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陆府上下难得一片热闹。刚入春的时节,天还不怎么热,早晚温差大,光穿一身旗袍是受不住的。
只见一个女人身着深紫色旗袍,肩上披着一件见都不曾见过的紫貂披肩。那披肩厚实,毛发光亮,一看就是极好的上等货,哪怕是当下新潮聚集的南京城,也恐难再找出第二件能和它品相媲美的貂皮了。
女人的容貌浓艳,浑身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场。
“今日大少爷回府,你们都小心着点!”女人开口便是不容置喙地口吻。
“是,大夫人。”家仆们齐声应道。
秦素心搂紧了胸口的紫貂披肩,青葱如玉的手指爱惜地抚过这柔软顺手的皮毛,看得出她是极喜欢的。
这披肩是陆承烽在年前特意让人留意着的,选了其中最好的一块才做了这么一件上好的貂皮披肩,她除了过年时穿过这么一次,都没舍得从衣柜里拿出来过。今天也是为了给从军三年未归家的陆欲程接风,特意穿的。
站在她身边的丫鬟也是个伶俐的,指着一些偷懒的家仆道:“你们几个,还在聊什么呢?手脚都给我麻利点,下午大少爷就回来了,院里的草还没有除,难不成要让少爷回来自己剪吗?!”
几个下人立马抓紧手里的活儿,不敢再偷懒。
秦素心看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一批下人,手里抱着刚从梅园移来的腊梅盆栽。
她细细的柳眉一挑,红唇轻启道:“等等。”
下人们顿时停下了脚步,齐声喊道:“大夫人。”
原本双手抱胸的秦素心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腊梅。眼尖的就看见其中一簇上多生出了一支杂枝。
她眼神一敛,伸手果决地将多余的折断,随意的扔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这些腊梅都是老爷特意叮嘱过要好生修剪的。你们如此怠慢可是想挨罚了?”
秦素心拧着眉,不等下人们解释,便回头对碎玉道:“一会儿你挑几个能干的,好好检查一遍这些腊梅,别出什么岔子了。”
碎玉顺从道:“是,大夫人。”
看着府里被自己治理的井然有序的样子,秦素心稍稍满意地松了松眉头。她伸手摸了一把自己前几天刚做的新头发,是时下最新潮的法式卷。
她转头问碎玉:“我这头发没乱吧?”
碎玉看了眼秦素心完美无缺的卷发,点头道:“大夫人的头发很好,一点也不乱,而且配上您这身旗袍和披肩,贵气的很。下午少爷回来见了,肯定也会夸夫人您的。”
碎玉是她的陪嫁丫鬟,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说的话秦素心自然是信的。
只不过说起这个大少爷,秦素心却突然收敛了笑意,反倒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三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呐。想当初他离家从军时不过才十六岁,现在应该也十九了吧?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模样了……”
碎玉听出了秦素心内心的犹豫与纠结,她知道,这陆家大少爷虽不是她家夫人亲生的,可说到底也是她家夫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给拉扯大的。
“大夫人,您多虑了。”碎玉宽慰道:“大少爷自幼丧母,从小便是跟着您的,也把您当亲娘看待。区区三年时间,大少爷怎么可能会忘了您的养育之恩呢?”
“话是这么说……”秦素心不知为何重重地叹了口气,“可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啊。”
“不是自己亲生的,终究是亲疏有别。”
陆欲程的身上流着的是周静姝的血,不是她秦素心的。
这三年来秦素心总会不自觉的想起三年前陆欲程在醉仙楼落水后被人救起时看到自己的第一眼。
那双眼睛生冷而猩红,望向她时是那么的冷漠和陌生,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得,让秦素心心有余悸的很。
如果不是当初周静姝死的早,她又没办法生育,怎会过继别人的孩子?
不过作为陆家唯一的血脉,她秦素心握着陆欲程那就是握着陆家的未来。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利害关系,所以无论秦素心心里如何不情愿,她也不能亏待了这个继子。
正所谓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加之这些年陆承烽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三年前得知儿子溺水,陆承烽就曾一度昏厥了过去,醒来后又听见儿子说要去参军,气得中风在了床上,半年之久。
等身体慢慢恢复了,陆承烽却不知从哪儿领回来一个男妻,明媒正娶的当了三房不说,还把他宠的无法无天,居然还妄想爬到她头上来?!
说到这个,她就一肚子的火。
秦素心脸色不善地问碎玉:“那贱蹄子呢?”
碎玉顿了下,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注意后才敢靠近秦素心的耳朵,小声道:“昨儿半夜,老爷突然命人去沈园请了二姨太过去,听守在外头伺候的丫头说昨晚房里激烈的很,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是还没起……”
话音刚落,秦素心就气得随手打翻了一盆蝴蝶兰。
“贱人!”
哐当一声响,青花瓷盆狠狠落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泥土洒了一地。秦素心看着那粉白脱俗的蝴蝶兰落在泥里,扎眼的很,干脆一脚踩了上去,誓要将它碾烂在土里。
“狐媚子!一个男人,居然能把老爷迷的夜夜笙歌,兼职不知廉耻!”
她边踩边骂,底下打扫的下人们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手里活儿干的是越发勤快了。
虽说这二姨太是个男人,但比起这个大姨太来说性子确实更随和温润,对待下人也从不呼来喝去,最关键的是那人长得也是一等一的好看。
一个男人,能把另一个男人迷的色令智昏,除了要长得好看以外,那必定得有些别的长处。
旁的那些下人不敢说,但有一点他们是知道的。就是听说啊,这二姨太之前是这南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沈家幼子,年仅十五岁就名动南京城,是个风光霁月、惊才绝艳之人。
只可惜当年沈家遭人陷害,父母枉死狱中,家中所有钱财均被政府收了回去,比他年长三岁的哥哥沈清识下落不明。沈家一夜之间成了一片火海废墟,走投无路的沈家幼子只好委身于城中最大的销金窟,做一名‘安分守己’的荷官。
可沈宴时长得太过出挑,明明是男儿身却有着一双能勾人魂魄的桃花眼。那双眼睛总是凉薄而淡然,像挂在天上的皎月,明知不可得却总是忍不住想要将它仰望。
尤其是他那漫不经心又带着点孤傲的性子,最是抓男人的心。
在销金窟里当荷官时,就有不少达官显贵是冲着他来的。陆承烽也不例外。
碎玉上前扶住秦素心:“大夫人莫生气。不过就是一出来卖的男娼,就算他之前是沈家风光霁月的小少爷又如何。如今沈家早就没了,他就是再有本事也比不过您的一根手指头。”
“您啊,就别跟他一般计较。等过几天老爷玩腻了,您想怎么收拾他不还是轻而易举的吗?”
