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书。”村长传财闪了进来,吓了朝正一跳。
“传财啊,吃过了?”朝正定了下心神,和传财打声招呼。
“吃过了。”传财应道。
“有什么事吗?”朝正问。他知道这个点串门还有些早。
“支书啊。”传财的脸快成了苦瓜“费不好收。”
“不好收?收了几家了?”朝正问。这种事朝正一般不管,他过目一下都交给传财办理。
“一家也没收上来,除了你们家弟妹交了外。”传财说这话时,脸上有些发烧,身为村长,他本该带头响应,可是家里的条件实在不允许他积极。
“别的干部呢?那几个主任、队长呢?怎么也不给群众带个头?”朝正有些恼火。
“他们都没交,我也给他们说要带个头,他们还挤兑我说宁愿当群众,受罪就直接受罪,不虚伪的死要面子还得受罪。”传财汇报,看看朝正没有吭声,又接着说,“支书啊,大家伙什么人,这些年你也不是不知道,能交肯定交的,可现在上面这些费用也太多了。”
“你说教育集资、公路集资、水利集资,这些利国利民好歹还说得过去,尽管我们也不一定能见到。但这污染费、交通费是不是太,太……”对于县镇的方针大策,传财虽有抱怨,但到底不敢胡言乱语,他小心想着话语,“太,太不近人情了?”
朝正看着传财,心里知道他罗里罗嗦一长串,既有为民说项的意思,也有为己辩解的真挚。是啊,今年开春,上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税收催条简直是前赴后继,名目还五花八门,昨天一个什么税,今天一个什么费,让基层干部疲于奔命。
也许是主管农村工作的刘北斗副县长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次开挖水晶后,李朝正认为刘北斗多少要受些批评,谁知他非但没有被批评,反而官升一级。
后来朝正才知道,刘北斗找到县委书记说自己犯有渎职罪,没有实地考察就听信属下,将挖出来的“水晶三王”说成是“水晶大王”。
这算什么渎职罪,县委书记勉励几句,就问水晶在哪?刘北斗忙带上县委书记到镇政府大楼里。县委书记一看“水晶三王”虽然质地很差,裂纹遍布包裹体全身,但个头不小,就让刘北斗把它搬运到县委新办公楼。
而这块所谓的水晶三王是刘北斗找人连夜用几十块小点的水晶粘拼在一起的。水晶三王搬到县委新办楼没多久,刘北斗就升任晶都新一任副县长。
正月刚过,元宵还没吃完,县里一个文件就下到了各镇各村,征收猪头税,说是猪会污染环境,费用一头大猪40元,一头母猪100元。
朝正一个月的工资刚够交一头大猪和半头大猪的钱。新年刚开始,家家户户猪圈里都是尺把长的猪仔,哪有什么大猪。但这难不倒县里,刘北斗出国考察一圈学会了提前销费,他认为小猎早晚长成大猪,就照大猪的费用收。
于是傍晚时分,剑之晶村就飘满了猪肉的香气,刚买来的小猪,有些还是赊欠的,谁知将来能不能长大,还是杀了吃掉安全。
殊途同归,养猪农户少了一大半,猪头税少了,但污染也少了。进了二月,龙还未抬头,教育集资费先来了,5元一人。孩子总不能不上学吧?那就交。三月公路集资5元一人,吃穿住用行,不能少,交。
四月水利集资4元一人,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交。五月第一天世界劳动节,既然是“劳动节”那就该好好劳动,就象“植树节”植树一样,上头文件一早就到了村部。传财看了后拿给朝正看,朝正一瞧就啼笑皆非,红头文件上写着:为了什么什么,现征收自然水费1元一口,自行车管理费4元一辆,烟囱污染费6元一根,人头管理费20元一人;后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则是上面各种费用的详细解释。
简单来说,自然水费就是水井费,家有水井的1元一口,自行车管理费,家里自行车的4元一辆,烟囱污染费还比较人道,家里不冒烟的烟囱不收钱,冒烟的按6元一根收,人头管理费即家里的活人,有户口没户口不管,20元一个人。也许是前面每月一项收得顺当,这次为了减少麻烦就一骨脑地全安排了下来。
传财束手无策,朝正也一筹莫展。这时倩尧领着儿子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汤兰,一戳一戳地。汤兰本打算跟来教训一番儿子,见有外人在,她冲朝正瞪了瞪眼,转身就要出门。传财见了,忙叫“婶来了。”孙兰嗯地一声,一戳一戳地又推门而去。小剑拿眼偷偷看了了爸爸,低下头一声中吭坐在桌子边。
“支书,你们先吃饭,明天去村部再说吧。”传财起身要告辞。
“等下”朝正坐着椅子后仰在墙上,象是抽烟一下,深吸一口又长吐一口,尔后猛地坐正,“钱先别收了,等秋后大家卖了粮食,扣农业税时一并扣了吧。”
“那镇上问起来怎么办?”传财心里有丝惊醒,又有些不放心。
“就这么跟他们说,再催的话,我们就一起辞职做群众吧。”朝正最后一句话,说得坚决。
端午快到了,各家各户的门框边上提前插上了艾草,有勤快的人家已先期吃上了粽子。村支书这个中国最基层的干部,也是最为繁忙的职务,上头动动嘴,下头跑断腿,更何况朝正并满足于做一个守成的支书,因此白黑里他的身影总是带着匆匆。
倩尧娥眉当须眉,既经营着餐具出租行业,还饲养着三十几只猪,以及前排平房顶上近千只的鸽子,所以她的步伐也不少着忙忙。夫妇两人各自忙得人仰马翻,若不是中间还夹着小剑两头牵扯,他们连这个家都可有可无,更何况端午这个小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