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提是,要让这些人知道,只能与大明贸易,不能与大明开战。”朱厚照摸了摸下巴,“西域尚且还好说,蒙古草原则是麻烦,他们逐草而居,就算赶到极西之地,也有回来的一天。”
这一切其实就是科技发展问题。
如果肉类能够保鲜储存,那草原就是后院,朱厚照肯定会发动人去商牧,养牛、养羊供应全国甚至还能出口。
边上,杨廷和这些大臣还在说着什么北方游牧和南方汉人的历史根源,朱厚照不仅一句没听进去,而且他已经想到了别处。
“……诸位爱卿,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肉可以储存,经长距离运输而不会发霉变质,那大明一样可以在草原上放牧;如果大明的火炮火枪能打的更远,威力更大,那便不需要残酷的砍杀;如果船只能造得更大,那一次就可以运送更多的货物;如果纺织机可以优化,也许缠丝织布便能用人更少而产出更多……
前段时间那个谁,有一句话叫重孔孟而轻奇技。朕仔细想来,这话也许有道理。孔孟当然还是要重,但奇技或许也不可少。你们以为呢?”
王炳和杨廷和们不敢苟同,“古来先贤,皆是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奇技淫巧,未免沦为末流。天下大德不兴,如何才能大同?”
“修身齐家当然也是重要的,朕从来没有要轻忽于此。但朕自始至终都讲过务实二字,重奇技是要解决问题,不是要辩驳先贤。”
朱厚照想到便也做了,他下令到:“此事让平海伯来办,让他找出当初设计两千料宝船的工匠,一个人也好,一个团队也好。朕要亲自接见他们。再有,义山。”
顾人仪上前弯身,“臣在。”
“你在少府中安排几个人,到藏书园的边上划一块地,再营造一处新的场所,将原来格物学院的人主体搬迁过来,并更名为科学院。”
朱厚照又对着王炳说:“朕所说的奇技都是有实际效用的,比如活字印刷术,它总是个好东西吧?因而朕以为朝廷应当鼓励更多的人最大程度的优化我们平日中用到的每一样生产工具!”
天子执意如此,王炳即便作为阁老也没什么办法。顾佐则落后两个身位与他解释,“阁老不必忧心。其实这些事,平海伯本身都有在做。正如陛下所说,实际需要,当然要做,商业本身也有这样的推动力,你不做,旁人做,那便要亏本亏死。陛下如今也只是顺势而为,不会引起异议的。”
朱厚照的计划是要赐予这些人才以官身,如此才能真正的有刺激的作用。
不过他可不会傻乎乎的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会等到真的有这个人出现,然后再封他个官。那个时候这个人必定是有贡献的,有了贡献皇帝赏赐,这有什么问题?
第六百五十七章 拦轿
西北之事,朱厚照其实焦急,但他远隔千里,很难直接做点什么。
开战之后的政治影响他也完全感觉得到。
尽管正德十年的朝堂,已经不会有很强大的反战声音,偶尔有一些科道言官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基本上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不过明朝的文臣即便当到阁老也没有不被骂的。
哈密以及更西边的土鲁番在一部分人眼中,总归逃不了‘不毛之地’四个字。
朝廷一下子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去回应那里仍然算不上严重的挑衅,是不是有必要仍然有待商榷。
尤其这个时候,皇帝依旧没有回京主持大局的意思。
可现实是,内阁几乎在没有任何‘反抗’的情况下赞同了皇帝的决定,并立马让兵、钱、粮、马迅速向西北集结。
而一旦这些奏疏涉及到杨一清和王鏊本身,他们虽然辅佐监国,实际上也不好处理,所以不得不和军报一样转呈皇帝,甚至还要加上一封请罪疏。
正德十年五月初,京师的朝堂上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部分言官都觉得内阁至少要做到请圣驾回京。
如果无法达成目的,便有一些人直接上疏痛骂内阁的首辅和次辅。
杨一清和王鏊自入阁以来,还很少看到这么混乱的朝堂。
吓得皇长子载垨都有些心有余悸。
第二日,他见到自己的舅舅梅怀古时说:“昨日朝会,百官们爆发了激烈的冲突,相互之间意见相左的程度很深。外甥有时觉得这人说的有道理,转过头来又会觉得那人说的有道理。舅舅,外甥还没见过像那样的场面呢。”
边上的载壦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载壦长得向他的生母怀颜,所以五官非常的精致,但作为男子汉有时候也失去了锐气,脾气糯糯的,小时候很可爱,但大人都知道长大了以后作为皇子是不行的。
反倒是载垨有时候虽然大条了一些,但至少开朗外向一些。
只是梅怀古也没想到载垨今天会说出这般话。
“觉得不知所措?”
“……有一点儿。”
“嗯……”梅怀古还是继续给他夹菜,脸上始终笑着,“记得,应该在弘治十二年。当初皇上也因为一件事与臣子们爆发了较为激烈的争辩。你知道皇上怎么处置的么?”
载垨摇头。
“皇上才不怕他们呢,单枪匹马的去了左顺门,以一人喝令众人,那真叫一个威风。殿下,你也一样。你是皇子,他们是臣子,你不能够怕他们,而是他们怕你。你只需记得,皇上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君主,皇上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哪怕做错了,皇上也会为你撑腰。
摊开来说,他们今天争得这么厉害,可皇上都已经有了旨意了,你能违背?还是那些阁老能违背?舅舅敢说,就是那些人自己也不敢违背。”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吵?”
“啊……”梅怀古如今也蓄上胡子了,眉宇之间多了一丝沧桑和沉稳,“世上的事很复杂,但最复杂的是人,有人为了名利、有人为了道义。”
载垨继续问:“那哪些人是为名利,哪些人是为道义?”梅怀古一挑眉,“这是个大学问,也是个大难题,即便是大人有时候也弄不清楚。不过殿下不必着急,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载垨眼神之中还是有疑惑,不过他说出来以后心中放松不少,“好,谢谢舅舅。”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至少舅舅让外甥明白一些。明天再上朝外甥就和他们说,此事父皇已经定了,谁再非议就是抗旨!到时候,让父皇收拾他们!”
这话有些令梅怀古意外,他颇为赞赏的说,“殿下这般气势,是皇长子该有的气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