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安笙眸中那从未出现过的死寂与绝望,令他心悸恐慌,他无意识攥紧了手,猝然转开视线。
他太怕了,不敢看,生怕再看下去,自己无法料想和控制的一切,又会发生。
他想听她开口说些什么,又怕她开口说出些什么。
屋里又安静半晌,安笙终于开口,轻轻喊他,“薄景遇……”
薄景遇猛地站起身,慌乱间带倒身后的椅子,“哐当”一声响。
“我去叫医生……”
他声音有些颤抖,头也不回地奔出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没几分钟,一群住院医生脚步带风地来到病房,给她检查身体情况。
那日她受刺激差点流产,幸好医生救得及时,连打了几针保胎针,又用药让她安安稳稳睡了就几天,这才把孩子保住。
“……母子俩的情况都稳定,各项指标也都正常,吃过中午饭去做个产检,没什么大问题了。”
主任医生说了结果,让他们宽心,又叮嘱说让孕妇保持心情愉快,最近几天先不要下床走动,好好修养,说完带着一群人走了。
薄景遇跟在后头亲自送他们出门,然后就没再进来。
安笙静静躺在床上,手慢慢摸上自己的高高隆起的肚子,一下一下,心里空旷又悲凉。
明明都好好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怎么突然之间,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眼睛里慢慢拢上一层水雾。
她手下动作忽地一顿,刚刚,肚皮底下有什么东西轻轻踢了她一下,她不由得屏住呼吸,静静等待,果然没片刻功夫,肚皮底下又有动静了。
那是她的孩子在跟她打招呼。
“二宝……”
安笙喃喃喊了一声,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终于,她知道了,为什么薄景遇总是叫她肚子里的孩子做“二宝”。
原来呀,原来呀!
肚子的宝宝似乎听到她的呼唤,闹腾的更加厉害了。
安笙也越发忍不住。
她忽想起跟薄景遇那些傻里傻气的时候,每天晚上,他都要趴在她肚子上,支着耳朵听一会儿,然后自言自语跟二宝说一会儿话。
他一直期待着她的第一场胎动,期待着二宝第一次跟他们打招呼。
他每夜都快乐的热衷于跟她讨论,到肚子里的二宝,到底是个儿子还是个闺女。他说这是个女儿最好,像她一样,以后他要给他们的闺女扎小辫子,弯腰给她骑大马。
那么多美好的愿景,他们却一个都没来得及实现。
天翻地覆只在一夕之间。
物是人已非。
忽然,安笙就湿了眼眶,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向外奔腾汹涌。
薄景遇把医生送出门,就守在病房门口,他不敢走,更不敢进去。
在药物的作用下,过去几天,安笙虽然一直是处于昏睡状态,可是,从她眼角一直不断流下来的泪,却让薄景遇清楚,安笙从来没有一刻真正睡着过。
他怕,真的好怕,活了快三十年了,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几天这样害怕跟迷茫无助过。
不知道如何是好,更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安笙怎么说起一切,所以,薄景遇只能找门口守着的保镖要烟。
保镖拿出烟跟打火机都给他,薄景遇将一整盒都拿了过去,点燃狠狠地抽。
另外的保镖赶紧拿了个烟灰缸放栏杆上,薄景遇就靠着墙壁,一根接着一根的香烟抽着,一张脸隐在缭绕的烟雾里,烟灰缸里很快堆成一座小山。
烟盒空了的时候,背后的门也开了,安笙抓着门把手出现在门后面,静静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一下站直身体,掌心里的空烟盒也倏地被他攥成一团。
第一次体会到手足无措的滋味,面对自己最爱最珍视的人。
俩人目光对视片刻,他控制不住堪堪转头闪开,清清嗓子问:
“怎么出来了?”
烟抽得太凶,声音不可避免地沙哑,喉咙里像裹着沙石,他说完又忍不住清咳两声。
安笙没吭声,又静静看着他片刻,然后转身往回走,门留在那里敞着。
薄景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攥了攥,又松开,将手里早就拽成一团的空烟盒扔进垃圾桶后,抬脚跟了进去。
安笙站在窗边,垂眸静静地望着住院楼下面,院内停车坪上,醒目地停着几辆警车。
薄景遇走进门口,看着她单薄伶仃的背影,一时又停住脚步。
“安安……”他喊了一声,见她回头,他又慌乱转开视线,抬脚往洗手间走。
“我先去洗洗。”
他现在很害怕跟安笙对上,害怕看见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