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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波谲云诡(下)(1 / 1)

但所谓的回光返照将带来的“苏醒”,也不过是一阵睫毛的颤抖,心电仪显示的绝对不齐的折线图,忽深忽浅的进气与出气,这些也不过存在数分钟就尽数消失了,最后只余下维持生命的医疗器械给出的机械警示播报。这也让一直守在门外的医生们的心,几乎随着播报音死去。

陪伴在奥拓亲王身边的医学科学院院长心也快死了。他将雷蒙德元帅近日的异常视作是死亡的征兆,这是判断对了的,就是没能想到现实会是这么个实际情况。他悔于自己给出的承诺,不敢有一丝懈怠,在警示音响起的瞬间就开始了抢救工作。但最终只是带着治疗组与智能医疗器械,在奥拓亲王的注视中徒劳的抢救了一具尸体四十八个小时。

享誉帝国的虫才在发现自己实在无力回天后,战战兢兢的向被自己的话招来的亲王请示下一步。他在亲王的沉默中难挨的爆出诸如“克隆复生”这一类只在理论中能完美实现,现实中却没有成功案例的“神秘术医疗”。

但手段暴虐到让外界传言“会无故杀虫取乐”的奥拓亲王只是冷静的扫视着他和他的治疗组,平淡的问候了一句,“辛苦了。”

随即以沉默以示驱逐。

感觉自己捡回一条命的医学科学院院长也只下意识的客气了句,就赶忙带着自己的虫子离开了病房,不敢多留一刻。

他们走后,只有尸体和亲王在的房间里,唯余死一般的沉默。

……

“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雌虫将头埋在一只干枯的几乎包不住肌肉血管和骨骼的手上,轻声的呢喃起过去的事情。

“但也不是很清晰了…印象最多的还是雄父带着我,跟在你后面去各个军团和前线巡视,向那些军雌们宣教联盟和协定之于虫族的意义。

“那时,属于军部和皇室的记录官们一直把镜头对着你们和我,他们重复的问你如此不顾一切的促成和平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我也想问给你,可我意识到该问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虽然那时候还小,但我也能看出来大家都不想要这么一个结果。战士们不想失去军雌的身份变成你所构想的那种工雌,在战场上搏杀出来的军功是他们唯一能从平民变成贵族的依仗,他们害怕这最后一条途径也被夺走。而他们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工雌制度施行了这么多年,现如今也没有出现一个工雌代表进入军部或是皇室。领导他们的将领们则更不想了,被攻打下来的星球们可以供给他们无数的资源,但那些被他们劫掠后的星球们,在二次排查后根本没有几个可用的。

“数千年扩张打下来的星球…居然连让前线自给都困难。和平也在资源配给的冲突下岌岌可危,但现在战争无法带给我们之前那样的收益了,下一步该往哪走…谁知道…哪怕我隐约记得雄父经常和你讨论这些事,在家里,不,在离开那些地方回到皇宫后,你们总是会聊这些事情,可我没记住这些,我只记住了你们并不是外面说的那样恩爱,哪怕我早就清楚这事。

“雄父…雄父后面还是从那个家族里找了一个联络的棋子,哪怕让亲王早就提醒过他,拉蒙德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他在一起的,但他们还是生出了那个叫玛奇的杂种!他们还故意把他和我安排在一个前线,生怕其他虫子看不出玛奇和皇室可能有关联…但好在,我从前线活着回来了。雌父。我还把一切都解决了。

“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个能让我们成功度过这一段时期的办法。只要一切照常发展,一切…都将自然而然的,走向我所预想的那样。

“所有问题,在那之后都会迎刃而解了……”

奥拓亲王的上身几乎俯在床上,他那双走路时能带起一阵风的长腿也委屈的跪在床边,用于指挥作战和批阅公文的手紧紧揪着床沿边的被单。同他在十三岁,接到雌父可能就此长眠的消息时的姿态重叠。

在他的脸下,是他曾为元帅的雌父的手。

幼年时,这双大如蒲扇的手卡在他腋下,能轻易的将他举起。哪怕他穿着沉重的,从皇宫珍宝室里寻来的属于贵族的浮雕铠甲。他的雌父也不会像皇室的其他成员那样批评他,骂他为何会喜欢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

雷蒙德元帅只会自豪的夸赞他,“不愧是我的孩子。”

但那双在看向他时,会因自豪而发亮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这些与雌父互动的曾经,是奥拓记忆中最为珍贵的一些片段,也是支撑他在尚需庇护的时候能在前线撑下来的支柱。

可一旦他沉睡多年的雌父真正死去,这些本就岌岌可危的支柱,也会就此崩塌了,倒下时尽数化为一声苦闷的笑。

一声对于奇迹终究没有发生的无奈妥协。

……

雄子早夭、雌君病逝、雄主被毒杀。再联系上任皇帝安托万的无故暴毙,和其雌君弗朗瓦索那载入史料的被人类全歼指挥系统的“光辉过去”。

对于阿尔布雷希特皇室,许多虫族都开始揣测是否有什么足以跨越百年的诅咒,纠缠着这一家子“光鲜亮丽”的可怜虫。

但身居其中的奥拓-阿尔布雷希特是知道这世上不存在所谓的诅咒的。他们一家遭遇到的也不是“诅咒”就能带来的,而是陷阱。一些完全避不开的陷阱。被虚假的幸福伪装,掩盖了真正矛盾的陷阱。从他的雌父接到那封皇室的邀请函时,就开始布置的,无法逃脱的陷阱。

只是他无法判断这些陷阱究竟是机会偶然的,还是命中注定的。

而奥拓对于这些陷阱的存在,是早就有所察觉的,甚至在他还未能记事时就有间接的体会。

不被外面窥视的皇宫分为若干分明的区域,奥拓亲王的雄父贝拉皇帝,则睡在最中央的那一间。若干年前,军部与军雌们还未到现今这般强势时,身负王虫血统的雄虫皇帝会在自己的内室中,将贵族的雄虫大臣们召集,就在那小小的一屋间商定整个虫族的未来走向。

在奥拓尚且懵懂,雌父与雄父的矛盾也没开始显露之时,新婚不久感情正浓的元帅与皇帝还睡在一张床上。靠在元帅怀中的皇帝会将尚需吃奶果的奥拓抱着,轻声说起皇室的过去。每聊到那些威名显赫的雄虫皇帝们,年轻的贝拉皇帝脸上也会露出一副饱经风霜的成熟,仿佛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在垂下的帘帐被侍从们拉起时,也会幻视一位又一位能与他商量国是的大臣们,就恭敬的站在他的床前。

