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沈宴时坐在案前,接过阿离递来的信。信封上什么也没写,只画了一只大雁。
他翻转信封,看到背面完好的邮戳,眸光流转,嘴角挑起一抹笑。
“阿离,去把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有些闷的慌。”
阿离只看了眼,便退身道:“是,夫人。”
其实沈宴时并不是不放心阿离特意支开的她,只是身在这乱世与深宅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太多反而危险。
阿离是他在这陆府中唯一的亲信,是挚友,也同妹妹一般,他不想让无辜的人受牵连。
拆开信封,上头的字清隽而有力,信纸间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腊梅香。屋外吹来的一阵风将信纸轻轻吹折,沈宴时目光低垂,神色宁静。
【春时已至,盼君安好。得上级命令,今日不得已以书信联系。三日前,国民党组织对潜伏在南京城中的地下党同胞进行了再次清剿,好在得君相助,并没有暴露位置。但散落在南京城中的联络点恐难再启用,新的联络点会在三日内告知于君,还望君勿念。】
沈宴时原本抓着信纸用力过度的指尖微微松开了些许,他接着往下看——
【接上级情报,三月前,国民党军队率陆军二十三师前往西安清剿我方一支支援军队,但不知是何原因,此次清剿失败,国民党陆军二十三师不战而败。但对此上级表示深有疑虑,据我们安拆在国民党内部的情报可知,国民党陆军二十三师出自国民党陆军一级上将张沛霖之手,现由其学生陆欲程接管,任陆军一级少将,二十九战,二十九胜,被视作张沛霖的接班人。】
等等。
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中,沈宴时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陆欲程。是今天阿离和自己说的那个陆欲程?陆府的大少爷?!
这一刻,沈宴时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敏锐的直觉。
【因此次西安剿共失败,陆欲程被革职查办,以修养之名软禁于南京城中,等待复职。在此期间,望君能调查其真实目的及背景,如有策反可能,请尽力一试。——朔风】
外头的风一阵接着一阵,明明是恰到好处的暖风却吹得沈宴时手脚冰凉。
待阿离归来时,沈宴时已经将那封信连同信封一燃,扔进了脚边的火盆中。望着火盆里跳跃的火焰,沈宴时现下心中有些乱。
阿离见状,给他递了杯今年刚下的雨前龙井,贴心道:“夫人要是觉得心烦,阿离去拿些夫人爱看的书来。”
沈宴时拧了拧眉,摆手侧头看向屋外,忽然道:“老爷回来了吗?”
阿离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沈宴时会问,随后摇摇头:“还没。但是我刚听底下的人说,大少爷现以在南京城中,不时便能到府。”
偌大的沈园寂静却不失春色,满园的白玉兰开的正盛。前几日的一场春雨倒是打下来不少花瓣,沈宴时命人挑了些能用的,搜罗起来备着,可做些精油或肥皂。
远处还种了些海棠和山茶,此刻也开的极好。
沈宴时躺在红胡桃木做成了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他不常看的书。温暖的日光将他的身躯包裹在一片柔和之中,明明是男儿身,却总给人一种比女人还要柔软的遐想。这种遐想就像是春日里躲在树荫下打盹的猫,慵懒而惬意,明艳而不媚俗。
是比这满园春色还有动人的存在。
许久没有这么清净,沈宴时这么一躺便躺到了日暮西垂。
他听见归巢的鸟儿从头顶飞过,他缓缓睁开眼,眼中还透着不太清醒的朦胧。这一觉,他睡得好不安稳。
“阿离。”从躺椅上坐起来,沈宴时抬手拿下盖在脸上的书,他白净清秀的脸上因为夕阳而变得有些微红,像一颗浸在蜜罐里头的樱桃,弥漫着一股甜香。
沈宴时看着四下无人的院落,半天都没等来阿离,想来应该是去前院忙去了吧?
沈宴时放下书,正准备下地,忽然瞥见了院门口站着的一道陌生身影。
天暗的快,院子外的灯还没亮,沈宴时有些看不太清那人的长相,只道他半个身子没在阴影里。
“谁?”沈宴时蹙了蹙眉,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而疏离。
他当即拿起手边的书,遮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是老爷吗?”