秦素心听着碎玉的话,心气儿倒是顺了不少,可脸上还是不太高兴:“你说得轻巧。现在他沈宴时可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外头也疯传我们陆府来了位‘玉面观音’,可不就是给人看笑话嘛。”
碎玉正欲开口,秦素心却挥开了她扶着自己的手:“算了算了!眼下大少爷回府才是大事!你去小厨房盯着点,今晚的接风宴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是,大夫人。”碎玉后退几步。
“哦对了。”秦素心拧了拧眉,“你再派几个人去沈园打听打听,问问沈宴时醒了没。如果醒着,就让他今日别出沈园了,省的丢我们陆家的脸。”
“一个男妻,抛头露面个什么劲儿……”
碎玉听闻应了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赶紧喊来一个下人:“把这儿打扫干净了!别伤着大夫人了!”
今日春分,阳光甚好。
俾子们端着洗漱盆鱼贯而入,为首的看了眼床幔里头的人,声音轻柔道:“二姨太,该洗漱了。”
白色的床幔被轻轻拨开一道细缝,从里头伸出一条白皙纤细的手臂,那手臂上的红痕惹眼,尤其是手腕那一圈,看得俾子们面红耳赤。
“阿离呢?”
床上传来一声低沉清冷的男音,只不过这声音淡淡的,似乎是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
几人识趣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床上的人:“回二姨太的话,阿离正在小厨房给夫人准备汤药。”
话音刚落,床上传来一声轻微的窸窣音:“把东西放下,都出去吧。一会儿叫阿离进来伺候就行。”
男人的声音到最后已有些不自然的沙哑,但仍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淡漠与疏离。
“是,夫人。”
为首的俾子回头示意他们把东西放下,之后像是习以为常的从屋子里退了出去。但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房门外。
听到关门声,轻薄如白雾般的床幔被缓缓拉开,只见一道消瘦的身子坐在凌乱的床铺中。如泼墨般的长发披散着,坠在腰间。
月牙白的里衣半褪于肩膀之下,大半个身子都露在空气中,身上满是星星点点刺眼的吻痕和充满占有欲的牙印。
淫乱而旖旎。
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乌青憔悴,却也遮盖不住他这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
沈宴时呆呆地坐着,像一只被人剥了灵魂的瓷娃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
昨晚陆承烽侵占他时的力量依旧令沈宴时记忆犹新。
“阿宴……我的小观音……”
“叫出来……别忍着,忍得眼眶都红了……”
陆承烽用力的抱着他,像是要将他碾进自己的身体里:“我的好阿宴,别哭……我会好好疼你的……”
沈宴时默默地闭上了双眼,阳光刺痛着他的每一寸肌肤,空气中弥漫着花朵腐烂的味道,又或是春天雨后泛滥的土腥味,令他作呕。
不多时,阿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人,阿离进来了。”
沈宴时搂了搂身上被陆承烽扯得松散的里衣,虽然明知是无济于事,可还是不愿自己的这副模样被人看见。
他抬眼看着走进来的阿离,手里拿着一碗黑黢黢的汤药。
阿离见到他,温声道:“夫人,该喝温经汤了。”
“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喝。”
沈宴时的眼眸淡淡的一撇,他现在嗓子干涩的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有把刀在抵着他的咽喉。
阿离悄悄看了眼门外盯梢的俾子,上前一步用稍亮的声音说:“夫人,这是老爷临走前特意叮嘱奴婢一定要看着夫人喝下去的。”
说完她又俯首小声道:“夫人莫怕,阿离已经把这汤药换了,是避子汤。”
沈宴时撩起眼来,他的眼睛生的好看,因为昨晚的情事,此刻的眼尾还带着一抹淡红。
他抬起手道:“给我吧。”
那汤药苦的离谱,沈宴时蹙着眉头只看了一眼便捏着鼻子一口闷了。
罢了,他觉得苦味只冲喉咙,忍不住呛咳了几声。阿离见状赶紧从衣服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蜜饯,摊开油纸递到沈宴时面前。
“早上奴婢看夫人还睡着,就去档口的蜜饯铺里买了点夫人爱吃的。夫人尝尝,压压嘴里的苦味儿。”
沈宴时的手臂上布满了青红交加的痕迹,阿离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缓缓抬起手臂都显得有些吃力。
“夫人,需要沐浴更衣吗?”