但这样的幻想多容易戳破,只需他倚靠的雷蒙德元帅将阿尔布雷希特皇室掌权不到两百年的事实说出,而上一位能在虫族中留下名字的皇帝已是千百年前的事了,稍一对比历史,就能知道贝拉皇帝的自豪有多莫名其妙。

只是那时奥拓尚小,所以不能分辨雄父贝拉皇帝话中的谬误之处,他稚嫩的一颗心也会因听了那些有作为的皇帝的事迹,而骄傲于自己皇族的身份。

可元帅这样的拆台也会让年轻的皇帝发怒,他握紧的手会将还是幼崽的奥拓给抓疼。奥拓的哭声会将因为婚姻而联系在一起的雌虫雄虫拉回现实,让那些该早就讨论的东西,又隐藏在他们使用感情欺骗为手段建立起来的不稳定的家庭,所带来的责任下。

一直到它无法再隐藏的那天。

但是九十四年前,这对新婚的雌雄还具有那样天真的热情。

贝拉皇帝使用感情欺骗的手段立起来的形象那么完美,以至于奉行现实主义原则的雷蒙德元帅都忍不住趟进名为“爱情”的浑水里。而雷蒙德元帅又表现得那样的顺从,让贝拉皇帝以为即使自己撤去伪装,这位已经陷入爱情中的雌虫也会一如既往的爱他。他们都认为自己和对方的结合是一种宿命般的注定,也是一种现实所预料不到的“意外之喜”。

却是忘记了,雄虫皇帝与雌虫元帅的婚姻是让虫族以帝国形式存在至今的基石——雄虫权力与雌虫权力的合并,能最大限度的管理到每个虫族个体。

站在他们背后的皇室与军部也十分欣喜。贝拉皇帝与雷蒙德元帅的婚姻将皇室拉出了弗朗瓦索元帅给虫族带来的耻辱的泥潭,皇室在民间的声望也在跌落了近百年后触底反弹。军部也同样满意贝拉皇帝作为雷蒙德元帅的伴侣,作为共享权力的皇帝与皇后,雄主与雌君,雌父在与人类的战争牺牲的贝拉皇帝有对人类同态复仇的需求,刚好牵制雷蒙德主张的所谓的“大和平主义”。

而在皇室与军部之外,新建立起来的工雌制度在虫族占领的其他智慧种留下的居住星上正式施行。试点实验品们,那一群群从战场上负伤下来,就此残疾甚至寿命折损的前军雌们,在获得工雌身份后免于了被“战争至上”的社会抛弃的命运。他们获得了更安全的工作环境,更稳定的工作收入,和新的福利制度带来的免费“战争伤害”疗养。这种种优待让重拾生活意义的他们,狂热的希望这一制度推广开来,并在自己已经生活了许久的居住星上为到来的新工雌们庆祝。但被撤编改制,强制变为工雌不然就变回平民的健康军雌们,却敌视他们,仇恨这一新的职业分类,更仇恨带来这个的雷蒙德。工雌所在的居住星上,泛着涟漪的水面下已是暗流涌动。而还在前线战斗的军雌们也惶惶不安,他们担忧下一次军部下发的名单中就有自己的名字。

服务于皇室的贵族雄虫们却一日比一日开朗,与其他种族的战争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拖垮了虫族,被雌虫收割涌入的大量资源,让他们本就脆弱的经济受到重创,皇室发行的货币的不稳,逼迫他们承认军功的“价值”,而这又反过来让由拓荒队领导们形成的军部具有了合法性,使军部逐渐成为与皇室分庭抗礼的存在。雄虫的权力也逐步被蚕食,一直到如今,哪怕是皇帝,所能做的也只有回顾先帝们的荣光而已。雌虫也从最初始的全员平等变成了“金字塔”,而随着雌虫贵族阶级的形成,连接各层的阶梯,也将变得如雄虫贵族与平民雄虫那般,越来越窄。工雌制度的推出无疑会加速这个过程,但在雄虫看来这能有效减缓雌虫贵族们的形成。之于整个虫族来看,工雌能重新恢复虫族的经济,让那些随着战争涌入的资源真正的得到利用,而不是一直消耗在无止境的战事中。这些不会在战场上牺牲,也将拥有更长寿命的工雌,在数年的劳动后,同样能积攒下不少于军雌的财富。即使他们无法与雄虫们组成家庭,也能有足够的钱到生育中心挑选精子。这一些更健康、更长寿、同样也更稳定的雌虫们将可能为虫族帝国带来一批又一批的虫蛋潮,帝国几乎停滞的虫口增长,将会迎来一个又一个的波峰。

至于那些或主动或被动参与了星际联盟,签订了和平协定的智慧种,则是在久违的虫族单方面停战下看到了和平的曙光。虫族对外战争的节节胜利意味着他们的家园领地被不停的占领,甚至到连一个安身之所都难寻。他们的文明因为战争而断代,曾经引以为傲的科技也变成了口口相传的故事,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战争前的水平。

但在那时,从现在为原点往回拨的九十四年前。不论是贝拉皇帝还是雷蒙德元帅,都有那个自信,虫族会在自己的带领下走向更辉煌的时代。他们的子民与部下中的大多数,也在脑子里随着他们的指引构想一个完全不同于现在的,更和平,也更让所有虫族满意的社会。宇宙中的其他智慧种,也暗自期待着那位名叫雷蒙德的虫族元帅带来的真正意义上的和平。他们也不奢望这个和平能维续百年、千年,他们只希望能在这罕见的和平中喘息着安宁的生活一段时间。

但谁也想不到,皇室的模范爱情只存在了十三年。

同样地,虫族主导的宇宙和平,也只维持了十三年。

随着雷蒙德元帅的昏迷,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旧有的轨道。前线军雌的哗变,依照旧例的施以强硬镇压。其他智慧种族的悖逆,也采取的老一套的血的清洗。

唯一不同的是,执行这些行动的雌虫里面,有一个流淌着贝拉皇帝与雷蒙德元帅血液的奥拓。失去雌父庇佑的皇家雌子在有心者的见风使舵下,暂时被抹去了姓氏,甚至遭到了刻意的打压。

但这些都没能阻止他一步步的朝雌父曾经拥有的那个位置走去。

对背叛联盟和违背协定的智慧种的清扫,让他不只在其他智慧种的传言中被描绘成一个顶着皮囊活动的战争恶魔。就连虫族这边,为了避免他在前线对军雌们进行无差别屠杀,最终也要靠提起他的姓氏,让他收敛些残暴的行事方式。

皇宫里发生的种种,刚出世雄弟的早夭,雌父的自我牺牲,雄父的旁观与算计。一切的一切积累在一起,让在出征前还跪在雷蒙德元帅床边哭泣的奥拓,一点点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与他自身发生的变化相比,把“大和平主义”转变成“大威慑主义”带来的种种改变,因迎合了广大军雌的需要,所以就也并不是那样的难以接受了。

威慑带来的和平,是会比之前那一次纸面协定带来的和平更为长久吧。其他智慧种们知道了背叛联盟,背叛协定的下场。在这个宇宙中,除非虫族主动进攻,否则将再也不会生出战火来。

军雌与工雌的分化,不可逆转,但不是所有的军雌都愚钝到看不清战争不止摧毁其他智慧种,也摧毁虫族这事。工雌的出现,会让因可以直接劫掠成品,而断断续续发展的虫族科技与生产被重启。收拢的前线,也让老大难的补给问题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平稳落地。这些都会让虫族朝更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一切真的会如他们所愿吗?