沈宴时知道这身段,不可能是陆承烽。但他还是这么说了,而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慌张而娇柔。
这是陆承烽警告过他的:“阿宴,只有我能看着你,其他任何男人都不可以。你也一样,你是我陆承烽的人,绝不能被人窥伺。”
但沈宴时不在乎,陆承烽越是想要将他占为己有,就越会激发他内心的反抗欲,尤其是当陆承烽不在时,这样隐秘而叛逆的感觉令他痛快到头皮发麻,
可这声过后又是一阵寂静。
沈宴时沉着地透过缝隙向那儿看去,那人还没走。
透过一点点的晚霞,沈宴时好像看到了那人穿着的衣服,是一套墨绿色的军装。脚下踩着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靴,腰间的银质腰封在暗处闪着一点点微光。
沈宴时不知为何心跳的有些快,他张了张嘴,耳边却听见了一串细微的金属碰撞声,丁零当啷的像是从前父亲从美国给他带回来的那串风铃。
就在沈宴时发愣之际,阿离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院外传来:“夫人!夫人!”
沈宴时心下一动,抬眼看向原本站在院落外的那道身影,只见他来去自如,侧身便快速朝后门离开。
路过院里的花窗,沈宴时看清了那人如刀削般锋利而又精致的下颚线。只见他抬起手,压低了帽檐,像是在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还没等沈宴时反应过来,阿离已经提着灯笼走在了院里,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走得很急,将灯笼提起来,好让两人都能看见彼此。
沈宴时很快就平复好了方才的情绪,挑起一双没什么情绪的桃花眼,淡淡道:“怎么了?”
阿离抿了抿唇,院落外又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声音不小,看来来的人不少。
“是老爷,老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片灯光就随着人群一拥而入,将这昏暗的沈园照得灯火通明。
“阿宴,身体可好些了?”
04
陆承烽的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近,沈宴时赶紧起身,低眉柔声道:“老爷。”
陆承烽一把握住沈宴时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也不避讳在场的家仆,贴着他的耳畔小声厮磨着:“阿宴,让你久等了。”
“早上看你还睡着,就没忍住叫醒你。没想到这一忙就是一整天。”说完粗糙的手指顺着那柔软贴身的旗袍布料,摸到了那处纤细而又敏感的腰身。
“还疼吗?”陆承烽恶趣味地在沈宴时的腰窝上掐了一把,力道不重,却格外的令人作呕。
沈宴时下意识地闷哼了声,双腿发软地伏在陆承烽的胸口,他知道,这就是陆承烽想要的。
年近半百的陆承烽依旧意气风发,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不多,却反而给他增添了不少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的五官生得很是优越,哪怕是到了如今这个岁数,也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的风华绝代,这样的男人,就像是一颗经过沉淀而淬炼出来的金子,容易让人一往情深。
可沈宴时依旧忘不了陆承烽当年对他使用的卑劣手段,每每想起那一天,沈宴时都会生理性的作呕,然后胃部痉挛到脊背发凉。
“老爷。”沈宴时闭上眼,让自己暂时不去想那恶心的画面和眼前的人。
他的声音带点沙哑,尾音楚楚可怜,像是在无声的撒娇:“谢老爷关心,阿宴一切都好。”
沈宴时的手带着点温热的体温,攀上陆承烽的脖颈时,他能明显感觉到贴着自己小腹的地方被微微一顶。
沈宴时靠在陆承烽的肩头,嘴角挂着一丝笑,眼底却冷若冰霜。
陆承烽的身体起了反应,他伸手用力将人抱紧,粗糙的手指不断摩挲着沈宴时的脊背,像是要将这薄薄的旗袍给揉碎。
陆承烽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压制下自己内心的欲望:“阿宴,今日是陆欲程回府的日子,我特意设了家宴,你同我一道去吧。”
说完将人不舍的从自己身上拉下来,手指揉着对方纤细的手腕,忽感有些空荡。他抬起沈宴时的手腕,借着下人们的灯光,他眉峰一蹙:“送你的镯子怎么没戴?”
