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维舟喃喃:“我突然发现,武林人士讨厌咱们花鸟使是有原因的。”
屯田兵的将领依仗权势进行压迫,想要逼农户搬迁,这些行为虽然讨厌,还可能导致贫民家破人亡,却未曾违背法度。
要让绿林豪杰评价的话,季容业死则死矣,谁砍了他都算为民除害,此案很不必深入调查,再加上凶手已经认罪,就更没追根究底的必要。
燕雪客理解师妹的想法。
他刚成捕快时,也曾有过类似的犹疑。
若是六扇门查出某个案子的凶手是孙相一党的人,孙相自然会通过官场手段,上下运作,把凶手捞出来,但若是查出凶手是路过的某位豪杰,豪杰则多半会被按律处置。
燕雪客能保证自己处事公正,或者尽量让六扇门的其他捕头也处事公正,却难以影响到刑部的实际裁决。
然而要是连他们也放弃原则,又如何保证自己不会逐渐变成与孙侞近一样的人?
燕雪客缓声:“既然咱们身在六扇门中,那总得尽力而为。”顿了下,又道,“实在不行,等查完案后,你我写信去问问卓大人。”
——卓希声,六扇门老大,经常被下属寄予厚望,日常就是替不省心的新手捕头收尾加背锅。
云维舟深以为然。
将自身的思想负担通过对上司的信任解决后,两人决定再次上门试探。
今□□轻岫未曾出门钓鱼,云维舟二人过来时,她就坐在院子里,用树枝在沙子上划拉棋盘。
云维舟:“朝门主果然喜爱下棋。”
朝轻岫丢下树枝:“倒也没有太喜欢。”
起码下棋并非她唯一所好。
穿越前,朝轻岫的业余活动还算丰富,奈何其中许多都无法在大夏复制。
——比如朝轻岫年少时在看了某套特别有名的侦探小说后,还特地学了怎么拉小提琴,就是拉得不怎么样,为了避免引起扰民方面的争议,明智地选择了结束练习,改成去学弹古琴,并顺利意识到她在音乐方面的天份平庸得非常平均。
云维舟看着地面,她本来想以下棋为切入口,再逐渐将话题拉到案件上面。
她现在觉得,她可能高估了自己的下棋水平。
朝轻岫听到云维舟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干巴巴地说了句“今天天气很好”。
她笑了下,道:“二位自然是特地挑选天气好的时候过来看我的,请坐。”
朝轻岫给客人倒了茶,喝完茶后,众人慢慢切入正题。
云维舟很委婉地表示,虽然张伯宪已经认罪,奈何众口铄金,既然季容业死在千庄,江湖上难免会传出流言,认为此事乃是朝门主刻意为之。
朝轻岫微微一笑:“江湖上的事,二位不用担心,在下自能按耐得住。”
云维舟差点被茶水呛到,然后赶紧补充:“季、张两位都是京畿世族出身,只怕京中也会有传言。”
问悲门再强悍,也很难对自身势力范围以外的地方的传言进行有效管束。
朝轻岫听到这里,也略略正色道:“外人不明白案件内情,难免会有所揣度,好在二位应当不会误会——毕竟在下可没有对季将军下手的理由。”
燕雪客:“……”
云维舟:“……”
作为花鸟使,两人都是讲道理的人,所以实在很难赞成朝轻岫的观点。
千庄这边要说谁跟季容业存在利益上的冲突,朝轻岫代表的问悲门势力若排第二,恐怕只有经常过来偷粮食并被反杀的乌鸫鸟才能排到第一。
云维舟直接道:“云某听说季将军打算在千庄屯田,朝门主对此难道乐见其成吗?”
朝轻岫:“虽说有此传闻,不过季将军也曾向在下表示,他愿意体恤本地农户,将屯田地点改到鹤山一带。”
说到这里,朝轻岫轻轻拍了下手,早有准备的许白水便将之前季容业签下的契书呈上。
朝轻岫:“二位可以检查一下,看看上面的印鉴是否属于季将军。”
燕雪客自然认得季容业的印鉴。
正因为认得,所以才感到不可思议。
从纸张跟墨迹看,这份契书也不是最近两天才签订的——问悲门是怎么说服的季容业,难道是朝轻岫亲自出马跟人聊过一场并举了黄为能例子来证明自己是个值得合作的人吗?
云维舟:“那季将军前来千庄……”
朝轻岫:“季将军说,他来此只是想来看看江南的风土人情。”
两人同时默然。
虽然那明显只是季容业用来敷衍外人的借口,奈何这位屯田主将如今走在跟黄为能见面的路上,别人也没法向正主求证,那究竟是不是他的心里话。
燕雪客:“既然季将军只是来看看,那朝门主呢,又是为什么过来?”
朝轻岫:“我也是来看看。”
“……”
云维舟忍不住拿起契书,再度仔细检查了一遍。
契书没有问题,条款清晰明确,还有双方的印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