在奥拓-尔布雷希特跪在雌父的遗体旁剖心忏悔之时,在被命令返程的厄洛斯依旧无所事事的躺在行驶缓慢的运输星舰中发呆时,在依照命令回到战斗舰上安静待命的凯恩等待着所属将领的下一步任命调动时,在八岁的凯撒-贝尔福特在家庭教师的授课中走神的回忆那一段只有血腥味与闷响的记忆时。

谁也想不到将来,一场虫族所经历的最惨烈的战争将在他们四个的领导下爆发。

在雷蒙德元帅与世长辞,皇室撰写的讣告还未能发出的这一日。对传说元帅逝去有所准备的贵族们在表面的被悲伤下互相走动,商讨“大威慑主义”下他们的未来该如何,工雌取代军雌后他们能否和藏起战利品一样在工雌的生产中盘剥够足以供养他们的利益。待返程的军雌们也在热烈讨论自己的后路,他们是通过苛刻选拔而成的素质超绝的一代,是虫族威慑其他智慧种的利剑,也是军部与皇家共治虫族的底气来源,他们不可能像上一次“撤编改制”那样被丢去当工雌或者强制变为平民,军部不会自废武功。而新生的工雌们,则期待新鲜血液的加入,他们的数量在入伍条件严苛的现实下越来越来多,近年甚至有与军雌持平的趋势,当工雌变为社会的主体后,这个会也会像因军雌变成了社会主体而“战争至上”一样,“生产发展”将成为工雌为这个社会带来的主题。

和平将带来的一切是那么美好,以至于足以让他们在理想化的讨论中忽视一个又一个不可避免的陷阱。无数虫族都在自己的设想中,将和平的“寿命”延续至百年、千年,一如当年那些刚看见和平曙光的智慧种们。

但这一次和平的寿命比上一次的还要短。

只有十年。

标准时凌晨三点,首都星的航空港依旧繁忙。

按照军部给出的计划安排,在接下来的一年内,所有驻外军雌都将分批次返回首都星,接受实际由奥拓亲王领导的军部分配的新型工作。但因前期准备的不足,导致,用镀黑的别针戳着。这副打扮一看就和某些事有关系。

“国丧。”

凯恩赶在厄洛斯开口前解释道:“你的偶像雷蒙德元帅与死亡搏斗八十一年后,于四月三十日离世。奥托亲王在五月六日为元帅主持了国丧,将元帅与贝拉皇帝葬在了一起。我被埃姆中将提前喊回来参与扶柩仪式,还走运入了奥拓亲王的眼,这会被提任战区管理总长了。”

几个消息接连来,都是有些重磅的存在。

但在脑中回忆一番,发现自己没有收到一点风声的厄洛斯,来不及为偶像的离世多生哀愁,而只单纯感觉自己前途堪忧。他委婉的对凯恩问道:“那,亲王定下的国丧期有多久?”

旁敲侧击那位掌权的亲王的态度如何。若是亲王搬出了皇室那堪称严苛的国丧要求,那像厄洛斯这种运气好到正要调岗撞上国丧的,被军部以“有违国丧”这个要求给丢冷板凳上坐好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按照先例,哪怕这段时间军部给发工资,也只会给最低标准,厄洛斯能不能活到调任安排重启那个时候都存疑呢,毕竟首都星米贵,居大不易啊。

“说是三年,但并没有做出什么强制要求。”

凯恩解答道,在厄洛斯的食指对他一身装扮指指点点时,又多加了两句,“我穿这身只是因为暂时还需要去奥拓亲王面前晃悠,要把姿态做好。皇室之前宣读的国丧要求里没要大家都这么做。”

这解释倒是让厄洛斯松了口气。

感觉脑子这会才清醒过来的雌虫双手捧着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凯恩说的话在他脑中一番匹配对上了具体的虫子,才让他有了些真实感,而这真实感几乎是立马化为了哀伤,让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没想到被叫做奇迹元帅的雷蒙德元帅,终究没能发生奇迹呢。”

凯恩也叹了口气,附和道:“是啊。”

但黯然与哀伤也只有这么一瞬,厄洛斯和凯恩都不是那种情绪化到会耽误正事的虫子。

平复好心情后,两只雌虫都往目力所能见着的最高大的那栋建筑走去,那是他们军雌为之奋斗一生的地方——虫族军部。它并非是一栋单独的建筑,而是占据了首都星百分之五面积的建筑群,在中央的是最重要的军部大楼,其外形仿造的是若干年前搭载着拓荒队员起飞的太空飞机与喷气。直插云霄的机体做了变形处理,更像是具有海洋的星球上常见的灯塔,那里也是元帅办公的地方。而喷气变形成的建筑两翼几乎将军部隔成两个领域,厄洛斯他们所在的包括航空港在内的地方,能被视作军部的正面。而在军部大楼的背面,是一栋又一栋分工明确的办公楼,军部的、皇室的、就连雄保会的办公地点也在这里。且因为军部元帅和皇室皇帝的婚姻,造成了两方势力共同统治虫族的现实局面,这些建筑包括军部大楼的墙体上,都挂着象征着元帅的剑盾旗和象征皇帝的蛛纹旗。

但现下却不是惯例的情况。

一路与凯恩抱怨运输星舰上的口粮味道喜虫还限量,让自己瘦了二十斤的厄洛斯,在走近大楼正门后才发现,那疑似重新粉刷的军部大楼正面,并不是被漆成了黑色,而是被挂上了一道少说有近千平的长条旗,因为旗面是极其简约的红黑色块排列,所以才没能在一开始就辨认出来。

“嘶,是我的记性出问题了吗?我记得上一次来,这里什么都没挂来着。”

站在那面巨大的旗帜下,厄洛斯努力试图看清旗帜的最顶上有没有什么别的能传递信息的花纹。

比他早到许多日的凯恩也抬头,不紧不慢的给他解释道:“这是戈多旗,雷德蒙元帅出身的那个军团的军旗。”

听见这个解释,厄洛斯几乎是立马变了脸色,但他不能把问题说出,凯恩给了他一肘子,这是怕他不动脑子说错话时才会有的举动。而痛呼也没来得及出口,凯恩的手一拐,就绕过厄洛斯的后脑勺,直接捂住了他的嘴,也不管他俩这副样子会不会有碍瞻观。

一身黑的军雌同正往外走的部分雌虫点头问好,故意不去看对方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凯恩神色装作正常的,把扣在怀里的好友给强制拖进了大楼里,朝右翼的长廊走去。

厄洛斯被他拖得踉踉跄跄的,赶忙扯开他的手,轻声挤出一句,“我不问,我不问行了吧。”

“不问也不行,你这嘴总是能惹祸出来。”

凯恩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厄洛斯只得保证道:“那我闭上总成了吧!”

