以贤明著称的清河王掌管禁军,原来如此!
自以为想明白了一切的小皇帝元诩,正准备批准张仲瑀的奏疏,珠帘后的胡太后开口说道:
“禁军事关重大,又岂能听信一面之辞,陛下还是等有司的结果出来,再下定论吧。”
胡太后一说完,以清河王为首的几名重臣也走上前来,清河王手持芴板对玉陛上的皇帝太后一拜,弯腰说道:
“四通市一案,臣已经上奏太后知晓,河南府和都官曹也正在调查中,还请陛下等事情查清再下定论。”
小皇帝涨红了脸,但是垂帘的太后和辅政的重臣都达成一致了,他也只能不甘心的坐下。
江阳王元乂看着这场大朝会的骚乱,丑脸上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虽然张仲瑀这次上书被太后和清河王联手打压了,但是怨恨的种子已经在小皇帝心中种下。
皇帝越来越大,和执政太后以及辅政大臣的矛盾也会越来越深。
就算是贤明如同孝文皇帝,在亲政前也和辅政的文明太后产生过激烈的争斗,甚至当时的文明太后一度试图废掉孝文帝。
张仲瑀不过是江阳王元乂安排的一次试探进攻罢了,随着小皇帝越来越大,这样的进攻只会越来越猛烈。
在重臣的队伍中,吏部尚书崔亮将一切看在了眼里。
包括他在内的重臣眼中,这次朝堂上书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政治交锋。
身为宰相的清河王元怿,又和太后联手挡住了这轮进攻。
但这次进攻也不是没有得利者,崔亮看向玉陛前的张仲瑀,下一次吏部考评迁转的时候,可以多考虑一下这个张仲瑀了。
凡是能够站在玉陛前的重臣们,这样的政治斗争都已经见过太多了,他们都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所有人都在盘算着如何站队,以及进攻清河王的人有没有后手,以及清河王为了挡住这次进攻,会不会吐出一些利益出来,其中最诱人的当然是专卖南货的特权。
而被双方用来争斗的禁军?谁会在意那帮泥腿子的想法啊?
这就是朝堂上这些宗王公卿们的计算方式,将整个大魏看做一块棋盘,他们精心计算每一步棋,想要从每一步棋中得到最大的好处。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大魏这盘棋已经悄然下成了死棋。
当朝堂的消息迅速传到了禁军中,苏泽喃喃说道: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之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