沈宴时敛着一双含情眼道:“老爷送的镯子太过贵重,阿宴舍不得戴,怕磕了碰了,坏了老爷的兴致。”说完他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眼里盛满了周围的灯光。
陆承烽被他这副淡然的温柔劲儿给折服了,饶是有这么多下人在,还是忍不住挑起沈宴时的下巴,用力地吻了下去。
陆承烽的舌尖舔舐过他温软的唇畔,趁着自己张嘴的一刹那,抵进了他的口腔。
沈宴时倏地抓紧了陆承烽肩上的布料,修长如玉的手指用力蜷紧,被堵住的嘴里发出一声娇喘:“唔……”
沈宴时承着陆承烽的吻,任由他的舌头在自己的嘴里放肆扫荡,原本清冷的眼睛迅速凝结出一层水雾,在光下显得潋滟而绝色。
下人们低着头,无人敢窥伺也无人敢出声。
沈宴时半睁着眼,俯视着陆承烽背后的一群下人,内心冷笑一声。
贴着自己的人火热而滚烫,令他逃无可逃,沈宴时能感觉到陆承烽对他的占有欲,小腹处被顶得有些难受。
“阿宴。”
陆承烽在他耳边轻唤着,手指不安分地向旗袍的开叉处伸去,却被沈宴时一把握住。
“老爷。”沈宴时呼吸沉重,眼尾还泛着不知名的红,声音轻柔道:“不是说要去赴宴吗?”
陆承烽从情/欲中清醒过来,他看着怀里的沈宴时,笑得揶揄,拇指揉了揉他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是……是,我的好阿宴说得对,今夜才刚刚开始。”
“我们有的是时间。”
秦素心坐在饭桌上,脸色显得很是难堪,她将帕子往桌上一拍:“人呢?还没到吗?”
在门外放风的丫头见状立刻进来回禀:“夫人,大少爷去换衣服了,估计就快来了。老爷……老爷去沈园请二姨太了。”
一张圆桌上,三把椅子,三副碗筷,可却只有她秦素心一人。
秦素心气得咬牙切齿:“这陆家的男人一个二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来人!还不快去催催!都什么时辰了!这顿饭还吃不吃了?!”
从今早睁眼开始,就没一件顺心事,秦素心此刻再难压抑自己内心的怒火,也不管自己这会儿说的话会不会被下人们议论。
她就是生气,就是不服气!
伺候的丫头唯唯诺诺地应着,正要转身去请人催一催,不料却正好撞见换完衣服回来的陆欲程,赶忙恭敬道:“大少爷。”
秦素心听闻立马掩饰好方才的愤怒,回头惊讶地说:“阿程,怎么换身衣服换了这么久?”
陆欲程身着白色衬衫和浅咖色西裤,肩膀上还穿了黑色的皮质肩背,显得他整个人挺拔又高挑。
“三年不见,大姨娘的脾气还是如此急躁。”陆欲程边说边将袖口处的纽扣扣好,坐到了秦素心的右手边。
秦素心听他喊自己‘大姨娘’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的笑都显得僵硬了几分:“三年不见,阿程长大了,也……生疏了。”
陆欲程侧着脸,他和陆承烽长得有五分相,侧脸看去最像,但那双眼睛和嘴巴却像极了已故的前大夫人——周静姝。
所以每每当她和陆欲程对视时,总会在他身上看到周静姝的影子。
秦素心放在腿上的手用力攥紧了几分,她努力装出一副很关心陆欲程、对他很好的模样:“听你爹说这三年你在中国走南闯北,立下了不少战功,这次回南京城打算待多久啊?”
陆欲程瞧着秦素心那假模假样的关心,低头看了眼杯中的茶水,手指轻点着桌面,很是漫不经心:“大姨娘这是急着要赶我走啊~”
“不……不是,阿程你误会了……”
秦素心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一声威严的质问:“是谁要敢我儿子走啊?”
“老……老爷?”秦素心立刻站起身,目光从陆承烽面无表情的脸上移开,继而便看见了被陆承烽保护在身旁的沈宴时。
秦素心蹙眉厉声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的吗?”