“也不成,你把嘴闭上了,等会谁来回答审查官的问题。”

一番揪扯,来到临时搭建的“军雌再分配处”的凯恩故意这么说道,意识到这一路来自己都可能被对方寻了乐子的厄洛斯怒从心头起,也赏了凯恩一肘子。在好友装出来的咳嗽中,厄洛斯一脸嫌弃的抹好了身上军装的褶皱,头也不回的进了分配处的门。

惯例的体检与思想检查,完成这一系列流程的厄洛斯得到了一个ss1164的号牌,被嘱咐坐在一号办公室外等着里面的虫子叫号。

他在脑子里反复回忆自己刚才与审查官的对话,害怕自己在公式化的回答中被审查官质疑有亲人类倾向。毕竟他确实有沉迷人类的娱乐作品的“前科”,这虽然离亲人类倾向远矣,但刚才见到的那个戈多旗,还是让他有些担忧百多年前的大审查会不会卷土重来,因为前者就是后者的运动产物。

他的偶像雷蒙德元帅之所以有奇迹元帅的称呼,并非是元帅为军雌遗孤出身,也并非是元帅促成了短暂的宇宙和平。而是因为另一件事。近百年的历史记录显示,雷蒙德元帅出身的那个原名为鼠疫,后改名为戈多的死亡军团中登记的三千位军雌里,只有雷蒙德元帅在军团几乎被全歼的wa-166号战役中存活了下来。而雷蒙德元帅与他战友的英勇作战和不畏牺牲,也让当时军部所担忧的,“幼崽时期与人类接触,甚至被人类抚养长大的雌虫有背叛种族的可能”的传说彻底破产。于是剩下的其他六个建制尚在的死亡军团和已经撤销的“鼠疫”都被改了名字,变为了正常军团。雷蒙德元帅也是在那一次战役后,曝光在军部的眼中,开始了他更加传奇的后半生。而被归到他名下的戈多军团,也在战火的淬炼下成了军部最精锐的军团之一。但深究这些死亡军团产生的原因,无不与大审查相关,尤其在弗朗瓦索元帅和其指挥系统被名叫绳武的人类女性给全歼后,军部对没有完整生长教育记录的军雌们产生了几乎仇恨的排挤。在“疑似有背叛种族侵向”的大帽子下,那些本就是雌父阵亡被迫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才被召回的“流浪儿”军雌们,被丢进死亡军团后,所能为帝国贡献的,只有一条用于填充战线的性命罢了。还有许多并非是与人类有接触,只是单纯成长的居住星过于偏远的军雌,也遭到了大审查下隐藏的政治迫害,被以类似的“罪名”“流放”进了死亡军团中。

虽然现今统治帝国的亲王是雷蒙德元帅的雌子,但谁能说得准这位亲王会不会是希望宇宙中只有虫族这一个种族存在的“唯虫族”主义者,毕竟这些年军部向各个前线下达的种族清洗令,比雷蒙德元帅掌权前百年下达的都多。这几乎和“大和平主义”甚至“大威慑主义”的实质相悖的行动,让上至贵族下至普通平民都难以定义亲王究竟是个怎样的领袖。

开动脑筋思索之间,厄洛斯拿在手上的号牌突然震动起来,直接从他手上蹦了出去,同时办公室的门后也传出,“ss1164呢?他雌的不会跑去拉屎了吧”的咆哮。

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厄洛斯赶忙接了句,“没呢!没呢!一直在外坐着呢!”

就迈腿跨进了门里。

这一进不要紧,进来后才发现里面不止一个虫子,衣服制式还各不相同。试图给掌握自己职业未来的长官留一个好印象的厄洛斯,面色正经,内心懵逼的被那几个军雌给揪了过去,当模特摆弄了好一阵。

“这是的主要内容就是他的“制服”,即在来的那天有幸穿上的手工礼服不是军部免费发放的,而是从他们工资里扣的,为此厄洛斯提前透支了他五年的工资。

还没打工先负债虽是每个军雌都会经历的事,但这对存款见底的厄洛斯来说还是不可承受之重。可他不能过于悲伤,当下的雌虫带到了厄洛斯旁边,他们支起了白板还自带了凳子。

那名院士从怀里掏出特质的教棍,用尖端戳了戳厄洛斯的脸,十分激动的说:“同学们注意看哈,这就是银杏果过敏的典型症状,连续扩散的面部鳞屑红斑哈,可以看见这扩散的速度非常快!等会这位军雌休克了,我再给你们演示如何对这种过敏休克患者进行及时的抢救哈。”

鼻子堵到得张嘴呼吸的厄洛斯只来得及悲愤的看那个院士一眼,很快一阵寒意从四肢涌向心脏,他眼前一黑,直接晕死了过去。

把过敏体质军雌安排到充满过敏原的地方工作,显然是汉森上将的失职!不过奇怪的是,和厄洛斯一起在皇家医学院执勤的五十多个军雌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这些毛病在前线很常见,但在首都星却是十分罕见,所以当他们来到指定的位置站好岗时,就已经有院士带着自己的学生在暗中观察,商量着哪几个军雌教具归自己了。

不过这种一虫二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军雌们的好处,至少院士在汉森那里打的包票是给军雌们包看包治好,绝对有疗效。

而的雌虫握着一个针筒进来了,对着厄洛斯的屁股就是一扎。

“嗷!”

瞬间清醒的军雌终于能配合医生的工作了。

院士抽出针头已经弯曲的针筒,语重心长的教育“萝卜丁医生”道:“施托姆,这种已经脱离危险但意识稍有不清楚的患者,是可以使用疼痛刺激让他快速醒来的。”

“好的,老师。”

名字为施托姆的小雌虫看了看病床上单手捂着屁股蛋,身弓如虾米的军雌,不放心的追问了句,“但万一患者不理解这个操作,准备医闹,还是物理医闹呢?”

