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今日若真是言而无信,杀了这些降兵,那以后还有谁敢向他们投降。这不是断了对手们的后路,逼着以后的对手跟他们死战到底吗?
这样做固然今日是痛快了,但对林凡他们的以后的作战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见安宁答应了下来,那人有些感激的说道:“多谢大人成全!”
“能否请大人移开脚步?”那人又说道。
安宁挪开了踩在那人手腕上的脚,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眼神中露出几分感谢之意,他慢慢起身,最终让自己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势。
然后他又伸手拾起了那把被安宁踢到一边的短刀。
“大人,小心!”几名官军见此情况立马就要扑上来,其余人的军弩也是又重新瞄准了这个人。
安宁挥手阻止了众人,那人刚才都没能伤得了他,更不要说现在了。
他看向这个刺客,像是明白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刺客缓缓道:“大人宽宏,在下无以为报,只有以死答之!”
说完,他将短刀狠狠的刺入自己的腹中,然后狠狠向右一拉。
这是一道巨大的伤口,他那被短刀划破的内脏随着鲜血流出。这种伤势,就算是神医再世,也再无救活的可能。
他最后看了昔日的同袍们
一眼,向安宁说道:“希望能以我之死,消弭大人的怒火!此事从我而起,亦从我而终!”
不多时,他的血就差不多流干了,可他还不肯闭眼,跪在那里,直直的盯着安宁。
安宁于是道:“传令下去,此事到此为止,不可株连,不可滥杀!”
直到安宁说完这些话,那人才闭上眼睛,栽倒下去。
为表尊重,安宁取下了自己的披风,轻轻的盖在那人的尸体上。
有处理贼兵尸首的军士揣摩安宁的心思,悄声上前,向他问道:“大人,此人忠义,用不用单独下葬以示敬重?”
安宁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必了,单独下葬也不过是徒留坟冢而已,不必让兄弟们废那个事了。就把他与他的将军和兄弟们葬在一起吧,我想这也整是他所期望的!”
“是!”军士答应了一声,就去安排对贼兵尸体的埋葬事宜了。
山间挖坑不易,现在大营空虚,因此官军时间又有限,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于是他们就利用了山岭里本来就有的一个大石坑,将所有能找到的贼兵尸体和断肢残躯都丢了进去。然后再以腐土和碎石块封住坑口,垒出坟丘的形状,这样一个简易的坟墓就做成了。
官军们草草掩埋了战死贼兵的尸体,并就地取材,从密林中的一棵树上截下来一根树干,将其削成墓碑,立于坟墓之前。
虽然时间已经是秋天,但树木新刻成的墓碑看上去还很新鲜,露出地表的这部分尚在冒着青色的水气。
安宁亲手在这块墓碑上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崇平十一年九月,洛峰等千二百三十九人战死于此。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无袌亦无贬。按照安宁的意思就是这里面的功过成败、是非曲直,就留待后人评说吧!
洛峰是这支贼军的主将,他的首级虽然被砍了下来,但他尸体的下半身还是被埋在这里,安宁他们没有带走他的尸体的打算,所以安宁还是把他的名字刻了上去。
这里的事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官军很快清理好了战场,押送着两千余名贼军降兵回师大营。
在官军离去之后,踞虎岭上除了一个孤零零的坟丘之外,就只留下了满地的鲜血淋漓,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然而时间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也许只需要下那么一两场秋雨,这里就会在雨水的冲刷下恢复以前的样子。
除了这座坟丘和下面的尸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
也许在不久之后,世间就没有多少人能记得曾有几千人在这片狭小区域里厮杀,上千人在此殒命。
一个冒着湿气的墓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或许直至它在风雨中腐朽倒下,这世上都未必有人能再看见它。
而且纵使看见了又能如何,对百姓来说,这终究也只能是化作几句茶前饭后的慨叹而已。
又或许在很多年以后,连石块垒起的坟丘也会在岁月的流逝下消失不见,时间终将会抹平一切事物所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