昨晚的陆承烽吃了药,精力旺盛的像是发了情的猛兽似得箍着沈宴时的腰就往死里做。他进府三年,陆承烽极少会如此折磨他一晚上,无论他如何哀求、示软和讨好,回应他的唯有一句话:“阿宴,你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耳边回响起这句话,沈宴时眼底的冷意就会加深几分。
他自小身体残缺,有着一处和普通男子不一样的地方。小时候父母就告诉过他,除了亲近之人,身体的秘密绝不能轻易告诉别人。
但即便是如此,父母也从来没有把他当做是一个异类,甚至教导他如何在青春期面对自己这样的一副身体。
还记得父亲曾说过:“人这一生最难得的就是能与自己和解。你只看见了你的残缺,你厌恶或是不甘都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体,唯有直面与和解,你才能变得豁达。”
“阿宴啊,父亲希望你能明白,这天地之大总会有不符合伦理纲常的事物出现,它或许在当下并不被这个世道所理解和包容,但是我们不能排斥接纳新事物。时代在进步,我们的思想也要与时俱进才行,否则就会被时代所抛弃。”
少年时的沈宴时很乖,也把父母的话听进了心里。除了亲近的父母和哥哥以外,再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他也不曾再把自己当做异类。
而如今,知道他身体秘密的人又多了一个,且日日期盼着他能为陆家开枝散叶。
沈宴时含着蜜饯自嘲了声,身上酸痛、潮湿又黏腻,他看向阿离,语气温凉道:“备热水,我想沐浴。”
……
温热的水汽氤氲开来,隔着一方屏风,沈宴时清瘦的背影若隐若现。他将长发用一根木簪挽起,舀起一瓢水浇手臂上,那些红痕和牙印在热水的刺激下显得越发妖冶。
沈宴时用干净的棉布擦拭着身体的每个角落,直到他白皙如玉的皮肤被搓的泛红发痛,也浑然不觉。
最后,他低头望着晃动的水波,慢慢将右手伸进双腿之间。还未碰到那柔软敏感的小缝,沈宴时的双腿就开始不住的发软。
哗啦一声,沈宴时脚底发软,险些一头栽进水里。好在他及时将手伸出水边,紧紧扣住了浴盆的边沿。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红润,不知是被这水汽热的还是被这羞耻的动作燥的。
明明不是第一次这样触碰那里,可沈宴时还是会情不自禁地颤抖。
带着湿意的指尖轻轻拨开两瓣透着熟红的阴蒂,沈宴时闭着眼,隐忍地咬着唇畔,直到手指彻底没入那条小缝之中。
那缝里又湿又窄,沈宴时几乎无法想象这样一条艰涩的通道是如何容纳的下陆承烽的东西。
他边用力向内探寻,边忍着那失禁般的感觉,原本垂着的性器正一点点被刺激的抬起头来。
昨晚陆欲程射了很多,且射地很深。沈宴时清理了很久,直到他看见身下的水色开始变得浑浊,随着一股温热的液体冲刷而出,沈宴时已经浑身是汗。
他跌坐在浴盆里,胸口起伏着。长睫遮盖下的那一双桃花眼雾蒙蒙、湿漉漉的,他的脸色透着不自然的潮红,视线盯着那昂起的性器,疲乏至极。
沈宴时很少手淫,就算是年少时也几乎不碰。来陆府后的这三年里,他的身体早已被陆承烽调教的像个荡妇似得,只要稍微一碰就会流出清水来。
每当沈宴时看到自己如此下作的身体而感到厌恶时,就会突然想起父亲对他说的话,想起在大火中被吞噬的沈家和父母冰冷的尸体。
他就不会再继续为那没用的自尊心而伤心难过了。
现在的他,不过就是一具空壳,烂了的身体里住着早就随那场大火而去的沈宴时。他不需要那些可笑的自尊和从前幼稚的傲气。
在这乱世之中,他已经再没有可以失去和在乎的了。
……
穿上陆承烽最爱看他穿的月白色旗袍,阿离在身后为他打理长发。
沈宴时看着镜子逐渐不像自己的自己,他眸光一转,突然问到:“今天外头好像格外热闹些。”
阿离正在替他上一支玉兰簪子,边看着镜子里的沈宴时边微笑道:“是啊,听说大少爷要回来了。”
“大少爷?”沈宴时一时之间竟没有从脑海里找寻出能对应上的面孔。
“嗯,大少爷上个月刚在北平授了勋,这次回来是上头特批的。”说到这个,阿离才想起来,沈宴时是三年前才进的陆府,刚好错过了陆欲程参军的时候,自然也没见过这位大少爷。
阿离道:“大少爷名叫陆欲程,是原大夫人的儿子,也是老爷唯一的血脉。不过……”
沈宴时听出了阿离语气中的迟疑,他站起身说:“不过什么?”
阿离从小就在陆府长大,对这个大少爷的印象自然深刻。
阿离悄咪咪地覆到沈宴时耳边道:“我觉得大少爷特别古怪。”
古怪?
沈宴时挑了下眉:“是性格古怪吗?”
阿离想了想,摇摇头:“不是。大少爷打小就没了娘,原夫人在生下大少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所以大少爷一直是由大夫人带大的。”
说是大夫人,其实按辈分排应该算作二房。
“您是知道的,大夫人是个怎样脾气的人。她教出来的孩子多少是嚣张跋扈了些。小时候的大少爷就跟泼猴似得,经常闹得我们下人没有好日子过,越长大性子就越顽劣,连老爷也管束不了他。”
“有好几次半夜三更偷偷跑出去逛花楼不说,还大把大把的给外头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戏子花钱。”
沈宴时安静地听下来,只听出这大少爷贪玩的性子倒也并不觉得有何古怪的地方。
可阿离又说道:“怪就怪在大少爷十六岁生辰那天。”
沈宴时听闻倏地抬眸,阿离回忆说:“那天阖府上下为大少爷摆了不少酒席,但大少爷却撇下一大家子偷溜去了醉仙楼。然后不知怎的又坠了河,老爷听闻后又气又忧直接晕厥了过去。”
“那大少爷呢?可救上来了?”沈宴时难得提起兴趣问一嘴。
阿离点点头:“当然,只不过救上来之后大夫都说没气儿。可您猜怎么着?没过一会儿,大少爷竟呛水醒了过来,醒来后就突然跟变了性子似得非要去参军,把老爷气得中风在了床榻上大半年才好。”
“夫人。”阿离看着沈宴时云淡风轻的脸色,小声议论道:“您说奇不奇怪?”
沈宴时抬起一条胳膊,阿离会意地上前搀扶着,耳边传来沈宴时冷清的声线:“说不定经历了一遭生死,大少爷痛改前非了呢。”
房门被轻轻推开,窗外的日光晒在沈宴时的脸上,他偏头微微避了避,如出尘的仙子似得,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二姨太。”
一直候在门口的俾子们见屋里头的人出来后纷纷行礼道。
沈宴时淡然道:“老爷呢?”