“这个不用担心。”院士伸手捞进自己的白大褂,掏出学院配备的特质电击麻醉枪来,“他身随强,我的枪也未尝不快。”

说完,就朝着床上的厄洛斯开了一枪,两颗电击针飞出,直接让想开口表达自己是个不会医闹的好患者的厄洛斯趴窝了。

鼾声几乎立即响起,可见他“睡”得有多香。

屁股挨了一针一枪的厄洛斯又睡了一个大觉,他还做了个梦,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作为雄父不详的军雌遗孤,厄洛斯是前线军雌在打扫战场时,从战地里清出来的一颗虫蛋。

军雌们按流程把他和其他虫蛋一起送到了统一照顾这些遗孤的hp2658号居住星,但前线战事的变动,让这些作用为抚育遗孤的特殊行星,经常受到各路势力的攻击。启用一百四十余年的hp2658号居住星也在厄洛斯两岁那年被几股不同的智慧种势力联合打击,导致星球上的两万驻扎军雌与一百四十多万未成年雌虫和虫蛋死伤了大半,这让当时刚平定帝国国内争议完全独揽大权的奥拓亲王很是愤怒,一道道种族清除令由他签发下达到前线,稳定了十数年的战线又开始被虫族单方面推进,可相应智慧种的临死反扑,也让新掀起的战事一度陷入焦灼。

但这都是那时的厄洛斯所不知道的事。

厄洛斯在那一次让hp2658号居住星废弃的恐怖袭击中活了下来,却失去了一只眼睛和大半的头皮。

虽然四肢还是健全的,但头部缠满绷带,且在缝隙中能见到白色骨头的小雌虫,在被带到新的福利院后,日子过得不能说好。一开始他也同其他小雌虫交换名字与故事,但在那诡异的绷带头的影响下,失去了所有的厄洛斯因为故事太过老套,形象也太过怪异,而没能在这里收获一个朋友。但他也不在意这件事。他那时有和军雌叔叔们一起睡觉的特殊待遇,并不缺少来自其他虫子的关怀。而且那段时间的记忆总是模模糊糊的,厄洛斯长大后,追问小时候一直照顾自己的军雌才知道,自己幼年时曾患过人类称之为弹震症的精神疾病。那名军雌讲述他小时候如何瑟缩着躲进阴暗的角落,用仅剩的一只眼惊恐的打量世界,身体从没停止过颤抖时,总是会流着眼泪摸着厄洛斯的脑袋,念叨幸好他挺了过来,没有被困在那一时期的记忆里。可厄洛斯连自己是出生在hp2658号居住星上这事,都是靠其他虫子说才知道的。

只是……模糊的记忆也不是没有清晰的时候。幼年喜欢一个虫子呆着的厄洛斯,身上的创口随着时间渐渐愈合。绷带下新生的肉芽总是让他感觉脸上和头皮发痒,可他的手没办法伸进绷带里止痒。同样被包扎好的另一只眼眶也是痒得不行,军雌叔叔却说这是个好现象,说明他的眼睛开始重新生长了。

“过不了多久厄洛斯就会恢复正常。”

他们的福利院设立在一个十分潮湿的星球上,一日能下许多次雨,厄洛斯苦恼于潮湿引起的伤口瘙痒,但也很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守在福利院的雨棚下,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经常听着听着就会忘记回房间,被风吹到手脚冰凉。

他记得那时总有另一个胖墩小雌虫顶着一张鼓气的脸跑到自己身边,樵枯的白发一甩一甩的,又没打理,像一团团堆在一起的柳絮。

那个小雌虫不时在他面前晃悠来晃悠去,拖着打满石膏的腿和手,走路一轻一重的,像随时要摔倒的样子。

四肢健全的厄洛斯总是用仅剩的一只眼,对这个行动不便的同族投以同情的目光,只可惜那个小雌虫根本不领情。

在一次发现厄洛斯的头跟着自己的动作转动后,小雌虫抬着脑袋趾高气昂的对厄洛斯骂了句,“没脸的丑八怪!你看什么呢!”

“我看走不了路的跛子。”

厄洛斯下意识的回复道。

这句话瞬间惹怒了对方,行动不便的小雌虫立马挥着唯一灵活的手扑了上来,被厄洛斯轻易的接住。这并没有阻止小雌虫攻击的势头,他将脖子反弓,作势要拿头撞上来。

厄洛斯立马收回自己钳制住对方的两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头,他记得军雌叔叔的嘱咐,他的脑袋不能再受撞击了,不然厄洛斯会变成一个小傻瓜,长大后会成为一个大傻瓜,他才不要这样。

不想变傻的幼崽闭着眼捂住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剧痛,而是等来了熟悉的黑暗和失重感——被推了一下,即将躺倒在地的厄洛斯赶忙翻过身,卧倒在地,上身抬起,头也努力朝胸口低去。与绷带粘连的血痂随着他的动作被撕裂,绷带裹出的空间内,鲜血的味道变得愈发浓烈。

失重、震动、鲜血…毫不相干的东西,组成了厄洛斯无法回避的熟悉至极过去,熟悉到闭眼形成的黑暗,也融化变色成了曾经发生过的,生命中的某一片段。

淅淅沥沥的雨声变成了燃烧瓶破碎的声音,墙内的大家都在惊恐地尖叫。

睡在床上的厄洛斯被熟悉的一双手抱起,他的眼睛和他一样还没清醒,为他看到的世界也是模糊不清的,他只能靠不需要二次转化信息的听觉,来记录外面的一切。

噪杂、混乱又模糊的一切。

一直照顾他的军雌把他抱进了安全隔间,轻声告诉他不要发出声音。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厄洛斯,只对军雌的“命令”感到无法理解。

熟悉的,摸头三下的安抚,面容模糊的军雌从三角构造的隔间里撤出,却没立即离开,那模糊的身形几次变化都还是停留在了那里,可以看出他很是犹豫不决。

隔间深处的厄洛斯,本能的对这时经历的异常感到害怕。只有两岁的幼崽哭闹着追了出去,身体的运动让他没有和外界同一感知。他没发现整个福利院在急速升温的同时剧烈震动起来。

张皇失措的军雌赶忙将他推了回去,还来不及说完“卧倒”两字。

宛若一体的建筑从顶上破碎坍塌,高温的热浪吞噬了几乎一切。

推在厄洛斯头上的两只手被融化成一滩怪异的液体。

那高热的红,溶解他的皮肉,也带走他另一只眼睛。

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他高昂的哭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接不上而气窒息死去。从口腔中漫出的粉红色泡沫变成一滩滩血,没能让胸口与地面分离的后果,是巨震的能量通过地面震伤了他的内脏。

外部的震感让一切与那一日重合。

但等他平静下来,又听见那淅淅沥沥的雨声时,耳朵还敏锐的捕捉到了低低的哭泣声,就在他的头顶。

厄洛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他的记忆里有很多被抽离掉的失真画面,他只勉强记得自己在那个小雌虫头撞上来之前捂住了脑袋,但后面的呢?

