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十方看见薄景遇发的那条微信,已经是在中午了,已经过了十二点。
那时候,他刚开完会从会议室里出来往办公室走。
他冷不丁停脚,后头跟着的助理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他背上去,幸好最后刹脚及时。
“贺总……贺总?”
看着盯着手机屏幕怔怔出神的贺十方,助理连叫好几句,才把贺十方叫回神。
他不就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家老板转头过来那瞬间的脸色,用“失魂落魄”四个字,根本不足够。
他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贺十方不知道怎么回到办公室的,等他再醒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在老板椅上坐了很久了。
他继续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心里似乎有许多情绪,争先恐后地想迸发出来,可真要具体地冒出头,又成了哑炮,最后变成空空茫茫一片,说不清道不明。
很多年前那种溺水的窒息感卷土重来,胸口闷的厉害,呼吸变得困难。
贺十方久久地坐在那里,两只手攥成拳头,指骨节处浮现青白之色,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也一条条清晰地暴露出来。
时间久了,两条胳膊都跟着麻木。
身体渐渐也麻木了,全没了知觉,只有一颗心,还是那么清晰的难受着。
他的身体带着情绪陷进空茫茫的虚无里,像是失重在外太空,不断地沉坠,沉坠,永远没有尽头。
不知道这样呆坐多久,太阳光从他的左肩滑到右肩,日头逐渐西沉。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铃声大震。
听着那一遍又一遍响着的手机铃声,贺十方凝在某处的眼珠子僵滞地动了动,电话来第二遍的时候,他才伸手过去,接通电话,“喂?”
嗓子干涩的厉害,像裹着粗励的石头,一出声,又低又哑,气若游丝。
对面夏祁枫被吓一跳,“怎么回事?你生病了?”
“你有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嗓子疼,贺十方很没有耐心,三个字,说的他眉头深皱起来。
“晚上出来喝酒吗?”夏祁枫顿了下,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终于把星星那小祸害送走了,得庆祝一下。”
“是吗?”贺十方默了几息,吐出这么快两个字。
捏着手机的手攥了攥,又松开。
那头的夏祁枫继续试探地问:“来不来?我把压箱底儿的拿出来开喽。”
“来啊,怎么不来?”
贺十方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呵,带着股说不出的意味,说不上是赌气,还是嘲弄。
不等对方仔细分辨清楚,他直接掐断了电话。
太阳倏忽跳下山,留下天边几抹干巴巴的霞红,暮色四拢,天色一瞬间便暗了下去。
就像贺十方心里的那个世界,一个子,再没有了可期待的亮光。
……
春风度。
薄景遇来到二楼,推开包厢门,顿了两秒,抬脚走进去。
一路走到沙发边上,贺十方才发现他。
“老二……”
贺十方抬起头来,眯起双眼看他,含糊叫了一声,眸子迷离恍惚,瞧着已是半醉。
薄景遇打量他片刻,又扫了眼桌上空了的几个酒瓶子,确定他这是真有些醉了,不由“啧”一声,捡着边上沙发坐下来,给自己倒酒喝了一杯。
要照以前,他势必要说两句风凉揶揄的话的。
一个人买醉有什么意思,既然喜欢放不开手,绑也要把人绑回来。
但有些事终归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以前薄景遇不明白,现在深有体会,所以理解地闭紧了嘴巴。
各有各的伤心事,俩人默不作声,一瓶酒很快又见了底。
醉意涌上头,薄景遇眼前花了一下,顶上的灯光斑驳扭曲,他抬手挡在额前,往后一靠,沉沉吐出口浊气。
耳边忽地“咚”一声闷响,似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
薄景遇睁开眼睛,就见贺十方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好一会儿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是起不来还是不想起来。
“真就撒手不管了?”薄景遇揉了揉眉心,低声问他。
包厢内静默半晌,终于听见贺十方含糊的一道嗤声,带着浓浓自嘲说,“我还非她不可了?”
薄景遇好看的眉峰微微挑了下,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盯着地上的贺十方看了几秒,眼睛重新又闭上,不管不问。
散不了,他知道这俩人散不了。
相爱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就散了!
就像他跟安安一样……
他也曾想过,要跟安安散了。
可她就是他心头长出来的一块肉,剜掉了,他只会失血过多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