沈宴时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正坐在椅子上淡定品茶的陆欲程。
和他想象中的感觉,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陆欲程侧着脸,眼神低垂着看着面前桌上的菜,却没分半点目光给他们。他的侧脸和陆承烽长得有些相像,锋利而又薄情,像从前父亲带他去国外游学时见过的一尊雕像,堪称完美。
他的鼻梁高挺,眉骨线条分明,含着茶杯的唇畔饱满而自然,抿起时显得有些凉薄和矜贵,是天生的公子哥。
“阿宴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二姨太,谁说会给我丢人现眼?!”
沈宴时的手腕被人牢牢握住,他回神,看向身旁对他视若珍宝的陆承烽,再看看秦素心,脸色铁青,正愤恨地瞪着自己。
“说了这是家宴,阿程许久未归家,见见他未曾谋面的二姨娘有何不对!反倒是你,作为陆府的大姨太,居然以大欺小,心胸狭隘至此!若不是今天我亲自去了趟沈园,你是不是打算从此都将人拘禁在那儿让你欺负?!”
陆承烽的话犹如一道道鞭子打在秦素心的身上。可她却无可辩解,只好强忍着眼里的泪水装可怜。
“老爷只看到我是如何欺负你的宝贝阿宴,可我那贴身的丫鬟碎玉又何其无辜?”
“况且,沈宴时他本就不喜热闹,我不过就是顺水推舟成全他罢了,怎么到头来还成了恃强凌弱的毒妇?!”
沈宴时看着秦素心,开口淡淡道:“都是阿宴的错,老爷别为难大夫人了。碎玉姑娘的事也是阿宴自己不好,姑娘来传话,不过言语之间多有些冒犯与不敬,阿宴忍了便是,还叫岑婆的俾子看见了,这才罚了碎玉姑娘。”
“你说谎!分明是你——”
“好了!”陆承烽瞥了眼,烦心地挥了挥手:“此事到此为止,碎玉以下犯上在先,受鞭刑无错。至于以后,我不希望再有此事发生。”
秦素心咽不下这口气此刻也不得不咽下:“是。老爷。”
“看了这么久的戏,怎么也不起身叫人?”
陆承烽牵着沈宴时坐了下来,陆欲程放下茶杯抬眸便和沈宴时四目相对。
沈宴时有些慌乱地错了目光,陆欲程勾唇一笑:“三年不见,父亲还真是老当益壮。”
“臭小子,三年不见你就对你老子说这种话?”陆承烽嘴里虽有不爽,可神情却温和了不少。他笑着看向陆欲程,颇为满意的点点头:“果然啊,我陆承烽的儿子到哪儿都是人中龙凤!看来当初当你去从军,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性子也沉稳了不少!”
陆欲程笑而不语,只听陆承烽又说:“对了,当年你走得匆忙,应该还未曾见过你这二姨娘。”
说着,他侧身拉过沈宴时的手,握在掌心揉捏着:“阿宴,这是陆欲程,我儿子。”
沈宴时这才敢大大方方地抬眸去瞧着大少爷。
“二姨娘好呀。”陆欲程先开口一笑喊他道。
这声喊得沈宴时耳尖发烫,他低眉顺从的轻声说:“见过大少爷。”
陆欲程看着这素未谋面的二姨娘,心中不免有些想笑。他这二姨娘,未免长得有些太过惊艳了吧。
听声音倒像是个男儿身,可这面容、头发还有这身段,可是要比女人还要出挑。怪不得,怪不得他老头子才中风好转不过数月,就将这流落于赌坊的美艳荷官给娶了回来。
沈宴时见那道目光依旧灼灼地看着自己,他忽的一抬头,神情有些淡漠道:“大少爷何故一直盯着我看?”