被黏糊的血和不时滴在绷带上的眼泪弄得分心的厄洛斯努力回忆了一下,只记得两只朝自己伸来的手,还有怪异的白色闪光。

有没有声音呢?

他又回忆了一下,好像只能记起、记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只要打到他头上的手,轻轻摸着厄洛斯脸上为数不多裸露出来的皮肤。发烫的眼皮裹着肿胀的眼球,在冰冷的指腹的触摸下暂时缓解了那怪异的胀痛。被他的头靠着的胸膛依旧是剧烈的起伏着,厄洛斯甚至能听见清晰的气流声。但更让他关注的还是那个小雌虫的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以为我们两个是一样的,就能交上朋友。我不想害得你变成这样。”

自从发现这个小雌虫后就一直存在的怪异感瞬间消失。

嗓子不知为何干涩得让说话都变得艰难,但厄洛斯还是淡定的安慰这个和自己情况类似的小雌虫,“没关系。”

你和我是一样的。

我原谅你。

依旧是那处厄洛斯经常单独呆着的雨棚,依旧是他和那个小雌虫。只是此时已决心做朋友的他俩,不再像之前一样的,一个站着,一个努力拖着无法动弹的腿在那晃悠,而是都坐了下来,安静的看着彼此。

“斯潘捷。”

“厄洛斯。”

两个小雌虫干脆利落的交换了名字。

长着蓝色眼睛的斯潘捷,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再随意的指了指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脚,简单的说:“自杀式袭击,人类。”

厄洛斯也轻轻拍了拍自己的绷带脑袋,一样言简意赅的说:“自杀式袭击,好像主要参与的也是人类。”

他俩一起无奈的笑了笑,毫不意外对方具有和自己相同的经历。

在先前的福利院中,那些军雌早就为他们分析过,诞生在这个种族的他们可能会遭遇怎样的事情。

持续数千年的战争,带给虫族的不只有扩大的疆域,还有其他智慧种对虫族深刻的恨意。

那些抚育他们的军雌,是幸运的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存在,虫族帝国也赐予了他们相应的奖赏,给予了他们能够换取精子并养育孩子的财富与资源。但拥有孩子后,这些军雌并没有因为雌父的责任变得更加坚强,反而是开始恐惧那些他们早就在战场上屡次战胜的智慧种们。

基因的责任感让他们把福利院中的其他孩子也视若己出,可是忧虑也像寻找到良好宿主的病毒一样,在他们之中疯狂繁殖。他们警惕一切外部因素带来的意外,甚至癫狂的将其称之为战争的变体。那些突然出现的伪装成虫族的其他智慧种是,携带危险武器成群结队的袭击团伙也是。

但他们的担忧并不会改善现实的情况。

相较于已经成年的虫族,那些还是青少年模样,被虫族称为还未二次发育的虫族,和更年幼一些的虫族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在狩猎他们时,甚至不需要使用多么现代的武器,单纯的肉体折磨都能夺去他们的性命。自然地,袭击猎杀这些“虫族幼崽”成了那些智慧种挽回正面战场损失的一种手段。高高在上的军部也不会在意那么一两个福利院的失守,虫族帝国虽然走向没落,但还有数量多到能让军部继续维持数千年战争的近千亿子民。

而福利院幼崽们的遗孤身份,又让寻找亲虫为其报仇成为了政治笑话里时常讽刺的内容。

只有那些活下来的虫子们有资格去谈复仇这件事。

刚和厄洛斯认识的斯潘捷,在厄洛斯的注视下脱掉上衣,向其展示自己上身的一道横贯伤疤。

“这是……”

距离,中心绣着“将军”的字样。而厄洛斯,则依旧安静的按照自己的身份行事,他是福利院中的小雌虫,是帝国精心照顾的军雌遗孤,是斯潘捷的同类,是凯恩的临时照看者。

三个袭击的受害者不同的性格,注定了他们各自不同的命运。

在厄洛斯八岁的时候,照顾斯潘捷的那名军雌兑现承诺的,带着被皇家科学院提前录取的斯潘捷离开了福利院。只隔几年送信到福利院来。专门给厄洛斯的那封信的内容短小精悍,对首都星的一切都点到为之,斯潘捷只对自己参与的所谓“虫巢计划”中的工作有所描写。不同于和军雌们一样担忧数量持续下降,出生数持续下跌的雄虫会对虫族帝国有什么负面影响的厄洛斯,斯潘捷在福利院中就没接受相应的教育,对一些社会问题只能用朴素道德判定的他巴不得雄虫直接灭绝,这种倾向在他离开福利院去往首都星多年后依旧没有改变,而他对“虫巢计划”虽然没有详细描述,但从遣词造句来看,他对于雄虫的厌恶已经从单纯的思想倾向,朝准备付诸实践进行的。

但那时候的厄洛斯分析不出这层意味,他还数次和凯恩抱怨这样的斯潘捷该如何讨到雄虫的关心组成家庭拥有孩子呢?斯潘捷的信也没说首都星更为先进的医疗就从此治愈了他身体的残缺。他对自己的提及甚至还没有信件最后向厄洛斯“汇报”的武器项目进度的字数长。

而斯潘捷寄给厄洛斯的信中都会附赠一颗只在首都星存在的银杏结出的银杏果。

拇指大小的椭圆果子,放在厄洛斯的手中是那么的小,但好像承载了很多未知的情绪一样,厄洛斯盯着它看一会就会控制不住的掉泪,心情也变得十分忧郁悲伤。他的异常经常把凯恩惊到,自从斯潘捷离开后,取代斯潘捷成为厄洛斯挚友的雌虫会一脸警惕的在厄洛斯的所属物中展开地毯式搜寻,最后以“这东西臭死了”为借口把那个果子抢走,丢到厄洛斯找不到的地方。厄洛斯那突然细腻起来的情绪也会随着果子的失踪而一并消失。

而到他和凯恩一起参军后,随着联系的中断,这样的情绪再难寻找了。

有的虫子因为仇恨参与战争,有的虫子因为梦想参与战争,有的虫子因为麻木参与战争。

战争这种自虫族诞生起就随之一并成长的伴生物,也成了这些个体生命中茁壮成长还影响思维的怪异肿瘤。

面对征兵官的询问,这些虫子也会给出不同的答复。

“你为什么选择成为军雌?”

