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1 / 1)

“我敢,楚惊澜,我敢。”

楚惊澜静待死亡的神情碎开了缝,他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眼珠艰难地转了转,去寻萧墨的神情。

……什么?

“所以别哭了楚惊澜。”

哭?我?

在哭的明明是萧墨,他眼角分明干涩无比,谁说他在哭?

萧墨在楚惊澜手中扬起了脖颈,主动迎了上去,将本就危险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他的眼泪砸在楚惊澜手上,烫得楚惊澜疾痛难忍,他听到萧墨泣不成声:“你没发现,你根本没有掐住我吗?”

楚惊澜瞳孔骤缩,惊恐地撤开手,而萧墨白皙的脖颈上,甚至没有留下半道指印。

一掐就能断的命脉,但他根本没有狠狠下手的能力。

那段雪白的脖颈晃得楚惊澜双目生疼,他浑身颤抖起来,用力掐紧了自己的手,方才半天没能在萧墨脖子上留下印记,此刻指甲却深深扎入自己手心,一下就淌出血来。

他真的没有流泪,因为早已干涸,能流的就剩血了。

楚惊澜蓦地抽身,转身便要逃,以往他都是这么做的,只要去到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运气功力打会儿坐,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因为他是万人之上的仙尊,有无可匹敌的修为,他能行,哪怕治标不治本,他也这么过了三百年了,从今往后理应如此。

但这一次,楚惊澜却没能一个人逃回阴影里。

因为身后有个温暖的身躯,重重扑了上来。

萧墨拼命抓住楚惊澜,抱住了他。

一个仙尊一个元婴,此刻好像都忘了怎么用灵力,怎么用武技,两人被撞得跌坐在花团锦簇的院中。

纠缠得很疼,哪儿哪儿都疼,萧墨也不放手,也绝不再放手。

楚惊澜按住萧墨死死抱在自己腰间的手,想让他松开,可这回,不仅他嘴上说不出半个字,手上的力道也不受他自己控制,明明他是想把萧墨的手掰开,结果变成了十指纠缠,都在颤抖,但搅得死紧,更加分不开了。

萧墨的泪染湿了楚惊澜的背,用尽全身力气去拥抱他。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楚惊澜,我带你出地狱,要是你这辈子也走不出来,我就跟你一起下地狱。”

三百年,心病已成痼疾,掀开的刀同扎在两人身上,遍体鳞伤,但萧墨扑在刀刃上,绝不后退半步。

他不能退,因为楚惊澜已临万丈深渊。

是他知道的太晚了。

昔日年少情窦开,回首已过三百年。

他从书中、别人口中得知过楚惊澜的一生,也亲眼见证过楚惊澜的一生,他喜欢这辈子跟他携手并进的少年,但眼中注视着的,绝不仅仅是曾经的少年。

他喜欢楚惊澜,而楚惊澜就在这里,存于现在。

他要把楚惊澜从风雪里带出来。

都说心病无药可医,他只能自己做那味药,若是治不好,他就跟楚惊澜一起粉身碎骨,无论如何,不会再留下他一个人。

“我回来,因为你在,我想回你身边。”

泪水撕裂了萧墨的声音,喑哑艰涩:“从前的你,现在的你都是楚惊澜,楚惊澜在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萧墨感觉楚惊澜身前颤抖的手忽的停下,放开了他,从他怀里挣开了。

