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要看么。”冷淡平静的语声忽然落入耳中,吓得钟林晚浑身都颤了一下,脸上倏地便红透了,她不敢抬头看白霁,视线又不知该往哪放,一时慌乱下竟将眼睛紧紧闭上了,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等人惩罚的小孩子,磕磕绊绊地嗫嚅道:“不是的小白,我没想……没想再……看……”
身前之人的语声没有起伏,依然同平常一般淡淡的,“不好看么。”
“不是!”钟林晚猛地抬起头来,撞入对方淡漠幽深的眼眸,心跳却更不听话了,慌忙又垂下了头去,“不是,不是不好看……好看……好看……”
屋子里便没有了声音,钟林晚听天由命地等了半晌,头顶上分明有影子笼着,这人却偏偏不开口,钟林晚心中的小鹿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将出来,终于忍不住慢慢抬起头来。
身前之人仍垂眸淡视着她,眼睛里清楚地映出她茫然无措的样子,钟林晚怔怔同她对视了一阵,鼻尖轻皱了皱,面上竟浮现出了委屈神色,“你笑话我。”
白霁神情一瞬怔忡,旋即道:“我未开口,如何笑你。”
钟林晚眸子湿漉漉的,也不回答,撇过头去不再看她了,白霁等了一阵,扶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收紧,语声中染上些许不确定,“你生气了么?”
“没有。”钟林晚声音闷闷的,眼睛紧盯着被子一角,贝齿将苍白的下唇咬出了些许血色,“我原本就看……看到了……也不算,不算……”钟林晚显然并未想好措辞,也不知是否脑子仍未清醒,“不算”了半晌,最后吐出惊天动地的一句:“不算吃亏。”
这一次钟林晚是真的听见这人在笑了,她脑子里仍然晕乎乎的,想着憋着气不去看她,又想看看她难得笑起来的模样,脑海中一瞬犹豫,随即抬起了头来,落入白霁天光微晓的眼眸。
白霁生性淡漠少语,鲜有笑着的时候,几次昙花一现的淡笑也全给了这个过分听话的小姑娘,这一次是她难得对上白霁的眼眸对方却仍未将笑意收敛回去的时候,钟林晚看得有些出神,她想这人大概从来不照镜子,不晓得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才会这样少笑,又或是有人曾告诉过她,她笑起来太过引人注目了,所以这人才这般吝惜自己的笑。
“小白……”钟林晚喃喃开口,视线落在白霁弧度浅淡的薄唇上,前一次同她触碰还是在长白的深谷之中,她饮了酒,头疼得浑浑噩噩,莫名地想要从她身边逃离,那时她拉住了自己,而后她们有了第一次让人心悸的贴合,那时她觉得小白的唇好冷,冷得像是这么多年从来都孤伫风雪,然而又极度柔软清甜,甜到……让人再也不想同她分开……
“嗯。”白霁轻声应她,钟林晚却又不说话了,她的眸子朦朦胧胧的,也不知意识是否醒了,便这样愣愣地看着她,时候一久,白山黑水般的眸子里竟又慢慢笼起雾来,白霁心里便随着她一疼,小姑娘大概病得厉害,不然好端端的怎会又看着她难过起来?
白霁长睫轻颤了一下,目光下垂,落在钟林晚苍白的唇上,原本娇嫩的唇瓣干涸出了一道小裂口,用力一抿便抹开一道鲜艳的红,灼灼地烙在她眼中,白霁抿唇凝视着那抹红色,挺直的脊背微微弯下,而后的动作不及接续,一道过分低哑的语声响了起来,“小白,我渴。”
钟林晚的眼睛眨动一下,内里的雾气很快消散开,对她露出温顺的笑意,“可以再帮我接杯水么?”
白霁的视线落入她重新变得澄明的眼中,片刻,低声应下,“好。”
钟林晚倚靠在床头,水咽得太快呛得她喉咙有些发疼,她忍着没咳出来,将杯子递还给白霁,困倦地眨了眨眼,“我有些困了小白,我想再睡一会。”
白霁未应她的话,站在床前垂眸看她,“我去寻阿渊她们找……”
“我晓得的,你和洛姐姐她们要小心,我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钟林晚似乎真的很困了,迫不及待地打断了白霁的话,自顾自躺下去蒙上了被子,身后未再传来语声,良久,钟林晚听到了阖门的声响。
屋外的雨依然没有止境,只是比昨夜要收敛不少,淅淅沥沥地惹人心烦,白霁踏着雾雨,来回的路程便也不甚遥远,以至于她推开门时第一眼便望见了满脸惊慌的钟林晚。
钟林晚从榻上下来坐在桌前,身上似乎仍没有太大力气,半侧着身子斜靠在桌上,衣衫凌乱,鼻尖和下巴上都沁出了汗水,晶莹地堪堪悬着,听到声响后惊慌地抬起头来,胸口起伏得厉害,脸上却白得没一丝血色。
白霁目光沉沉的,落在钟林晚身前,桌面平铺着一套展开的银针,钟林晚指尖捻着一支,针尖还无意识地发着颤,望见白霁的第一反应竟是将手往桌下收,然而左侧肩窝和手肘处已然落下了四支,钟林晚自己也晓得再如何也掩不过去了,嘴唇颤了颤,发不出一丝声音,惊慌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白霁将钟林晚眼中无措的失落看得清晰,难以自抑地蹙了蹙眉头,避开银针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一向淡漠的语声沉下几分,“自己是大夫,便可以这样糟践自己吗。”
“我……”钟林晚嗫嚅了一句,低垂着头不敢看她,“施了针便可以退下热去……”
白霁令钟林晚靠坐在床上,纤润柔白的手指触上银针,目光专注凝着,间隙里看她一眼,“你替旁人医治也是这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