身旁玩着自己手的男人明显微微一顿,脸色不大好地跟着看向陆欲程。
陆欲程只觉得这二姨娘实在是会鼓动人心,表面清冷绝尘,实则狡猾聪明,倒是很会拿捏他那色胆包天的老头子。
“没有,就是想到我之前收到过父亲托人寄来的请帖,送了份贺礼给二姨娘。只不过……”陆欲程说着说着还自个儿笑了起来,弄得所有人各怀心思。
“只不过当时我并不知晓我这二姨娘是个男人,所以就送了只有女人才会用的胭脂。不知道二姨娘用的可还满意?”
胭脂?
沈宴时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不过他的梳妆台上确实有一盒没用过的胭脂。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了沈宴时的身上。尤其是陆承烽,他环在沈宴时腰上的手落到了他的大腿外侧,掀开一点旗袍就探了进去。
沈宴时差点叫出声来,面色红润地低下头,此刻他的两腿间正夹着陆承烽不怀好意的手。
“阿宴,儿子问你话呢?怎么不说了?”
陆承烽故意用手背蹭了蹭那地方,换来的是沈宴时越发用力的收紧。
“我……”沈宴时知道自己不管是答与不答,今晚都难逃陆承烽的惩罚,所以他强忍着腿间的不适与羞耻,抬头隐忍地看向还在等他回答的陆欲程。
“我很喜欢……嗯……谢谢……谢谢大少爷。”
在他回答完的那一刻,放在自己腿间的手也顺势抽离,沈宴时有些疲惫地将手撑在椅子上。
陆承烽笑了笑,说:“时候不早了,开宴吧。”说完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眼身旁面若桃花的沈宴时。
05
“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陆承烽将挑好刺的鱼片放到沈宴时的碗中,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吃下去。
沈宴时边吃边听对面道:“一切都得看上面的意思。”
“那上面是什么意思?”
陆欲程挑着鱼刺,头也没抬道:“父亲是想对我说接管家业的事?”
陆承烽哈哈一笑:“知子莫若父啊。父亲年纪大了,我们陆家家大业大的,没个人继承可不好。”说完放下筷子看着如今长大了的陆欲程,很是感慨:“我看你在外头这几年也闯荡够了,是时候该回家来了吧。”
“你要是能早些回来,我也就可以快活的颐养天年了,谁叫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说完打趣地看向身旁正在饮茶漱口的沈宴时,一双大手温柔地贴在他的小腹上,像是意有所指,却叫沈宴时煞白了脸。
“我倒是希望我们陆家能再多添些人丁,我也不用这么急吼吼地盼着把陆家交给你,挑个性子稳妥的才能叫我放心呐。”陆承烽的动作隐蔽,因此除了沈宴时外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陆承烽话里的意思。
坐在另一边的秦素心只当这句话是陆承烽在暗自提点她,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这些年来她问了不少偏方也寻了不少明医可都无所出,想来还是那场意外坏了根基。
想到这儿,秦素心暗自攥紧了手心,握着瓷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也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么多年来陆家只有周静姝为陆承烽生下一子,而如今周静姝已死却又招来一个沈宴时,不过好在沈宴时是男儿身,就算再怎么被陆承烽宠幸也不可能会为陆家繁衍子嗣,这也叫秦素心心里多少又平衡了些。
陆欲程吃掉碗里剔得干净的鱼肉,他爹什么心思他再清楚不过,哪怕是嫡出的,也不可能叫他完全放下戒备之心全权交由其来打理家业。所以陆承烽这话,看似是在指责他,其实他谁都不信,只是借着这话另有所指罢了。
这么想着,陆欲程清亮而深邃的眼眸微微扫过沈宴时清冷淡漠的脸,言语中透着一股意味深长:“爹,您这激将法对我没用。若您真后悔了,趁现在老当益壮还可以再给我添个弟弟妹妹,日后只要有我在,定护他们周全,谁敢欺负他们我陆欲程定不会放过。”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被陆欲程这么一说陆承烽反倒放心地笑了起来。原本还担心着陆欲程那桀骜不驯的性子,现在看来在军队的这几年也没白待,性子倒是沉稳顺心了不少。
“罢了罢了,凡事还是讲究顺其自然的好,子嗣一事强求不来。你爹不急,你倒急上了。”说罢将放在沈宴时小腹上的手移开,可那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却不曾离开过他,仿佛像是在探寻他的意思。
沈宴时默不作声地垂眸,却换来陆承烽亲自为他夹了块清炒小藕片放进他的碗里,语气温柔而宠溺:“阿宴,尝尝这藕片,是当季的时令菜。”