“回二姨太的话,老爷同几个合伙人出去谈生意了,命我们在这儿伺候着。”
说是伺候,沈宴时比谁都清楚,那是陆承烽不放心,特意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可随时汇报他的情况。
还没等沈宴时想好怎么把这些人打发走时,沈园门口就走进来一道清丽的身影。
阿离微微眯起眼,然后附耳道:“是大姨太身边的碎玉。”
碎玉走近了,脸上却带着不那么友善的笑,假模假样地给沈宴时行礼道:“二姨太安。”
沈宴时只静静地看着她,碎玉抬头说:“夫人体谅二姨太昨晚伺候老爷辛苦了,特命我来告知二夫人。今晚上大少爷的接风宴二姨太可以不用参加了。”
一旁的阿离看不过去,正要上前回怼,却被沈宴时稍稍摁了下去。
碎玉朝他们瞥了眼,皮笑肉不笑的继续说:“夫人说了,二姨太喜静,人前热闹的地方不爱待,那也就不强求了。再者,这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家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那也是不打紧的。”
“况且您和大少爷本就素昧平生,老爷疼二夫人疼得紧,把您藏在这沈园里避世,当然也不会希望您同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
碎玉这丫头不愧是和秦素心一条心的,说话恶心人的功夫倒是不相上下。
沈宴时敛着眸,清冷的脸上竟看不出半分喜怒。要换作旁人被一个丫鬟如此冷嘲热讽,估计脸都要气红了,可沈宴时却气定神闲的很。
“劳烦碎玉姑娘走一趟了,大夫人的好意宴时心领了。宴时定当谨遵大夫人的教诲,哪怕今日老爷亲自来沈园请人,我也必当把这番话原模原样地告诉老爷。”
“请碎玉姑娘放心。”
“你!”被摆了一道的碎玉气得咬牙切齿,这不知羞耻的男妻,居然还敢跟老爷告状?!简直不要脸。
平了平心情,碎玉冷哼道:“二姨太要是真觉得自己是老爷心头的宝,那便去说就是了。但还请二姨太自重,您不过身居次位,大夫人位份在您之上,您却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要是哪日府里没了您的靠山,您可别后悔。”
沈宴时冷冷地望着趾高气昂的碎玉,勾唇浅笑道:“碎玉姑娘倒是替我做好了打算。但在那之前,按照陆府的规矩,一个下人胆敢威胁恐吓、以下犯上,又该如何处置?”
碎玉瞪着沈宴时,方才自己是气不过才怼了他一下,被人抓了把柄也是情理之中的。
沈宴时没给她反驳的机会,接着说:“碎玉姑娘与其担心我日后会后悔,倒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一会儿还能不能站着走出这沈园。”
说罢他又侧目看向陆承烽留下来的这些俾子,为首的他认得,是岑婆手下的。岑婆是陆府的教习管事,管理陆府上下所有的家仆。
不用沈宴时多说,那俾子就明白地走下台阶,站在碎玉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奴婢妄言主子,以下犯上。碎玉,你是要接着掌嘴还是想吃鞭子。”
碎玉捂着脸,敢怒不敢言,只好求饶道:“是奴婢妄言了,还请二姨太恕罪。”
沈宴时不是个会心慈手软的人,别看他长着一副玉面观音的菩萨像,可心却比谁都硬。
他走下台阶,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碎玉:“大夫人教给你的规矩不仅是让你学会约束别人,也是约束自己。一个下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那确实欠教训。”
“二姨太认为应该怎样罚?”
那俾子是个会察言观色的。
沈宴时扶了扶额头,藏在日光底下的一双桃花眼泛着冷光:“拉下去,惩十鞭。”
“是,二姨太。”说着那俾子喊来几个人:“来人,将碎玉拖去后院惩戒。”
“不……不!二姨太!二姨太我错了!碎玉知错了……碎玉再也不敢了!”
看着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被拉出沈园,阿离就觉得解气,她扶着沈宴时的胳膊道:“夫人这么做实在是太解气了。让她还敢欺负夫人您!”
沈宴时不喜欢陆府里的明争暗斗,但对于秦素心和碎玉这对主仆,他原本是能避则避,可偏有人要同他过不去,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沈园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沈宴时抬头望着天,却觉得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来。
在陆府的这三年让他活的像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这样的日子枯燥而又煎熬。
天空中忽然飞过一群大雁,他眸光微闪道:“今日可有来信?”
“来信?”阿离后知后觉道,“有的!奴婢这就给您取来!”
03
沈宴时坐在案前,接过阿离递来的信。信封上什么也没写,只画了一只大雁。
他翻转信封,看到背面完好的邮戳,眸光流转,嘴角挑起一抹笑。
“阿离,去把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有些闷的慌。”
阿离只看了眼,便退身道:“是,夫人。”
其实沈宴时并不是不放心阿离特意支开的她,只是身在这乱世与深宅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太多反而危险。
阿离是他在这陆府中唯一的亲信,是挚友,也同妹妹一般,他不想让无辜的人受牵连。
拆开信封,上头的字清隽而有力,信纸间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腊梅香。屋外吹来的一阵风将信纸轻轻吹折,沈宴时目光低垂,神色宁静。
【春时已至,盼君安好。得上级命令,今日不得已以书信联系。三日前,国民党组织对潜伏在南京城中的地下党同胞进行了再次清剿,好在得君相助,并没有暴露位置。但散落在南京城中的联络点恐难再启用,新的联络点会在三日内告知于君,还望君勿念。】
沈宴时原本抓着信纸用力过度的指尖微微松开了些许,他接着往下看——
【接上级情报,三月前,国民党军队率陆军二十三师前往西安清剿我方一支支援军队,但不知是何原因,此次清剿失败,国民党陆军二十三师不战而败。但对此上级表示深有疑虑,据我们安拆在国民党内部的情报可知,国民党陆军二十三师出自国民党陆军一级上将张沛霖之手,现由其学生陆欲程接管,任陆军一级少将,二十九战,二十九胜,被视作张沛霖的接班人。】
等等。
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中,沈宴时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陆欲程。是今天阿离和自己说的那个陆欲程?陆府的大少爷?!
这一刻,沈宴时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敏锐的直觉。
【因此次西安剿共失败,陆欲程被革职查办,以修养之名软禁于南京城中,等待复职。在此期间,望君能调查其真实目的及背景,如有策反可能,请尽力一试。——朔风】
外头的风一阵接着一阵,明明是恰到好处的暖风却吹得沈宴时手脚冰凉。
待阿离归来时,沈宴时已经将那封信连同信封一燃,扔进了脚边的火盆中。望着火盆里跳跃的火焰,沈宴时现下心中有些乱。
阿离见状,给他递了杯今年刚下的雨前龙井,贴心道:“夫人要是觉得心烦,阿离去拿些夫人爱看的书来。”
沈宴时拧了拧眉,摆手侧头看向屋外,忽然道:“老爷回来了吗?”