“因为我想成为将军。”

“你呢?你又为什么选择成为军雌。”

“因为这是我存在的目的。”

昏昏沉沉中,在床上躺了许久的厄洛斯,艰难分析出正传进耳朵里的这段杂音究竟是什么。

“你们皇家医学院可真出息,敢把长效麻醉剂当糖水乱打。”

啊?

迟钝的大脑分析出这句后,厄洛斯感觉情况有点不妙,随着他意识的清醒,身上各种异样也反应过来了,尤其是他的屁股蛋子和大腿根子,仿佛遭受了什么不可描述的虐待一样,又热又刺痛,像是被蜜蜂反复蛰了一般。

接连不断的疼痛信号,刺激得厄洛斯赶忙清醒过来,他“嗷!”的大叫一声,依旧泛红的脸上挂着二细面条宽的泪痕。

过来陪护好几天,没有一点医学知识,全凭自己直觉抓住了皇家医学院非法搞虫体实验证据的凯恩,正准备一口气把过来给厄洛斯打解麻剂的院士骂得狗血淋头,他刚调度好情绪,却听背后传来一声极度凄惨的悲号。

“啊啊啊!屁股!我的屁股!它痛的不像是我的屁股了啊!”

回头一看,这些日子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厄洛斯这时候在床上扑腾的像砧板上的鱼。

凯恩又立马把头转回去,一口气不带喘的骂道:“我们仆吏宰只同意了你们对回归军雌进行治疗的提案,可没同意你们对这些回归还重新分配的军雌进行虫体实验的提案啊,你们倒好,这些天在我眼皮子底下给我的战友打麻醉剂就算了,还给他上钉板,还偷偷背着我动他的屁股!你们该当何罪?”

面对如此指责,被直接攻击的院士并没有出声反驳,也没有理会凯恩的愤怒。

院士丢开手上打完了的针筒,赶忙朝病床上的厄洛斯扑过去,试图用自己消瘦的身子压制住这个疼得有些暴走的军雌,“不要翻身了!你的屁股会更疼的啊!”

而已经完成鲤鱼打挺的厄洛斯,早在他扑上来之前,就从躺在病床上变为趴在病床上了,他疼痛的屁股蛋子和大腿根子,在没了体重压迫之后,血运速度恢复了正常,那些没有完全展现的反应,也恢复了正常。

扑上来的院士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了厄洛斯的屁股和大腿上。

剧痛让厄洛斯彻底清醒过来,可他疼的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凯恩不耐烦的将没听他说话的院士给拎起,可下一秒,他便见着了只穿着裤衩子的厄洛斯,那只是微红的屁股蛋子和大腿根子,飞速的红肿起来,皮肤菲薄到能看清下面突然聚集起的一层液体。

被拎着白大褂领子的院士缩着脖子无奈道:“你战友是个会过敏的个体,这些日子给他屁股大腿上钉板也只是为了测测他有没有对其它东西过敏的……”

屁股蛋子和大腿根子变得如火烧火燎一般疼,厄洛斯猛吸了一大口气,又来个咸鱼翻身,试图像刚才那样把血运压住。

可这身子一翻,屁股蛋子和大腿根子上连成片的大水泡也破了。

肉和床单来了个无隔离接触,仿佛擦在磨砂纸上的感觉,疼得厄洛斯两眼一翻,又晕了。

再次清醒,厄洛斯是趴在病床上的。下半身不时传来一阵阵凉意,还有些头昏脑涨的雌虫侧身看了看被子下的身体,自己的屁股被绷带给缠了个死紧。

一两声不合时宜的低笑从一边传来,厄洛斯艰难的趴回去,头往另一边看,果然见着依旧一身黑、海带头的凯恩单手抵着下巴,憋笑憋得很幸苦。

“嘶……”已经习惯在对方面前社死的厄洛斯也没纠结自己的形象问题,而是有气无力的问凯恩:“凯恩,医生他们怎么说……”

“医生们说你不该过敏。”凯恩终于认真道:“你的基因没有异常,身上也只有体内脏器和部分体表会出现过敏症状,皇家医学院院士和皇家科学院院士就你过敏的东西们进行了讨论,得出来的结论是——你幼年期遭到了人类新发明的基因污染炸弹的袭击。”

厄洛斯的屁股蛋子抽痛了下,他呲牙咧嘴的倒吸了口气,忍不住说:“这不废话嘛,我哪次体检没写‘袭击后遗症’待查?皇家医学院的医生不看军雌档案的嘛。”

说完他另一边的屁股蛋子也抽了一下,凯恩也适时接道:“是的,但因为你的过敏有局限性,所以他们一开始还没往那上面想,他们以为你是个嵌合体。这会弄清楚了,再一分析,他们估摸着你这些年打仗啥伤都受过,唯独屁股保护得好。嗤——!”

最终凯恩还是没能憋住,笑出了声,厄洛斯正想翻个白眼提起对方经常屁股接弹的光辉过去,他所独属的病房门就被一个不锈钢小推车顶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施托姆在两个成年虫子的注视中,毫无异样的掀开被子,对着厄洛斯的屁股一通操作给厄洛斯换好了药。

“好了,不要剧烈运动,不要压迫,不要沾水,再换两次药你就可以出院了。”

小雌虫语气冷漠的嘱咐道,见到坐着的凯恩时,施托姆一点情商也没有的直接骂道:“哼哼,打扰治疗进程的没脑子的医闹,当仆吏宰了不起啊!”

这骑脸的行为让凯恩忍不住又逗他道:“哦,知道我是仆吏宰你还这么冲,我觉得还是得好好和瓦列里院士讨论下你的延毕可能了,施托姆上士。”

“不愧是只会给虫找膈应的仆吏宰!”