怀中骤空,萧墨一惊,以为楚惊澜仍旧要走,仓皇伸手,却是楚惊澜回身,一把抱住了他。

萧墨落空的手张了张,在楚惊澜的拥抱中睁大眼,而后更加用力的将自己嵌进楚惊澜怀里,两人都发了狠,不仅指尖泛白,甚至能听到骨骼声响。

揉了骨,淬了血,要把彼此揉碎在怀里。

用疼痛来告诉自己这不是一场梦。

萧墨的泣音再也盖不住,放肆地破开了渡厄峰三百年的寂寥,哭破了停滞三百年的时间。

楚惊澜眼中带了血丝,干涩发疼,滴不出泪来,但的的确确,跟着萧墨哭了一回。

两人的泪水砸在了他的坟墓上,那漆黑厚重的土壤动了动,底下腐朽的鬼魂木讷抬头,看向了头顶永远黑暗的地方。

分明是连光都照不进的深渊,但有什么东西拼命想要破开尘封已久的地方,来到他眼前。

有倩影探出手,将他轻柔又不容拒绝地环住。

时隔三百年,他再度闻到了熟悉的花香。

他等着萧墨推开他逃跑,但萧墨回应他的是一个拥抱。

——你的归处不是荒坟,是我心间。

暖阳自渡厄峰顶倾泻而下, 笼罩在两人身上。

萧墨的泪沾湿了楚惊澜衣襟,喉头中的嗓音从压抑到崩溃, 再到渐渐低歇,哑到变成了气音。

他一人哭了两个人的份,好像要替某人把痛苦都哭干净了。

可萧墨也知道,这一场宣泄只是掀开了捂在上面的布,将底下血肉模糊的伤口露了出来,想要伤好,还得花一番功夫。

楚惊澜度过了心魔劫, 因此即便神识再割裂,灵台再不稳,都不会再生出会与他抢夺身体的心魔, 但不代表他心中没有魔障。

萧墨恢复了人身,可兜兜转转, 如今楚惊澜的心魔,竟还是他。

萧墨收紧了扣在楚惊澜肩上的手, 他感到自己头顶被轻轻触碰了。

是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发顶。

萧墨浑身一震,眼里险些再度落下泪来。

……何必这么小心翼翼。

萧墨不由从怀抱中抬头,而楚惊澜正好也低下头,两人视线撞在了一起。

那双不再伪装的眼睛的确不属于三百年前的楚惊澜,少年人再会藏, 爱与恨都是分明的,不经时间,炼不出这样一双眼。

世人敬他畏他, 萧墨却心疼。

他倾身, 将唇落在了楚惊澜泛红但干涸的眼角。

这样, 便将楚惊澜的眼角也带上了湿意。

楚惊澜揽在萧墨腰间的手收紧, 下一个吻,他们落在了彼此唇上。

仅仅是贴着,轻轻厮磨,就从唇畔一直熨帖到心里。

分开时,楚惊澜用清洁术将萧墨的泪痕擦干,打横将他抱起。

腾空的感觉让萧墨心里一突,但他放松身体,全然信赖地靠在楚惊澜怀里。

楚惊澜将他带回屋子,拿出一瓶玉露,喂给萧墨,给他润润嗓子。

哭的时间太长,嗓子确实难受,萧墨喝完玉露,又朝楚惊澜凑上来。

但楚惊澜这次却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

萧墨睫羽颤动,定定看向楚惊澜。

楚惊澜的手指在萧墨的唇上按下,柔软的花被他又轻又重的摩挲过,眼神晦暗,嗓音低哑:“如果再来,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萧墨眼中一痛,他垂下眼,沉默半晌,在楚惊澜要收回手的时候,忽然启唇,叼住了楚惊澜的手指。

楚惊澜:“……”

楚惊澜的眸色瞬间更深了。

萧墨顺着指尖,捧过楚惊澜的手,将吻落到掌心。

萧墨的袖口垂下,露出手腕上的金色细链,恍惚间,楚惊澜好像真的看到他被锁在这里的模样,等回过神来,萧墨已经被他扣住手腕,按倒在了床榻上。

乌黑如瀑的发丝散在锦绣被褥间,萧墨眸光潋滟,眼角是被泪润过的红,仿佛晕开了胭脂,又像火,灼烧着楚惊澜的神智。

他感觉自己现在被劈成了两半,脑子很清醒,但身体已经快不由自己控制了。

久不能触碰的妄想,这把火要是烧起来,他是真的不敢保证自己还能留下什么理智。

他不想在失控的情况下与萧墨交缠,因为他想记着萧墨每一份神情,每一点反应。

想让他欢愉,却不想让他痛苦。

楚惊澜神情的变化全部落在萧墨眼睛里,老实说,他不是不紧张,手都不由蜷了蜷。

但紧张的同时,越跳越快的心脏里却隐藏着期待,就像楚惊澜迟迟不敢动手,但分明在渴求。

楚惊澜渴求萧墨,也渴求心安。

萧墨能看懂。

于是他抬起另一只手,慢慢将楚惊澜拉了下来。

楚惊澜的伤要时间来平,他以后会竭尽所能对楚惊澜好,楚惊澜这幅样子,他心疼。

楚惊澜顺着力道躺倒在萧墨身边,他现在的状态真不太适合做什么,神识在晦暗与清醒间拉扯,心脏鼓噪太厉害,全靠灵力运转撑着,眼前时而一阵黑一阵白,拉着萧墨的手,才能有点真实感。

萧墨用手挡住他的眼,又吻了吻他,不知为何,这个在黑暗中的吻,反而让楚惊澜找到了安稳。

他张口,一点点回应。

没了视觉,其他感官就会更加敏锐,他感受到了温暖,柔软,和安心。

本以为会失控的神识就这么慢慢被拉回,两人珍之又珍地啄吻,汲取着彼此的温度。

他们先前变沉的呼吸也在这样的轻吻里沉淀下来,两人环抱着彼此,躺在一处。

午后刺眼的阳光变得慵懒起来,两人都卸了力。

“陪我躺会儿吧,”

萧墨没有移开挡在楚惊澜眼前的手,楚惊澜闭上眼,睫羽扫过萧墨掌心:“我很多年没睡过了。”

虽然已经过了午休时间,但不要紧,萧墨:“那你更该睡会儿了,有什么等你睡醒再说,嗯?”

楚惊澜低低应了一声。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萧墨感到楚惊澜的气息越来越平缓,良久后,他才缓缓松开了楚惊澜眼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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