沈宴时虽不情愿可面上还是顺从地扮演着陆承烽听话的金丝雀,放在腿上的左手慢慢收拢握紧,全力隐忍着尝了一口。
罢了,陆承烽也不忘安抚他另一位姨太,做到面上的雨露均沾:“素心啊,你最近是不是又清瘦了些,往年你都爱吃这泉州的姜母鸭,今日怎么不见你动筷?”说着起身为她夹了一块鸭肉,眼中深情款款。
秦素心有些受宠若惊,用碗接下后勾起一抹微笑:“多谢老爷关怀。”
一顿家常便饭下来,桌上依旧剩了不少佳肴,可见这餐吃得有多谨小慎微,不过好在大部分时间都是陆承烽在同陆欲程说话,询问他近来的状况也和他介绍了一下商会的近况,看样子是真打算将商会交给他打理了。
沈宴时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父子俩,虽然容貌相像可性子却截然不同。陆承烽早年经商得道,手段和城府自是不用多说,他就像一只精打细算的老狐狸,精明、狡猾还生性多疑,除了自己他从不相信任何人。而作为他的儿子,陆欲程却更像是一只鹰,敏锐、警觉还有久经沙场后沉淀下来的稳重与清醒。
仅仅只是从他们的交谈中,沈宴时就能明白,上级为什么想要让他策反陆欲程。这样一个少年将军、天纵奇才,如果被敌人捷足先登,那将会是组织上莫大的缺憾与纰漏。
所以陆欲程,他必须拿下。
喝尽杯中最后一滴酒,陆承烽道:“这顿饭吃的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说完他看向坐在对面同样停下筷子的陆欲程,语气从一开始的试探和谨慎变得逐渐有了父亲关怀儿子的姿态:“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从前线下来也没睡几个安稳觉。今晚就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议。”
“今儿一大早你大姨娘就把你的房间都收拾了出来,要是还缺什么尽管和底下的人说,别拘着,这儿不是部队,是你家。”
陆欲程听完只笑了下,回道:“知道了,父亲。”
守在门外的下人们听到里头没了动静,识趣地推门而入,恭敬地将桌上的残羹冷炙都端了下去。
秦素心见陆承烽起身,便赶紧问了一句:“老爷,那今晚……”
还没等她说完,陆承烽便低头握住了沈宴时纤细的手:“今晚阿宴留下陪我吧。”
陆承烽的语气轻松而愉快,那双因为年老而有些浑浊的眼眸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欲望,热烈而急切地等着沈宴时的回应。
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像一道无形而牢固的枷锁,身为笼中鸟的沈宴时拒绝不了也无从反抗,只好听话顺从地点了点头:“是,老爷。”
他的声音清冷,像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冰川溶解后流下的圣水,令人心旷神怡。
那张招人疼爱的脸上总是安静而清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一般,稍一用力,那白皙如瓷玉般的肌肤上就会留下妖冶的红。
陆欲程不禁多看了几眼他这不输女人般温香软玉的小妈,嘴角微微上扬。
怪不得他那年过五十还依旧为老不尊的父亲不惜背负千古骂名也要娶个男妻回来。
果然,人都是食色性也。
或许是他的目光停留在沈宴时身上太久,后者明显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但很快又平复了眉头,像无事发生一般。
陆欲程不禁心中一笑:他这小妈,还真是敏感的很。
陆承烽搂着沈宴时柔软的腰身,附身在他耳畔轻声道:“一会儿来书房找我。”
书房,沈宴时的眼眸倏地一沉。
他明白,陆承烽向来对他的身体有着上瘾般的痴迷。在他的书房中,更是藏着不能见人却只为他所用的东西。
沈宴时不禁闭了闭眼,那些痛苦的、不堪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一瞬,随之,他的身体竟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身体的反应远比想象中的还要敏感而强烈,沈宴时看了眼门外静谧的黑夜,呼出一口气:“还请老爷在书房等我片刻,阿宴一会儿就到。”
他的顺从令陆承烽喜笑颜开,满意地伸手捏了捏沈宴时有些微凉的手心:“春日夜凉,把身子泡暖些再来。我等你。”
待下人都退下后,秦素心被贴身伺候的丫头搀扶着,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瞪一眼沈宴时。见他只是不卑不亢地与她对视,秦素心冷笑了声甩着手离开了。
陆承烽先行去了书房,没有叫任何人陪同。眼下屋子里头就只剩坐着的陆欲程和站起身的沈宴时。
沈宴时正欲喊阿离进来却看见对面的陆欲程歪头支着下巴笑意绵绵地对他说:“二姨娘这是要走了吗?”
