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松开赵文华的衣袖,大笑着转向那三人:“你们谁先来?”
三人又商量了一番,决定由高个秀才率先出战,矮个秀才第二轮。这倒不是因为高个秀才水平最高,而是矮个秀才的词曲需要准备更长时间。
元朝,是距离明朝最近的朝代,宋词虽然也是有词牌子的,但因为年代久远,人们早已忘记词牌子的曲调了。
因此固然宋词风流雅致,但后人却只能吟诵,能编曲来唱的极少。反而是元曲,虽然在文采辞藻上略输一筹,但因为有现成的曲调,反而更加易于传唱。
所以比元曲,不但比的是写词的文字能力,还要比作曲的能力。真正的元曲大家,不但能填写现有的曲牌子,还要能创造新的曲牌,谱出新的曲子来!
他们本来也没想到萧风要当场比试,因此,自然也没带着乐器来。
矮秀才立刻让堂下认识的读书人,去秦淮河的花船上,找最专业的的那条船,请她们带上乐器,就说艾秀才要做新曲了,做完白送给她们!
堂下有人飞跑而去,高秀才矜持的一笑,上前一步:“大人,艾兄的乐器准备需要时间,学生就先请大人赐教吧!”
萧风微笑点头:“你要做诗,还是词?要限定题目吗?”
高秀才道:“既然大人问到是诗还是词,显然大人胸有成竹,那学生就干脆做一首诗,再做一首词,分别请教大人好了。”
嗯?围观众人都被高秀才的无耻惊呆了!
说好了一人比一场的,你这可好,打蛇随棍上,咬住萧风的一句话头,硬是把你的一场变成了两场!
以萧风此时的身份,这诗、词任何输一场,按前面的话,只怕都得认输啊!这样一来,三场赢一场就变成了四场赢一场即可!
要不说读书人鸡贼呢,围观群众们默默叹服,赵文华开心地举起了两个袖子,做了个双保险。就算萧风一下拉掉一个,还有一个挡着呢。
萧风微笑不变,只是看向高秀才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无比,一闪即逝,高秀才看在眼里,心里一抖,但此时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既然今日话题是因科举而起,学生就以‘人才’为题,向大人讨教!”
萧风微微点头,他倒不是真的像赵文华想的那样,狂到没边了,而是他知道,中华文化,源远流长,自己多占了几百年的便宜,就算自己文采不够,总有大佬能挺身而出的。
高秀才微一沉吟,居然在大堂上踱起步来。
靠啊,这是要干什么,七步成诗吗?堂下有好事者也跟着起哄数了起来。
“……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
“八步,九步,十步……”
声音从高亢激动,到有气无力,你他妈的是有病吗,既然走七步出不来诗,老实站着不好吗?瞎溜达什么?
到第二十步,高秀才一下子站住了,众人也提起了精神头。
“夜读诗书三百篇,
此生不得到长安。
只恨江南春常在,
谁信十年窗下寒。”
全场一片哗然,赞叹,欢呼声响成一片。萧风也默默点头。盛名之下,确有其才。
这首诗,把江南士子的愤懑,不平,写得淋漓尽致,题目扣得也好,二十步成诗,才思也算够快的了。
只恨江南春常在,谁信十年窗下寒。看来他也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
我的读书环境是好,可并不代表我不努力,不用功啊,凭什么我不能和北方士子公平一战呢?
萧风唯有苦笑,这事儿,是不可解的,别说今天解不了,多少年之后也解不了,唯有努力而已。
“大人,请赐教!”
萧风深吸一口气,我现场作一首也未必会输给你,只是今天这一战,无所谓公平,我必须大胜。
我必须把江南士子的士气打下去,才能维持南北的平衡,和大明的安稳,我要对得起师兄,对得起天下,就只能对不起你了。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没人说话,每个人都被震住了。这是什么速度啊,萧风虽然是坐着的,但如果站起来走,绝对超不过三步啊!
速度只是其次,这诗句……太震撼了。你不是觉得科举对人才不公平吗?可谁规定科举就是人才的唯一出路呢?
在此之前,几乎没人想过,科举之外还有人才,除了那些靠命拼上去的大头兵,否则就连将军都要走武科的。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萧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他是想从根本上改变科举制度?如果是那样,南北科举之争确实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呀!
读书人都在默默地揣测着萧风的诗,没读过书的老百姓想不到那么深,但从直觉上,都能感觉出萧风这首诗绝对是碾压了高秀才。
“唉,高秀才这未免有点不自量力了,你没听说过,现在在各州府大堂悬挂的那两句诗就是萧大人写的吗?”
“州府大堂?哪两句?”
“你瞎啊,抬头看啊,这应天府大堂也挂着呢啊!”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两句就是萧大人写的?”
“没错啊!”
“那和萧大人比唐诗,确实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高秀才满脸通红,听着堂下的议论,也觉得自己走了一步臭棋。不过他想了想,好像没听说萧风在宋词上有什么知名大作,自己还有希望啊!
“大人诗作,确实高出一筹,学生认输。那接下来,学生就以宋词讨教。这次,嗯,换个题目吧。”
高秀才倒不是不能继续用“人才”这个题目写词了,不过他总觉得萧风能赢他,恐怕是平时总在琢磨关于“人才”的问题,再沿着这个题目写下去,自己未必能占便宜。
他想了想,决定选一个萧风平时不怎么思考的问题,对,他笃定,萧风是一定不会思考这个问题的,因为就压根不可能!
“大人,自古怀念故人的词作很多,尤其是怀念爱人的。例如苏轼的《江城子》、《卜算子》,学生就以此为题吧。”
这下就连堂下的读书人都觉得高秀才有些无耻了。萧风年纪轻轻,据说才刚刚娶妻。
不管是妻子,还是倒插门的那位,还是在后堂猫着时不时伸手点赞,以为别人看不见的那位,包括府里乱七八糟的女人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你让这样一个春风得意,珠环翠绕的男人,写悼念爱人的词?
你怎么不比比写悼念爹娘的词呢?不还是因为你高秀才爹妈健在,写不出那份情感来吗!
众人都以为萧风会拒绝这个极其不公平的比试,连赵文华也觉得萧风不可能答应。不料萧风只是淡淡一笑。
“随意,我说了让你出题,写吧。”
那笑容中藏着多少别人看不见的伤感和惆怅,如果此时戚继光在身旁,一定会跳起来的。
“那个除夕晚上他就是这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