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景遇过来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混乱一片。
林敏姝又疯了,谁都不认识,见着人就扑过去攻击。
小护士被吓的不轻,慌不择路跑出来,去喊医生。
透过半开的门,薄景遇看见里面的情形,心脏骤停,下一瞬,拔腿冲进去,一把抱住安笙将她死死护在怀里。
林敏姝看到他,不管不顾扑过去。
薄景遇抱着安笙背对着她,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忽然地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是“噗嗤”一声响,他身体颤了颤,额头上顿时疼出一层冷汗。
林敏姝抓着一把剪纱布用的剪刀,直刺进他的后背又拔了出来。
安笙听见薄景遇的闷哼,又闻到飘来铁锈腥味,惊骇回头——
“阿遇!”瞬间,她变了脸色。
“……我没事……”
薄景遇护着安笙,话音未落,护工猛地一声尖叫,林敏姝攥着血淋淋的剪刀,高高扬起手臂,狰狞着面孔,对着薄景遇的后脖颈扎下来。
“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的那一瞬,安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开薄景遇的怀抱,反身挡在了他的身前。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林敏姝手里那把沾着血的纱布刀悬在她眼前三寸远的地方止住了。
林敏姝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面容狰狞扭曲地僵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安笙,眸中清明浑浊变幻,像是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在打架一般。
安笙睫毛被泪水打湿,倏忽颤抖,她张开手臂挡在薄景遇身前,望着母亲,摇头哭泣,“不要,妈……不要……”
“啪嗒——”
林敏姝的手一松,剪刀落在地上,她摇头怔怔后退,眸中神色变幻。
“妈……”
安笙跟着上前一步,薄景遇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却被她挣脱开。
望着母亲,安笙手伸向她,悲切欲绝,“妈……”
林敏姝摇头,缩着往后躲。
“咚”的一声,安笙跪在地上,仰着头望着母亲,膝行向前,抱住她的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一迭声地喊着“妈”,声音凄怆。
房间里一时安静,只剩下她叫人揪心的喊声。
又是“咚”的一声,薄景遇也忽地弯腿,在安笙的身旁跪了下来。
林敏姝眼珠转动,看着他们俩人,泪水从她半清明半浑浊的眼睛里滚滚而落,瞬间爬满了整张脸。
……
今年的雪来的格外的迟,十二月中旬才落下,早晨一觉醒来,银装素裹,天地皆白。
安笙回想起以前做女孩的时候,她最喜欢下雪天,特别是初雪,两个字一听就带着浪漫的味道。
如今初雪依旧是初雪,她却没有当时的心境了,只觉得这天好灰,好冷,整个人都笼在这昏天黑地里,风吹雪催,困兽挣扎。
她迫切地想要太阳,想推着母亲一起去晒太阳。
雪花断断续续,飘了好几日,终于放晴。
安笙给林敏姝穿上厚棉衣,裹得严严实实,推着她去后花园晒太阳。
冬天万物萧索,到处光秃秃的。
安笙推着她沿着小径慢慢走,寻到一处阳光最好的地方停下来。
“妈,今天的太阳好好啊……”
她搓了搓手,将林敏姝身上盖着的毯子掖了掖。
林敏姝没有说话,目光浑浊地望着某一处,没有焦点。
那天以后,她的病又坏了下去,认不清人了,安笙留在医院住了下来,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
安笙有时候在想,或许这样未必不好。
痴痴傻傻,便可将那些无法承受的痛苦全部逃避了。
这大概是人的一种身体自我保护的防御机制吧。
安笙在她身前蹲下来,抓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跟她絮絮叨叨地说话。
“……我现在不在学校教书了,跟星星一起合开了个翻译公司,效益还不错……”
“妈,小姨生了个女儿你知道吧,叫木木,特别可爱,就是性子有点害羞,不像宁宁似的,宁宁像她爸爸,霸道,有时候连昱程跟,跟她哥哥也欺负……”
安笙想到什么说什么,漫无目的。
“妈你有没有尝出来今天的饭跟前几天的不太一样?今天的午饭是甜甜做的,你知道甜甜是谁吗?甜甜是我刚认识的一个小姑娘,长得特别可爱,做饭特别好吃,跟您差不多,我想叫她教我做饭,星星说我是个朽木疙瘩……”
说着,她浅浅弯起唇角叹息一声,“哎,妈你做饭这么好吃,我怎么一点儿也没遗传到呢?我真的好想吃您做的烙菜饼啊,别人做的总没您做的那个味,还有酥肉,辣肉干……”
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突然笑了,“宁宁跟我口味一样,也爱吃辣的,结果还不能吃,辣的鼻涕眼泪一大把,还抱着牛肉干不撒手,她的小牙还不好,根本啃不动,把我跟星星笑得不行……”
“宁宁是谁?”
“还有那次,我带着她去……”
听见另外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安笙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缓缓转头,朝母亲看去。
此刻,母亲正望着她,眸子里清清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