沈宴时回头看着这位大少爷,心中还没完全想好该怎么应对他,所以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略显疏离和恭敬地开口道:“大少爷刚回府,千里奔袭,也早些休息吧,宴时就不打扰大少爷了。若有什么吩咐,只管找下人俾子就是。”
说罢也不再多看一眼便要转身离去,忽然身后之人又轻唤了声:“二姨娘。”
沈宴时有些不明所以,回头对上陆欲程那双透彻明亮中参杂着微微笑意的眼眸,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大少爷还有何事?”
陆欲程姿态不变,依旧懒散地撑着下巴,原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羞辱人的话,怎料对方却忽的凝眸真挚道:“不想去可以不去。”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叫沈宴时心口一震。再抬眸看去时眼里多了一份不解和荒谬,语气也跟着有些起伏:“大少爷这是何意?”
陆欲程道:“字面意思。如果二姨娘不便开口,我可以和父亲说。只要你不想,没人可以逼迫你。”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沈宴时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话。
他内心震惊,连着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味。有惊喜,也有一丝苦涩。
他没有说话,直到门外的阿离等急了来找人。
沈宴时这才回应陆欲程的好意:“大少爷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了。我是你爹明媒正娶回来的二姨太,他没有强迫我,我也没有不愿意。”
陆欲程看着他那双生漂亮的含情眼,明明嘴上说着你情我愿可眼底却渐渐地升起了潋滟的水色,仿佛他再多问一句,对方就该拿这双含情眼瞪他了。
“大少爷在外头看的多了,眼界宽了,自然可以说出这番话来。可对于一个家破人亡、早已没了生活意志的人,从老爷给我的这一切起,我就没有对他说不的权利。”
哪怕他从始至终都恨透了陆承烽。但此刻在陆欲程面前,他不能流露出半分自己的意愿。
“他给我的,不管好与坏,都是我该承受的。”说完他收拾好眼中的情绪,再淡然地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陆欲程,最终转身跟着阿离离开了。
候在门外的小铲子见状也走了进来,看见陆欲程一人独坐在那儿心下一惊,赶忙道:“少爷,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吧?”
小铲子是他从小跟他玩到大的下人,两人虽是主仆但关系更像兄弟。自从陆欲程在花船上荒唐落水后醒来,对小铲子的态度也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虽然仍旧是有什么说什么,但小铲子却能感觉的出,他家少爷变了。
陆欲程安静地坐了会,心里还在回味刚才沈宴时的话和他脸上流露出的悲天悯人的气息。半晌,他轻轻勾唇一笑,他这小妈果然不似面上这般温顺,戏演的差点都能骗过他了。
见自家少爷兀自笑了起来,小铲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爷,咱们还回吗?”
“回。”陆欲程站起身,西式的白衬衫搭配卡其色的背带裤,新派的和周围陈旧的一切都有些格格不入。
两人走出屋子,陆欲程却没有往自己院子里走的打算反而让小铲子带路:“好久没回陆家了,小铲子,带我认认路呗。顺带跟我说说我不在的这几年家里都发生了什么,尤其……”
小铲子听着一愣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尤其是什么?”
只听跟在后头的陆欲程轻笑了声,夜风吹散了他语气里的温柔:“尤其是我那与众不同的二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