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走马上任已有小半年了,他每天坚持着让一干同僚上司们无语抽搐的打扮。天天起早套上二品狮子补服去上朝,站在一群膀大腰圆的武将堆里,犹如一发育不良的豆芽菜一般显眼。下了朝,脱掉狮子服露出穿在里边的七品鸂鶒服回翰林院打酱油。掌院学士已经从最初的苦口婆心发展到后来的全然无视,任由贾赦成天七变二,二变七的折腾着,又有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的师傅明里暗里地罩着,贾赦的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通过事实证明,如此频繁地在皇上眼前出没是有实际好处的。大概是每天上朝时那谦恭的姿态、仰慕的眼神让皇帝大人十分受用,没过多久,今科三甲就分别晋升到都察院、大理寺和通政司,不分先后提成了正五品。高速的升迁让初入官场的菜鸟贾赦亢奋如同打了**血。升官第二天,就兴奋地在新发的白鹇官服外套上狮子补服跑去上朝,让本以为可以从此看不到贾赦了的皇帝黑线怨念:“朕给你五品是想让你别成天折腾了啊口胡!想上朝不会去外面听着吗?又没你什么差事,整天晃得朕眼晕。还脱了穿,穿了脱的显摆你有两套官服啊混蛋!”可惜,贾赦从来就不是个善于揣摩圣意的好臣子,他照样每天在皇大院表演脱衣秀,面对众人崩溃的劝导,贾赦振振有词:“谁让七品小官不能上朝的,五品也只能在殿外听宣,无法得见天颜。我多崇拜皇上啊,一天见不着就食不下咽,寝不安眠。这般的折腾全都是因为我诚挚的忠君之爱啊!”这话传到养心殿,倒真是麻的皇上食不知味,寝不安眠,但反胃之余,皇上还是十分雀跃的,看,朕是多么英明神武啊!拥有让臣子如此神魂颠倒的人格魅力,朕之伟大怕能与开国先祖比拟一二了吧!皇上欣慰地吐着,痛苦并快乐着,期望能早日达到吐啊吐的就习惯了的境界。
而无人加以管束的贾赦依旧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般,每天奔走于文臣武将之间努力套近乎、攒人品,无耻地发挥自己强大的演技,辈分高的通通叔叔大爷地扮巧卖乖,年纪长的就哥哥兄弟地谄媚讨好,行动明显的让人想指控他结党营私都不行。因为没有哪个傻瓜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结党,这简直不叫营私,而是营公了。因着天下第一大官的默许,贾赦以半公开的大青朝吉祥物姿态横空出世了,并牢牢扎于沉浮的宦海之中,开始朝着自己位极人臣的雄伟目标之路进发。
这天,贾赦一如既往的裹着双层朝服打酱油。躲在前面唐老将军的伟岸背影下,悄悄地抹着额头上的汗珠,擦湿了一整条茜香汗巾子,心中诅咒着这个没有空调的时代。突然,外头“八百里加急”的高喊让贾赦神一震,这古代里唯一能打断皇帝的官方指令,史上最高速快递,今儿终于见识了。不过,一般跟在这后头的不是大喜就是大悲,现在是哪种情况呢?