阿离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沈宴时会问,随后摇摇头:“还没。但是我刚听底下的人说,大少爷现以在南京城中,不时便能到府。”
偌大的沈园寂静却不失春色,满园的白玉兰开的正盛。前几日的一场春雨倒是打下来不少花瓣,沈宴时命人挑了些能用的,搜罗起来备着,可做些精油或肥皂。
远处还种了些海棠和山茶,此刻也开的极好。
沈宴时躺在红胡桃木做成了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他不常看的书。温暖的日光将他的身躯包裹在一片柔和之中,明明是男儿身,却总给人一种比女人还要柔软的遐想。这种遐想就像是春日里躲在树荫下打盹的猫,慵懒而惬意,明艳而不媚俗。
是比这满园春色还有动人的存在。
许久没有这么清净,沈宴时这么一躺便躺到了日暮西垂。
他听见归巢的鸟儿从头顶飞过,他缓缓睁开眼,眼中还透着不太清醒的朦胧。这一觉,他睡得好不安稳。
“阿离。”从躺椅上坐起来,沈宴时抬手拿下盖在脸上的书,他白净清秀的脸上因为夕阳而变得有些微红,像一颗浸在蜜罐里头的樱桃,弥漫着一股甜香。
沈宴时看着四下无人的院落,半天都没等来阿离,想来应该是去前院忙去了吧?
沈宴时放下书,正准备下地,忽然瞥见了院门口站着的一道陌生身影。
天暗的快,院子外的灯还没亮,沈宴时有些看不太清那人的长相,只道他半个身子没在阴影里。
“谁?”沈宴时蹙了蹙眉,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而疏离。
他当即拿起手边的书,遮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是老爷吗?”
沈宴时知道这身段,不可能是陆承烽。但他还是这么说了,而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慌张而娇柔。
这是陆承烽警告过他的:“阿宴,只有我能看着你,其他任何男人都不可以。你也一样,你是我陆承烽的人,绝不能被人窥伺。”
但沈宴时不在乎,陆承烽越是想要将他占为己有,就越会激发他内心的反抗欲,尤其是当陆承烽不在时,这样隐秘而叛逆的感觉令他痛快到头皮发麻,
可这声过后又是一阵寂静。
沈宴时沉着地透过缝隙向那儿看去,那人还没走。
透过一点点的晚霞,沈宴时好像看到了那人穿着的衣服,是一套墨绿色的军装。脚下踩着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靴,腰间的银质腰封在暗处闪着一点点微光。
沈宴时不知为何心跳的有些快,他张了张嘴,耳边却听见了一串细微的金属碰撞声,丁零当啷的像是从前父亲从美国给他带回来的那串风铃。
就在沈宴时发愣之际,阿离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院外传来:“夫人!夫人!”
沈宴时心下一动,抬眼看向原本站在院落外的那道身影,只见他来去自如,侧身便快速朝后门离开。
路过院里的花窗,沈宴时看清了那人如刀削般锋利而又精致的下颚线。只见他抬起手,压低了帽檐,像是在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还没等沈宴时反应过来,阿离已经提着灯笼走在了院里,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走得很急,将灯笼提起来,好让两人都能看见彼此。
沈宴时很快就平复好了方才的情绪,挑起一双没什么情绪的桃花眼,淡淡道:“怎么了?”
阿离抿了抿唇,院落外又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声音不小,看来来的人不少。
“是老爷,老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片灯光就随着人群一拥而入,将这昏暗的沈园照得灯火通明。
“阿宴,身体可好些了?”
04
陆承烽的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近,沈宴时赶紧起身,低眉柔声道:“老爷。”
陆承烽一把握住沈宴时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也不避讳在场的家仆,贴着他的耳畔小声厮磨着:“阿宴,让你久等了。”
“早上看你还睡着,就没忍住叫醒你。没想到这一忙就是一整天。”说完粗糙的手指顺着那柔软贴身的旗袍布料,摸到了那处纤细而又敏感的腰身。
“还疼吗?”陆承烽恶趣味地在沈宴时的腰窝上掐了一把,力道不重,却格外的令人作呕。
沈宴时下意识地闷哼了声,双腿发软地伏在陆承烽的胸口,他知道,这就是陆承烽想要的。
年近半百的陆承烽依旧意气风发,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不多,却反而给他增添了不少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的五官生得很是优越,哪怕是到了如今这个岁数,也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的风华绝代,这样的男人,就像是一颗经过沉淀而淬炼出来的金子,容易让人一往情深。
可沈宴时依旧忘不了陆承烽当年对他使用的卑劣手段,每每想起那一天,沈宴时都会生理性的作呕,然后胃部痉挛到脊背发凉。
“老爷。”沈宴时闭上眼,让自己暂时不去想那恶心的画面和眼前的人。
他的声音带点沙哑,尾音楚楚可怜,像是在无声的撒娇:“谢老爷关心,阿宴一切都好。”
沈宴时的手带着点温热的体温,攀上陆承烽的脖颈时,他能明显感觉到贴着自己小腹的地方被微微一顶。
沈宴时靠在陆承烽的肩头,嘴角挂着一丝笑,眼底却冷若冰霜。
陆承烽的身体起了反应,他伸手用力将人抱紧,粗糙的手指不断摩挲着沈宴时的脊背,像是要将这薄薄的旗袍给揉碎。
陆承烽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压制下自己内心的欲望:“阿宴,今日是陆欲程回府的日子,我特意设了家宴,你同我一道去吧。”
说完将人不舍的从自己身上拉下来,手指揉着对方纤细的手腕,忽感有些空荡。他抬起沈宴时的手腕,借着下人们的灯光,他眉峰一蹙:“送你的镯子怎么没戴?”
沈宴时敛着一双含情眼道:“老爷送的镯子太过贵重,阿宴舍不得戴,怕磕了碰了,坏了老爷的兴致。”说完他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眼里盛满了周围的灯光。
陆承烽被他这副淡然的温柔劲儿给折服了,饶是有这么多下人在,还是忍不住挑起沈宴时的下巴,用力地吻了下去。
陆承烽的舌尖舔舐过他温软的唇畔,趁着自己张嘴的一刹那,抵进了他的口腔。
沈宴时倏地抓紧了陆承烽肩上的布料,修长如玉的手指用力蜷紧,被堵住的嘴里发出一声娇喘:“唔……”
沈宴时承着陆承烽的吻,任由他的舌头在自己的嘴里放肆扫荡,原本清冷的眼睛迅速凝结出一层水雾,在光下显得潋滟而绝色。
下人们低着头,无人敢窥伺也无人敢出声。
沈宴时半睁着眼,俯视着陆承烽背后的一群下人,内心冷笑一声。
贴着自己的人火热而滚烫,令他逃无可逃,沈宴时能感觉到陆承烽对他的占有欲,小腹处被顶得有些难受。
“阿宴。”
陆承烽在他耳边轻唤着,手指不安分地向旗袍的开叉处伸去,却被沈宴时一把握住。
“老爷。”沈宴时呼吸沉重,眼尾还泛着不知名的红,声音轻柔道:“不是说要去赴宴吗?”
