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盼着假期,假期时又觉得无聊。小剑除了偶尔去找几个同窗好友叙下旧,别的时候都躺在家睡觉。朝正的班仍是让人羡慕,上一天休六天。因此很多时候,爷俩就各铺了张凉席躺在地上吹电扇。
小剑老气横气地说,“人的寿命真是科学,活个七、八十岁刚好。”朝正本来想眯一会,听见儿子这么说,不知道他又要发什么神经,就睁眼看了他一眼。小剑见爸爸在听说话,就继续总结道,“什么都经历过了,没有激情了,人的寿命就差不多了。”朝正又斜了他一眼,小剑好像沉思了一下,来了句“现在我总算理解为什么有的人活得好好的,会自杀。”
“什么?”朝正不能再无动于衷了。听了这话,他想起以前的高级知识分子马桂。时代变了,人们的学识虽然提高了,但儿子上的好歹是大学也算高级知识分子了。马桂一生坎坷,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儿子可别上出什么好歹来。
小剑看朝正的眼神,知道他在想什么,忙解释道:“我也是碰到些事,说一说。”“碰到什么事?”朝正紧追不放。“爸,你还记得我中专的名额让给谁了不?”小剑侧着身子一只胳膊撑起脑袋。
“记得,那个瘦高的女孩子嘛。”朝正心里踏实了点。本来他以为那个瘦高个女孩能做自己的儿媳妇,还叮嘱小剑请她来家里玩,谁知道小剑说她有男朋友了。朝正当时心里还曾失落过一阵。难不成现在他们又联系上了?
“她现在分配了,进镇政府了。”小剑说完又躺下,好像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这些坑都让中专生占了,以后我们出来,她们都是领导了。”
“你懂个屁。”朝正刚想训斥儿子当年不听自己的话,见了他落寞的样子,与心不忍起来。看他走南闯北的,其实还是个孩子。朝正转口道:“你不知道现在升职都要本科学历吗?去年你上学办酒席时,你诸叔叔不是还让我去函授镀镀金,以后好升职的吗?你忘了?”
“哦,想起来了。”小剑恍然大悟的样子,脸色平常了些。其实,他心中另有其事,只是不便对爸爸说。
霍姝的高考成绩出来了,比去年考得还差。小剑到现在才知道霍姝一直在等他来信,而他竟然只记得分别时霍姝让他在大学里重找一个。他没有听从霍姝的建议在满眼歪瓜裂枣的校园里委屈自己,也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好好爱她,时常嘘寒问暖。
他自以为禁闭自己,就是放飞霍姝,殊不知女孩子,多是想一套,说一套,做更是一套的。小剑去找霍姝,不到半个下午就传遍了山左口中学。山左口中学几十年连个中专生都没有出过,猛然来个重点大学的学生找同学,还是具有相当轰动效应的。对那里的学生来说,大学只在传说中,虽然他们同样努力。
女孩子哪有不虚荣。霍姝享受于男孩的惊叹,女孩的嫉妒中。她一心一意盼着小剑给她来信,也许信里不需要写什么,只要有信来,证明她在小剑心目中的地位,巩固她在山左口中学的地位就行。可惜,暗里被人称为情圣的小剑,枉谈那么多恋爱,却全然不理解女孩子的心思,只是一味地想让她安心。
也或许,在小剑的心里,那个偏僻中学的女孩已然淡忘,没人提起永远不会想起。总之,小剑在大学挖空心思赚钱时,霍姝却在中学翘首以待。从开始的无所谓,到后来的渴望。而同学对霍姝的眼神,也从开始的羡慕,到怀疑,直至最后的嘲弄。高考的失败就是理所当然了。
小剑心中记挂的不是霍姝的成绩,以及自己该为之所负的责任,和内心该有的愧疚。他奇怪的是自己听了竟然无动于衷,你好你坏和我有何干系?
“世间的事不能深究,否则都是糊里糊涂的。”小剑好不容易控制住怀绪,朝正又悲天悯人起来“有的人死了如灯灭,一了百了。有的人死了却也不得安生。”小剑知道爸爸的话没完,又把身体侧过来支起身体。
让儿子一搅乎,朝正也没了睡意,他不能侧躺,只能平卧,大大的肚子像富士山一样挺立“马凤死了那么多年,最近又被翻了出来。”小剑注意到爸爸说马凤时的表情很是温柔。这么多年,小剑也听到些传闻,说父亲和马凤不明不白。
虽说马桂生前已承认是弟弟马成发病时留下的孽障,但有些吃饱了撑着的人偏偏要举一反三,说马桂和马成都犯过同样的病,马桂结婚那么久也没给自己留给孩子,马成病地比哥哥还厉害那么巧就能重标?因此精力旺盛身强体壮的朝正又成了怀疑对象。别看他胖,那是他强健的伪装。
小剑也只知道这么多。无聊之人虽是嘴杂,但是眼不瞎,朝正的威风他们是见识过的。人多势众的大家族,在他面前都是毕恭毕敬,就更别说几只小鱼小虾了。小剑也想知道个中曲折,直棱起耳朵听父亲讲下去。人都是有好奇心,所以才有为亲者讳、为尊者讳的道德约束。小剑这一听,才知道事情远不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