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破旧到泛黄的牛皮纸封面的本子,像是书,又不像是书,被丢在了金漫的身前。洛川眼神中有什么东西慌乱的闪过,没受伤的手蠢蠢欲动的想要伸出去,但终究还是缩了回来。
金漫弯腰捡起,随意翻开几页,上面的字迹有的潦草,有的娟秀,尤其是前面几页,字迹有些已经被水洇开,模糊不清。
“写的什么啊?”金漫的古文不怎么好,对着这些繁杂的文字就眼花,随手把本子递给洛川,“给我念念。”
三年了,金漫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俩要被几行字为难住,更没想过要想文盲一样问洛川,这写的啥。
“哈哈!哈哈哈哈!你不认字啊!金漫你可真丢人!”金丹捂着肚子,本来就不高,笑得弯了腰就更矮了。
金漫弯弯的眼睛眯了眯,“是啊,宁可不认字也要长高高呢。”
金丹一口气险些憋死。
“洛川,你自己念给她听吧。”金申第一次用这种语气直接和洛川对话。
但洛川却保持了安静。良久的沉默,让金漫也忍不住回头看着他,洛川半低着头,时而卷起的风将他的发丝吹乱,他从浮沉馆出来到现在,还没有好好修剪过头发,乌黑泛着光泽的长发被风吹的肆意,反而显出一种桀骜不驯的蓬乱美。
金漫忽然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了三年前初次见到洛川的时候,他脸上显出的那种无力感。
“写了什么?”金漫抬手握住了洛川的手腕,少年伶仃的手骨硌得她心里发酸。
洛川喉咙上下一滚,掩去眼底的一些情绪,对着金漫勾了勾唇,“这是我的家谱。”
“哦?”金漫有点诧异,她没有问过洛川的来历,更没有关心过他的出身家族。此时听他一说倒是有点觉得神奇。www.
“这上面写着。”洛川翻动着书页到了最后这一页,指着上面的几行字说道,“我家的一个姑婆,嫁给了鸿王的长子,就是……你父亲。”
洛川说的声音很轻,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可金漫却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音,“那……怎么了吗?”
“什么!你!你们还真带亲?”金丹描的黑不拉几的眼睛瞪得溜圆,掰着手指头说着,“你爹娶了他家的姑奶,也就是你娘,所以你娘是她姑奶奶,所以你……你就是他……姑姑?”
洛川的脸色一僵,手上的本子重重合上。
金漫的脑子蒙了一瞬间,从洛川手上拿起本子好好看了看,其实也看不懂上面鬼画符的字,但还是很坚持的看了几遍,往金申跟前一递,“他家的族谱怎么在二叔手上?”
金申白眼一翻,竟然和金漫有几分相似,“这可是鸿王府。”
言下之意就是鸿王府想要的东西,什么拿不到?
金漫摸了摸鼻子,“姑姑?倒是不错诶?”一个狐狸似的笑容浮现在金漫的脸上,仿佛是个真狐狸,笑得一脸灿烂的金漫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转过头去对着洛川笑嘻嘻道,“好大侄,从今儿起我可是你的姑姑啦。”
洛川看她高兴,脸上条件反射似的也跟着轻松了,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他咬着后槽牙的时候发出的轻微咬合的摩擦声。
“姑姑。”低低的,被风一吹就散了的一声姑姑。
金漫笑得更加灿烂,听金申说道,“认亲不是小事,需有族中长老在场,还要挑黄道吉日,设立祖宗牌位。还要从长计议。”
金漫不懂这些,随即点头,“一切听二叔的安排。”
只要别和金丹一样,让洛川走就是了。
她带洛川出来,可不是为了让这些人驱赶他的。想起那天从浮沉馆离开的时候,自己本来离不开浮沉馆十丈的界限被无形的解开,她将这一切归咎为洛川带给了她好运的缘故。
“先说说你这里,刺客的容貌可见到了?”金申说回了正题,神色也随之严肃起来,他本来在书房翻阅着洛川的族谱,思索他的去留问题,结果就听到东梅苑人仰马翻的,却是来了刺客!
“看到了,但不是很清楚。”金漫抬手遮住了一阵刮过来的大风,说话都含混不清,“我说二叔,你说完了就先回去吧,风太大了。”
“且慢!”
金申也要离开,正要点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一阵环佩叮当的脆响。随即眉头一皱。金丹却是眼睛一亮,蹦着就跑到了那女人身边,“二婶,您来啦!”
来的人,正是芳若夫人。
芳若夫人带着株婆子等侍女,施施然走上前,对着金申深深行礼,说道,“二爷,妾身有话要说,但不知在此处说是否合适。”
好的,经典的白莲花开场白。
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你说它干嘛?
金漫心里暗暗吐槽着,默默转到洛川身后,从刚才起这个少年身上就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字样,浑身散发着暗黑色的气场,竟是比平时更冷了。
金申抬起狭长的眼眸,看向芳若夫人,两口子四目相对半晌,金申妥协似的向左右摆手,“你们退下。”
下人散去。
见四下没有仆从,芳若夫人缓缓开口,“二爷怕是忘了,大小姐当初是因为什么被驱赶出鸿王府的?”
金申眉头微蹙。
“二爷若是没忘,就该记得,大小姐的天陨命格,犯了天家的忌讳。”芳若夫人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不让自己优雅的形象崩塌。株婆子在她身后,缓缓低着头。
如果不是梅若夫人那个莽夫一样的女人,发昏招,被金漫送回了南芳苑,二爷嫌弃她丢了自己的脸,不让她出屋。这种得罪二爷,败坏形象的话怎么可能让芳若夫人亲口说出来?
二爷偏心金漫,这事现在整个府里,谁人不知?
偏宫里来了音讯,不让此女入府。
估计方才的刺杀也和宫里有关,却不知是宫里的哪位贵人,竟恨金漫到如此地步。只是驱赶出府还不够,还要她的小命。
“你的意思呢?”金申是在询问,但声音里却有些不悦。
芳若夫人把话拉了回来,声音也更加甜美柔和,“妾身怕咱们贸然收下大小姐,天家那里不好交代,所以特意派人去请卜卦僧,再为大小姐卜算一卦,如果大小姐命格变化,不再是陨字命格的话,咱们也好对天家回话,不是么?”
“夫人既然已经去请,何必还要再问呢。”金申也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显然对芳若夫人的举动十分不满。
金漫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不能让金申太为难,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她结结实实的花了金申不少,以后目测还要花的更多,于是十分体贴的开口,“那……二夫人,我可要最好的卜卦僧,全京城最好的。”
“那是自然,断然不会委屈了大小姐。”芳若夫人听了立刻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