陆承烽从情/欲中清醒过来,他看着怀里的沈宴时,笑得揶揄,拇指揉了揉他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是……是,我的好阿宴说得对,今夜才刚刚开始。”
“我们有的是时间。”
秦素心坐在饭桌上,脸色显得很是难堪,她将帕子往桌上一拍:“人呢?还没到吗?”
在门外放风的丫头见状立刻进来回禀:“夫人,大少爷去换衣服了,估计就快来了。老爷……老爷去沈园请二姨太了。”
一张圆桌上,三把椅子,三副碗筷,可却只有她秦素心一人。
秦素心气得咬牙切齿:“这陆家的男人一个二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来人!还不快去催催!都什么时辰了!这顿饭还吃不吃了?!”
从今早睁眼开始,就没一件顺心事,秦素心此刻再难压抑自己内心的怒火,也不管自己这会儿说的话会不会被下人们议论。
她就是生气,就是不服气!
伺候的丫头唯唯诺诺地应着,正要转身去请人催一催,不料却正好撞见换完衣服回来的陆欲程,赶忙恭敬道:“大少爷。”
秦素心听闻立马掩饰好方才的愤怒,回头惊讶地说:“阿程,怎么换身衣服换了这么久?”
陆欲程身着白色衬衫和浅咖色西裤,肩膀上还穿了黑色的皮质肩背,显得他整个人挺拔又高挑。
“三年不见,大姨娘的脾气还是如此急躁。”陆欲程边说边将袖口处的纽扣扣好,坐到了秦素心的右手边。
秦素心听他喊自己‘大姨娘’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的笑都显得僵硬了几分:“三年不见,阿程长大了,也……生疏了。”
陆欲程侧着脸,他和陆承烽长得有五分相,侧脸看去最像,但那双眼睛和嘴巴却像极了已故的前大夫人——周静姝。
所以每每当她和陆欲程对视时,总会在他身上看到周静姝的影子。
秦素心放在腿上的手用力攥紧了几分,她努力装出一副很关心陆欲程、对他很好的模样:“听你爹说这三年你在中国走南闯北,立下了不少战功,这次回南京城打算待多久啊?”
陆欲程瞧着秦素心那假模假样的关心,低头看了眼杯中的茶水,手指轻点着桌面,很是漫不经心:“大姨娘这是急着要赶我走啊~”
“不……不是,阿程你误会了……”
秦素心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一声威严的质问:“是谁要敢我儿子走啊?”
“老……老爷?”秦素心立刻站起身,目光从陆承烽面无表情的脸上移开,继而便看见了被陆承烽保护在身旁的沈宴时。
秦素心蹙眉厉声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的吗?”
沈宴时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正坐在椅子上淡定品茶的陆欲程。
和他想象中的感觉,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陆欲程侧着脸,眼神低垂着看着面前桌上的菜,却没分半点目光给他们。他的侧脸和陆承烽长得有些相像,锋利而又薄情,像从前父亲带他去国外游学时见过的一尊雕像,堪称完美。
他的鼻梁高挺,眉骨线条分明,含着茶杯的唇畔饱满而自然,抿起时显得有些凉薄和矜贵,是天生的公子哥。
“阿宴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二姨太,谁说会给我丢人现眼?!”
沈宴时的手腕被人牢牢握住,他回神,看向身旁对他视若珍宝的陆承烽,再看看秦素心,脸色铁青,正愤恨地瞪着自己。
“说了这是家宴,阿程许久未归家,见见他未曾谋面的二姨娘有何不对!反倒是你,作为陆府的大姨太,居然以大欺小,心胸狭隘至此!若不是今天我亲自去了趟沈园,你是不是打算从此都将人拘禁在那儿让你欺负?!”
陆承烽的话犹如一道道鞭子打在秦素心的身上。可她却无可辩解,只好强忍着眼里的泪水装可怜。
“老爷只看到我是如何欺负你的宝贝阿宴,可我那贴身的丫鬟碎玉又何其无辜?”
“况且,沈宴时他本就不喜热闹,我不过就是顺水推舟成全他罢了,怎么到头来还成了恃强凌弱的毒妇?!”
沈宴时看着秦素心,开口淡淡道:“都是阿宴的错,老爷别为难大夫人了。碎玉姑娘的事也是阿宴自己不好,姑娘来传话,不过言语之间多有些冒犯与不敬,阿宴忍了便是,还叫岑婆的俾子看见了,这才罚了碎玉姑娘。”
“你说谎!分明是你——”
“好了!”陆承烽瞥了眼,烦心地挥了挥手:“此事到此为止,碎玉以下犯上在先,受鞭刑无错。至于以后,我不希望再有此事发生。”
秦素心咽不下这口气此刻也不得不咽下:“是。老爷。”
“看了这么久的戏,怎么也不起身叫人?”
陆承烽牵着沈宴时坐了下来,陆欲程放下茶杯抬眸便和沈宴时四目相对。
沈宴时有些慌乱地错了目光,陆欲程勾唇一笑:“三年不见,父亲还真是老当益壮。”
“臭小子,三年不见你就对你老子说这种话?”陆承烽嘴里虽有不爽,可神情却温和了不少。他笑着看向陆欲程,颇为满意的点点头:“果然啊,我陆承烽的儿子到哪儿都是人中龙凤!看来当初当你去从军,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性子也沉稳了不少!”
陆欲程笑而不语,只听陆承烽又说:“对了,当年你走得匆忙,应该还未曾见过你这二姨娘。”
说着,他侧身拉过沈宴时的手,握在掌心揉捏着:“阿宴,这是陆欲程,我儿子。”
沈宴时这才敢大大方方地抬眸去瞧着大少爷。
“二姨娘好呀。”陆欲程先开口一笑喊他道。
这声喊得沈宴时耳尖发烫,他低眉顺从的轻声说:“见过大少爷。”
陆欲程看着这素未谋面的二姨娘,心中不免有些想笑。他这二姨娘,未免长得有些太过惊艳了吧。
听声音倒像是个男儿身,可这面容、头发还有这身段,可是要比女人还要出挑。怪不得,怪不得他老头子才中风好转不过数月,就将这流落于赌坊的美艳荷官给娶了回来。
沈宴时见那道目光依旧灼灼地看着自己,他忽的一抬头,神情有些淡漠道:“大少爷何故一直盯着我看?”
