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天蓝又失眠了。
本来调整好重新出发的心情,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生活,就这样,被一个意外全部打乱。
顾新语,顾新语,为什么她也姓顾?老天还真是会捉弄人。
那时,他们还没有分手。他为了她甚至拒绝家里的生活费,靠打工和勤工助学的奖金,日子过得很是拮据,但是很开心。这些苦处他都没有对她说,于是她就装作不知道。
那样快乐的日子持续到暑假。
她没有料到苏母会去找自己的父亲。
她去父亲的饺子馆帮忙,看见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父亲在那个女人面前那样低声下气,似乎在恳求着什么。
她很想很想冲进去拉走父亲,但却迈不开脚,她不能。如果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她担心父亲和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她眼见着苏伯母的神情由震惊到痛苦到愤怒再到鄙夷,他们一直在争执些什么。苏伯母这样受过良好教养的人甚至额头暴出青筋,父亲仍旧是双手握拳低头恳求的模样。虽然并不理解苏伯母为什么会有那样痛苦的表情,但天蓝已经不能再忍。她不要父亲受这样的侮辱。她的父亲虽然平凡,但向来都活得自在,从来没有向别人这样折过腰!
没有等到她冲进去,苏伯母已经起身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并没有留意到门外这个眼眶已经泛红的女孩子。
那天回到家,父亲也一直没有说话。那样沉默,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大的房间里气压极低,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她的一颗心越发惶惶然,直沉到谷底。
半夜,天蓝实在睡不着。起身看到父亲的房间仍亮着灯,有隐隐的烟草味。印象中,父亲是从不碰烟的。
没能等到第二天,就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天蓝听到有重物坠地的声音,随即惊醒,那是父亲。她睡衣都没有穿好,推开门,先看到一地的烟蒂,父亲就那样脸色铁青的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们连地板都铺不起。
她第一次知道父亲患有风湿性心脏病。
急救过后,父亲有过一瞬的清醒。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吐字发音已经很困难,“蓝……蓝蓝……这是……你的妈妈……亲生……母亲……”她俯在父亲的耳边只是哭,一直哭,一直哭,她想要留给父亲一个笑脸都不行。
父亲试图抬起手,最终却只能擦着她的脸颊无力垂下,“蓝……不哭……等……爸走了……改姓……你要改姓……顾……姓顾……一定……”
似乎没能说完,父亲仿佛已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就那样在她面前永远地阖上了眼帘。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
她趴在父亲渐渐冰冷的身体上,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着说不要搬,她的父亲还会再醒过来,还会用温暖的手牵着她回家。脑海里最后的印象是林拓也把她抱住了。他们还是把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带走了。她对拓也拳打脚踢,甚至在他的胳膊上咬出了血痕,也没能留住最爱的父亲。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第一次感到后悔,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懂得放手。如果早些放手,以年不会过着如此贫乏的生活。如果早些放手,苏伯母不会亲自来找父亲谈判。如果早些放手,父亲不会因为气极而突发心脏病连抢救都来不及。
她有多自私。为了自己的快乐,把所有的痛苦都建筑在别人身上。她与以年争吵,总是要他体谅她的压力。她看到父亲受侮辱,却不能响亮地说出分手来换取尊严。到最后,纵使她想倾其所有的换回父亲,却也是不可能了。自己的爱情得到认可与否还没有答案,她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父亲毫无尊严地过世,躺在冷冰冰的医院里,从此阴阳两隔,永远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