答案很快揭晓。皇上命人把累成一滩泥的传令兵夹上殿,当着众臣的面拆开密折,阅示,龙颜震怒。众人熟练跪下高喊:“皇上息怒。”贾赦也跟着稀里糊涂地听了一篇骈四俪六的啰嗦奏折,连蒙带猜终于弄懂了意思。原来是和州(纯属瞎编)今夏突发瘟疫,小小县城内已死亡数十民众,又因着天热,尸体不及下葬便即腐烂,更让灾情雪上加霜,城中人心惶惶,流民四散,治好了东边又病倒了西边,诸官员皆是焦头烂额,只好上折子请求京师援助。
其实,在医疗技术不甚发达的古代,瘟疫几乎是几年一次的,像黄河水患一样反反复复,无休无止。但这次比较要命,重疫区离京城不足百里,这意味着如不赶紧制止疫情,连天下九五之尊也将受到波及。倘若发展到连皇上也被迫离京避难的话,天下必将大乱。反应慢半拍的贾赦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急忙抬起头,想听听最高领导人的处理意见,却发现,整个朝堂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头昏脑胀地听着耳边乱哄哄地商讨,文臣和文臣吵,武将和武将吵,时不时还交换对手吵。兵部的指责吏部选派官员无能,连个瘟疫也治不好;吏部的抱怨户部不给拨钱,贫困州县药材不足,导致大灾;户部的仰天哭穷,说工部治黄河、修城墙花费巨大掏光了国库;工部的怪罪刑部办案不力,“议罪银”越交越少,是不是都中饱了私囊;刑部的大叫冤枉,说礼部天天上折子骂他们不尊礼教,收“议罪银”有违圣人教诲,实非君子之道……把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都翻出来回了锅,估计御史们能挺高兴,这场吵完了,应该有不少材料可以大书特书。听得贾赦庐山瀑布汗,直想大叫闭嘴。体贴的皇帝大人接收了吉祥物怨念的脑电波,龙爪重重一挥,立时鸦雀无声。
那叫一个肃静啊!静得没有一个人接皇上的话,任皇上百般威逼利诱也无动于衷,一个个好似入定的老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无声无息,无感无情……好吧,贾赦已经风中凌乱了。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争先恐后吗?不是应该大义凛然吗?不是应该组团奔赴灾区展开救援吗?为毛会是这样?贾赦咬着小手绢,两眼水汪汪抽着鼻子:“共和国啊,我的母亲!×总理,我想念您!”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贾赦不想死,所以他爆发了。毅然决然地站出来扛下了这无比艰巨的重任,看着皇帝瞬间亮起来的欣慰眼神,贾赦很土著地热血沸腾了。
贾赦带着皇帝大人无比的信任和担忧,拉着成车的药材,追逐着灿烂的夕阳,踏上了吉凶未测的征途。此时,那牙签般的背影在众位送行的大人眼中是那样的高大,嗯,除了左手上紧紧揪着的胡太医的袖子不那么搭调。
胡太医属于“在沉默中死亡”的典型。他沉默地接了圣旨,沉默地收拾了药箱,又沉默地被贾赦拽紧了袖子……总之,炸毛的胡太医铁了心以沉默对抗这个世界的冷酷无情——太医院有那么多太医,为毛皇上会选中我?贾赦你个混蛋!举荐人不知道挑个好时候吗口胡!单纯的胡太医到现在还认为他只是无辜的作为贾赦唯一知道姓名的倒霉太医,被顺手塞进治瘟大队中来的,殊不知,贾赦主动请缨的时候就已经擅自决定要拖他下水了,那道胡太医随行的圣旨就是贾赦临行前对皇上的唯二请求其中之一。不为别的,随身带个太医他心里有底啊!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的贾赦坐在马车里咬着手绢泪。
在现代,贾赦从未参加过任何形式的赈灾抢险,最多也就是听说哪里受灾了,颠颠儿的过去捐上几百大洋,表示自己也出了一份力。这破天荒的头一遭,着实让贾赦两股战战,心下发慌。好在,见了灾民就自动进入“医者父母心”模式的胡太医这会儿战斗力全开,很好地弥补了贾赦的不足。
经过胡太医联合众民间郎中的会诊,一致得出结论——瘟疫并不难治,难的是流民居无定所,治好了这个又传染了那个,才是疫情扩大的源。闻言,贾赦脑中灵光一闪,嘿嘿地奸笑起来,吓得一旁本就心力交瘁的当地官员以为京城来的钦差大救星疯了,险些又一封八百里加急,求皇上改派个心理素质过硬的来。
其实,贾赦的心理素质还是蛮好的,至少这当口还有心情想电视剧。贾赦想起了在现代时候看过的一部《神医喜来乐》,那里面正好有一段,是讲喜来乐治瘟疫的。剧情和眼下的局面很相似,有大夫,有药材,就是治不过来。于是,贾赦无耻地盗用了编剧的智慧,命手下官员们去数水井,缝麻袋,又赶着胡太医去开药方顺便带领众郎中抓药。让贾赦觉得很有喜感的是,连那惯卖假药的无良药材商和囤积救命粮的恶霸富户也出来跑龙套,敬业神让贾赦感动。贾赦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喜笑颜开收了贿赂,一转脸,扔给县令拿去施粥,粥里也加了治瘟的药材做成简单的药膳,配合投到井里的药水,有病治病,没病防病,不到半个月就治好了瘟疫,回京领赏去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神威将军贾赦治瘟成果卓绝,解救黎民,功在社稷。为朕分忧,深得朕意,特加封为一等镇国公爵,赐号荣国公,并于即日起晋升内阁侍读学士,着令御前行走。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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