身旁玩着自己手的男人明显微微一顿,脸色不大好地跟着看向陆欲程。
陆欲程只觉得这二姨娘实在是会鼓动人心,表面清冷绝尘,实则狡猾聪明,倒是很会拿捏他那色胆包天的老头子。
“没有,就是想到我之前收到过父亲托人寄来的请帖,送了份贺礼给二姨娘。只不过……”陆欲程说着说着还自个儿笑了起来,弄得所有人各怀心思。
“只不过当时我并不知晓我这二姨娘是个男人,所以就送了只有女人才会用的胭脂。不知道二姨娘用的可还满意?”
胭脂?
沈宴时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不过他的梳妆台上确实有一盒没用过的胭脂。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了沈宴时的身上。尤其是陆承烽,他环在沈宴时腰上的手落到了他的大腿外侧,掀开一点旗袍就探了进去。
沈宴时差点叫出声来,面色红润地低下头,此刻他的两腿间正夹着陆承烽不怀好意的手。
“阿宴,儿子问你话呢?怎么不说了?”
陆承烽故意用手背蹭了蹭那地方,换来的是沈宴时越发用力的收紧。
“我……”沈宴时知道自己不管是答与不答,今晚都难逃陆承烽的惩罚,所以他强忍着腿间的不适与羞耻,抬头隐忍地看向还在等他回答的陆欲程。
“我很喜欢……嗯……谢谢……谢谢大少爷。”
在他回答完的那一刻,放在自己腿间的手也顺势抽离,沈宴时有些疲惫地将手撑在椅子上。
陆承烽笑了笑,说:“时候不早了,开宴吧。”说完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眼身旁面若桃花的沈宴时。
05
“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陆承烽将挑好刺的鱼片放到沈宴时的碗中,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吃下去。
沈宴时边吃边听对面道:“一切都得看上面的意思。”
“那上面是什么意思?”
陆欲程挑着鱼刺,头也没抬道:“父亲是想对我说接管家业的事?”
陆承烽哈哈一笑:“知子莫若父啊。父亲年纪大了,我们陆家家大业大的,没个人继承可不好。”说完放下筷子看着如今长大了的陆欲程,很是感慨:“我看你在外头这几年也闯荡够了,是时候该回家来了吧。”
“你要是能早些回来,我也就可以快活的颐养天年了,谁叫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说完打趣地看向身旁正在饮茶漱口的沈宴时,一双大手温柔地贴在他的小腹上,像是意有所指,却叫沈宴时煞白了脸。
“我倒是希望我们陆家能再多添些人丁,我也不用这么急吼吼地盼着把陆家交给你,挑个性子稳妥的才能叫我放心呐。”陆承烽的动作隐蔽,因此除了沈宴时外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陆承烽话里的意思。
坐在另一边的秦素心只当这句话是陆承烽在暗自提点她,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这些年来她问了不少偏方也寻了不少明医可都无所出,想来还是那场意外坏了根基。
想到这儿,秦素心暗自攥紧了手心,握着瓷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也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么多年来陆家只有周静姝为陆承烽生下一子,而如今周静姝已死却又招来一个沈宴时,不过好在沈宴时是男儿身,就算再怎么被陆承烽宠幸也不可能会为陆家繁衍子嗣,这也叫秦素心心里多少又平衡了些。
陆欲程吃掉碗里剔得干净的鱼肉,他爹什么心思他再清楚不过,哪怕是嫡出的,也不可能叫他完全放下戒备之心全权交由其来打理家业。所以陆承烽这话,看似是在指责他,其实他谁都不信,只是借着这话另有所指罢了。
这么想着,陆欲程清亮而深邃的眼眸微微扫过沈宴时清冷淡漠的脸,言语中透着一股意味深长:“爹,您这激将法对我没用。若您真后悔了,趁现在老当益壮还可以再给我添个弟弟妹妹,日后只要有我在,定护他们周全,谁敢欺负他们我陆欲程定不会放过。”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被陆欲程这么一说陆承烽反倒放心地笑了起来。原本还担心着陆欲程那桀骜不驯的性子,现在看来在军队的这几年也没白待,性子倒是沉稳顺心了不少。
“罢了罢了,凡事还是讲究顺其自然的好,子嗣一事强求不来。你爹不急,你倒急上了。”说罢将放在沈宴时小腹上的手移开,可那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却不曾离开过他,仿佛像是在探寻他的意思。
沈宴时默不作声地垂眸,却换来陆承烽亲自为他夹了块清炒小藕片放进他的碗里,语气温柔而宠溺:“阿宴,尝尝这藕片,是当季的时令菜。”
沈宴时虽不情愿可面上还是顺从地扮演着陆承烽听话的金丝雀,放在腿上的左手慢慢收拢握紧,全力隐忍着尝了一口。
罢了,陆承烽也不忘安抚他另一位姨太,做到面上的雨露均沾:“素心啊,你最近是不是又清瘦了些,往年你都爱吃这泉州的姜母鸭,今日怎么不见你动筷?”说着起身为她夹了一块鸭肉,眼中深情款款。
秦素心有些受宠若惊,用碗接下后勾起一抹微笑:“多谢老爷关怀。”
一顿家常便饭下来,桌上依旧剩了不少佳肴,可见这餐吃得有多谨小慎微,不过好在大部分时间都是陆承烽在同陆欲程说话,询问他近来的状况也和他介绍了一下商会的近况,看样子是真打算将商会交给他打理了。
沈宴时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父子俩,虽然容貌相像可性子却截然不同。陆承烽早年经商得道,手段和城府自是不用多说,他就像一只精打细算的老狐狸,精明、狡猾还生性多疑,除了自己他从不相信任何人。而作为他的儿子,陆欲程却更像是一只鹰,敏锐、警觉还有久经沙场后沉淀下来的稳重与清醒。
仅仅只是从他们的交谈中,沈宴时就能明白,上级为什么想要让他策反陆欲程。这样一个少年将军、天纵奇才,如果被敌人捷足先登,那将会是组织上莫大的缺憾与纰漏。
所以陆欲程,他必须拿下。
喝尽杯中最后一滴酒,陆承烽道:“这顿饭吃的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说完他看向坐在对面同样停下筷子的陆欲程,语气从一开始的试探和谨慎变得逐渐有了父亲关怀儿子的姿态:“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从前线下来也没睡几个安稳觉。今晚就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议。”
“今儿一大早你大姨娘就把你的房间都收拾了出来,要是还缺什么尽管和底下的人说,别拘着,这儿不是部队,是你家。”
陆欲程听完只笑了下,回道:“知道了,父亲。”
守在门外的下人们听到里头没了动静,识趣地推门而入,恭敬地将桌上的残羹冷炙都端了下去。
