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旁得先不提。陈郎中,你说的守支盐场是什么意思,具体讲讲。”
陈季立心中突突跳,吞咽了两口唾沫说:“盐课之案中,内外皆知民间盐商守支之苦。朝廷此番杀盐官、惩盐商,破除权贵占窝卖窝之害,乃剜肉补疮之举,民间百姓无不称颂。可此番行拍卖,去盐引,那么过往盐商手中的盐引又当如何处置?”
“你的意思是,朝廷不能赖账。”
陈季立吓了一跳,“微臣不敢。”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起来吧。”朱厚照是感觉到了一种欣慰,终于有人说出了政府不能赖账这句话。
民间的许多商人已经领悟了商业以诚为本的重要,可惜官本位里面的人大多不懂,因为权力可以轻易的碾过商人,而不会让他们觉得有任何后果。
实际上,盐引的滥发本质上就是对商人的剥削,这个从大明宝钞中就可见一般。像永乐、宣德这样的皇帝难道看不明白吗?
不可能。
后来者如弘治即便不懂,朝中的大臣一遍一遍的上奏道理也讲得很通俗。
但为什么还是治不好滥发盐引的病?
说到底四个字,以商为末。你们就是该为朝廷做贡献。商业活动总是遭受各种破坏,无法发展壮大,萌芽萌了一百年也还是萌芽,其中一个原因或许也有权力者的肆意破坏。
“朝廷不能够赖账。”朱厚照又重重说了一次,“你这个建议提的好。不过朝廷应当择几处盐场作为兑支盐场?”
这样再问下去就是实际操作了。
正德皇帝注重这一点,甚至重过提议本身。
陈季立继续说:“若是拍卖顺利,则今年朝廷所得两淮盐课收入已远远超过往年。因而兑支盐场的数量不妨设得多一些。”
“为何?”
“既然是要给盐商承兑,就不能够小家子气,目前守支问题严重,有的盐商甚至要守几十年。可见一两处盐场作为兑支盐场,掀不起一点浪花,甚至不能够让商人感受到朝廷守约的决心。若产生这样的效果,那还不如赖掉。”
真赖掉也就赖掉了,反正又不是头一回。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朱厚照点点头,“一两处盐场确实容易有反作用。诸位爱卿,你们以为呢?”
第三百九十二章 清理旧引,解决守支!
“微臣以为具体设立多少兑支盐场是否需要视盐场拍卖的情况而定?”韩文的白胡子一抖一抖,他打得主意也很简单。
如果拍卖进行的顺利,朝廷收到了足够的盐课,不仅补足往年两淮盐课岁入,而且还略有增加。那么如何兑支,都无所谓。
可要是拍卖进行的不顺利,其他盐场又拿去兑支,那今年的两淮盐课收入岂不是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而两淮又是天下盐业之首,别的地儿少了能从两淮补补,两淮自己少了哪一块能补得上?
到那个时候,户部一下子少了几十万两的正课岁入,可要花的地方一点不少,皇帝、朝臣问他这个户部尚书要钱,他难道能变出来银子?
并且几十万两银子对于户部来说也很多了,本身每一笔银子也都有去处。
朱厚照理解他的想法,作为户部尚书希望稳一点,这也没有问题。
不过稳是稳了,却魄力不足,
就有点要还钱、又怕还了钱自己就没钱的犹豫。这种事情做出来就让人觉得黏黏糊糊的。
所以朱厚照一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先缓了缓,“大司徒所虑周详。还有吗?”
官小声弱的陈季立低头站在人群中,他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顾佐微微侧身望过去,原本他视线扫到陈季立要抬手,结果只看到一个胳膊抬了又很快放下、随后默不作声、又有些无比弱小的青年。
陈季立的确是有话想要说,但是他不敢。先前兑支盐场的事情,他敢,因为那不触碰到在座的什么人,可户部尚书韩文提的意见,他哪里敢反驳?
少府要设为第七部 的事情,都是很重大的机构调整。皇帝以及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是知道的。可他一个少府郎中,基本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说。
所以少府还在户部之下,户部尚书也还是他的上官。
陈季立的余光透过缝隙看到了皇帝,他身穿红色的十二章团龙衮服,腰系白色玉带,以往各种印象都让他觉得当今圣上是威严十足的皇帝,
国家大事在这里来不得半点儿戏。
万一说的不对,那可是大事故了。
而没有人提出新的想法之后,韩文的意见总体上又是求稳为主,很明显的错误挑不出,因此哪怕是李东阳、谢迁也都没有反对,
但一片片的‘臣附议’之声并没有消除朱厚照直觉性的疑虑,他摸了摸鼻子后,说:“此事先议到此处吧。暂歇一会儿,本来也是急不来的事。”
小事情他就算了,反正大方向不错,差不多就可以了。但涉及到盐,还真是不一样。臣子们虽然有些奇怪,不过既然皇帝说了,那照做也没什么。
以往朱厚照也这么处置过。毕竟有时候事情多,总不能连续不断,不要说这些老头子受不了,他自己也会觉得疲乏。
眼看外面日头升高,朱厚照干脆说:“先用个膳,用完午膳咱们继续。”
“臣等遵旨。”
于是各自告退,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吃饭。
这一顿皇帝并没有招待他们。
其实面君、见君是很累的一件事,看着没干什么体力活,但人一紧张,时间久了还是会累。既然要让人家休息,那他这个皇帝就不在这里影响别人了。跟领导吃饭是什么体验,他是有过切身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