秦素心见陆承烽起身,便赶紧问了一句:“老爷,那今晚……”
还没等她说完,陆承烽便低头握住了沈宴时纤细的手:“今晚阿宴留下陪我吧。”
陆承烽的语气轻松而愉快,那双因为年老而有些浑浊的眼眸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欲望,热烈而急切地等着沈宴时的回应。
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像一道无形而牢固的枷锁,身为笼中鸟的沈宴时拒绝不了也无从反抗,只好听话顺从地点了点头:“是,老爷。”
他的声音清冷,像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冰川溶解后流下的圣水,令人心旷神怡。
那张招人疼爱的脸上总是安静而清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一般,稍一用力,那白皙如瓷玉般的肌肤上就会留下妖冶的红。
陆欲程不禁多看了几眼他这不输女人般温香软玉的小妈,嘴角微微上扬。
怪不得他那年过五十还依旧为老不尊的父亲不惜背负千古骂名也要娶个男妻回来。
果然,人都是食色性也。
或许是他的目光停留在沈宴时身上太久,后者明显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但很快又平复了眉头,像无事发生一般。
陆欲程不禁心中一笑:他这小妈,还真是敏感的很。
陆承烽搂着沈宴时柔软的腰身,附身在他耳畔轻声道:“一会儿来书房找我。”
书房,沈宴时的眼眸倏地一沉。
他明白,陆承烽向来对他的身体有着上瘾般的痴迷。在他的书房中,更是藏着不能见人却只为他所用的东西。
沈宴时不禁闭了闭眼,那些痛苦的、不堪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一瞬,随之,他的身体竟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身体的反应远比想象中的还要敏感而强烈,沈宴时看了眼门外静谧的黑夜,呼出一口气:“还请老爷在书房等我片刻,阿宴一会儿就到。”
他的顺从令陆承烽喜笑颜开,满意地伸手捏了捏沈宴时有些微凉的手心:“春日夜凉,把身子泡暖些再来。我等你。”
待下人都退下后,秦素心被贴身伺候的丫头搀扶着,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瞪一眼沈宴时。见他只是不卑不亢地与她对视,秦素心冷笑了声甩着手离开了。
陆承烽先行去了书房,没有叫任何人陪同。眼下屋子里头就只剩坐着的陆欲程和站起身的沈宴时。
沈宴时正欲喊阿离进来却看见对面的陆欲程歪头支着下巴笑意绵绵地对他说:“二姨娘这是要走了吗?”
沈宴时回头看着这位大少爷,心中还没完全想好该怎么应对他,所以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略显疏离和恭敬地开口道:“大少爷刚回府,千里奔袭,也早些休息吧,宴时就不打扰大少爷了。若有什么吩咐,只管找下人俾子就是。”
说罢也不再多看一眼便要转身离去,忽然身后之人又轻唤了声:“二姨娘。”
沈宴时有些不明所以,回头对上陆欲程那双透彻明亮中参杂着微微笑意的眼眸,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大少爷还有何事?”
陆欲程姿态不变,依旧懒散地撑着下巴,原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羞辱人的话,怎料对方却忽的凝眸真挚道:“不想去可以不去。”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叫沈宴时心口一震。再抬眸看去时眼里多了一份不解和荒谬,语气也跟着有些起伏:“大少爷这是何意?”
陆欲程道:“字面意思。如果二姨娘不便开口,我可以和父亲说。只要你不想,没人可以逼迫你。”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沈宴时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话。
他内心震惊,连着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味。有惊喜,也有一丝苦涩。
他没有说话,直到门外的阿离等急了来找人。
沈宴时这才回应陆欲程的好意:“大少爷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了。我是你爹明媒正娶回来的二姨太,他没有强迫我,我也没有不愿意。”
陆欲程看着他那双生漂亮的含情眼,明明嘴上说着你情我愿可眼底却渐渐地升起了潋滟的水色,仿佛他再多问一句,对方就该拿这双含情眼瞪他了。
“大少爷在外头看的多了,眼界宽了,自然可以说出这番话来。可对于一个家破人亡、早已没了生活意志的人,从老爷给我的这一切起,我就没有对他说不的权利。”
哪怕他从始至终都恨透了陆承烽。但此刻在陆欲程面前,他不能流露出半分自己的意愿。
“他给我的,不管好与坏,都是我该承受的。”说完他收拾好眼中的情绪,再淡然地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陆欲程,最终转身跟着阿离离开了。
候在门外的小铲子见状也走了进来,看见陆欲程一人独坐在那儿心下一惊,赶忙道:“少爷,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吧?”
小铲子是他从小跟他玩到大的下人,两人虽是主仆但关系更像兄弟。自从陆欲程在花船上荒唐落水后醒来,对小铲子的态度也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虽然仍旧是有什么说什么,但小铲子却能感觉的出,他家少爷变了。
陆欲程安静地坐了会,心里还在回味刚才沈宴时的话和他脸上流露出的悲天悯人的气息。半晌,他轻轻勾唇一笑,他这小妈果然不似面上这般温顺,戏演的差点都能骗过他了。
见自家少爷兀自笑了起来,小铲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爷,咱们还回吗?”
“回。”陆欲程站起身,西式的白衬衫搭配卡其色的背带裤,新派的和周围陈旧的一切都有些格格不入。
两人走出屋子,陆欲程却没有往自己院子里走的打算反而让小铲子带路:“好久没回陆家了,小铲子,带我认认路呗。顺带跟我说说我不在的这几年家里都发生了什么,尤其……”
小铲子听着一愣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尤其是什么?”
只听跟在后头的陆欲程轻笑了声,夜风吹散了他语气里的温柔:“尤其是我那与众不同的二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