被威胁毕业的小雌虫狠狠将手中的不锈钢盘砸到小车上,气得一张小脸通红。围观两虫矛盾的厄洛斯却出声道:“等等,这小子该还没到十二岁吧,这模样也不像,解释道:“亲王上台后推行的‘天才收集’计划,这些在,第一次对厄洛斯说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像我现在所属的仆吏宰一样,我现在是仆吏宰下属第四十六旅的少将旅队长兼任某战区管理总长,不过目前亲王并没有给我安排进一步具体的事务,所以这些都相当于空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这个小朋友的情况十分类似呢。”

“哦。”厄洛斯有气无力的听着,试图用说话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失败,他刚被换药的屁股又疼得像是不属于自己的一般了。没了他的插嘴,凯恩仗着自己年龄大还身份高,不停的对着施托姆输出抬杠,说不问病史乱下医嘱的小雌虫是命里带庸的军医,并把前线军雌对医疗兵的尊称“兽医”也一并送给了小雌虫。

被凯恩逗了好几下的施托姆,嚷嚷着“我才不是庸医!更不是兽医!”,就顶着一样气得眼睛都红了的脸,对着凯恩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病房。

凯恩跟在他后面,把病房门给小心关上,又退回到厄洛斯床边继续说:“当年斯潘捷也是通过那个政策来到首都星的。”

“我知道。”

厄洛斯依旧有气无力的说,他过会又问:“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觉得你想知道。噗——!”想到什么,凯恩又笑出声来,一点不给厄洛斯面子的掀厄洛斯的老底道:“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你做梦哭出声到底是为什么,这次医生给你打麻药倒是让我弄清楚了。你快醒来时又哭又闹,撕心裂肺的嚎叫着斯潘捷为什么不继续给你写信了。想不到你还记着他呢,嘎嘎嘎!”

一时气岔,笑出鸭子叫的凯恩赶忙拍胸脯给自己顺气。

至于厄洛斯,则是睁着一双没有光亮的眼睛,嘴唇抿得死紧。

他以为在凯恩面前社死了很多次,所以早就学会了坚强的心,又悄悄地碎了。

在皇家医学院的精心照看下,厄洛斯的屁股,好了!皮肤完全愈合,屁股蛋子下也没有其它异样,成为了一个健康的好屁股!好到天天滴糖水,好久没吃饭的厄洛斯,恨不得从此拿个钢片垫裤子里好好护住它。

好到他一不小心和凯恩造多了罐头,还开到了过期的,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蹿了。

在坐到马桶上拉到虚脱之时,厄洛斯都是热泪盈眶的感激老天让他的屁股痊愈,拉屎都拉得很通畅。

然后他又因为重度脱水住院了。

这住院理由过于黑色幽默,导致凯恩在陪护时,睡着了都能在梦里笑出声来,让嘲讽这个技能变成了无cd二十四小时都能随机释放的大招。

而被贴脸嘲讽的对象,躺在床上又开始滴糖水盐水的厄洛斯,则只能无眠且麻木的躺着。

首都星没有黑夜,但在建筑中也不是不能靠一些设备模拟出夜晚的。皇家医学院的病房有厚重到完全无法透过光的窗帘,良好的隔音也让病房内的厄洛斯产生了“天真的黑了”的错觉,细小嗡鸣的包围下,厄洛斯莫名怀念起了,前线那一个个无法安睡的长夜,也是他最熟悉的长夜。熟悉的记忆带着他重新经历了一番过去,直到这陌生的现实中出现陌生的异样。

战场历练出来的警觉性并没有消失,和他在病床上挤着睡觉的凯恩比他还快的,在那一串轻快的脚步声走到病房门口前醒过来。

担忧自己第一次管的患者又出幺蛾子的施托姆无声地推开了门,谨慎地从门后探出头,眨巴着一双绿眼睛查看病患的情况。

不过一米多宽的病床上艰难的挤着两个高大的军雌,加上房间中并未开灯,纵使虫族的视力优越,施托姆也只看见了两个大概的身体轮廓,暧昧地贴在一起。

虽然智商很卓越,但一点不早熟的小雌虫手一抖,把拿着准备记录的病案夹掉到了地上,声控灯立马就亮了,被照亮的两个穿得严严实实的军雌都板着脸,严肃的脸上有说不出的威严。

而站在门口的施托姆,在两个成年雌虫的逼视下,也没能掩饰好自己脸上的震惊。

这个小雌虫干巴巴的挤出来一句,“咳,我们当医生的,要紧跟时代的潮流,要思想包容开放……”

痛苦的闭上眼,好一会,施托姆才缓缓掀起眼帘,眼神“慈祥”且包容的看着两军雌道:“雌雌恋什么的,也是正常现象,我祝福你们。”

“噗嗤——”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凯恩被小雌虫的话逗笑了,他笑弯的眼睛打趣的往厄洛斯那边瞥。

同样明白自己被施托姆误会了的厄洛斯,一脸正气的把手探进凯恩敞开的衬衫里,在对方出汗的胸肌上揭下了那个被黏住的空间钮。

厄洛斯轻车熟路地从空间钮里倒出一堆罐头,辗转多代军雌的罐头比厄洛斯还久经战火,自然外面也是战损到极致,连厄洛斯也只能凭感觉开盲盒。

雌虫在一堆或方或圆的罐头中挑选了一番,最后拿起一个布满坑坑洼洼的罐头,用指刃贴着罐头边一旋就打开了。里面米黄的内容物在装进罐头前就被切割好,厄洛斯随手拿起一块塞进凯恩那不大可能蹦出好话的嘴里,又捡起一块丢进了自己的嘴里,咔嚓咔嚓的嚼着。

被忽视的施托姆见到这俩雌性恋坦荡的样子,心里还是别扭了一番,在病房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但越是磨蹭,他越是急躁,一股烤糯米的香气不停钻进他的鼻子里,从小喝营养液长大没见过几次固体食物的小雌虫,眼睛最终忍不住往军雌手上拿着的罐头看去。

被盯着的厄洛斯,刻意抖了抖手,那股烤糯米的气味越来越浓了。

施托姆飞快的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病历夹,一张稚嫩的小脸板着,径直走到厄洛斯床边,一通程序化的检查后,施托姆的绿眼睛因眉头下压而眼尾飞扬起来。

小雌虫颇有些痛心疾首的说:“病患厄洛斯少校,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前几日毫无节制的吃罐头,才导致你的消化系统出了大问题,让你一直腹泻的。”

“不知道。”

厄洛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道。

施托姆继续劝道:“当然,做医生的我也没权利阻止你去啃罐头,但你能不能够注意一下这些罐头的保质期呢?”

小雌虫一边说,一边正气凛然的伸手接过厄洛斯手上的罐头,磨损严重的罐头外壳看不出罐头的种类,内侧的蚀刻日期表明这个罐头已经过期一百年了。

躁动的馋虫全死了。

施托姆冷笑着把厄洛斯和凯恩嘴中嚼到一半的饼干抽走,厄洛斯床上的罐头们也被一并带走。

不一会,那个拿厄洛斯当教具的院士,瞪着铜铃大的眼睛,过来询问厄洛斯和凯恩的罐头食用史,还带来一堆和施托姆年纪差不多大的小雌虫给两个军雌各种样。

坚信自己命糙吃不死的厄洛斯被名叫瓦列里的院士强制做了尿检。

感觉自己遭到了来自雌虫的性骚扰的厄洛斯弓如虾米的躺在床上,和试图用仆吏宰身份施压,但瓦列里院士的治病救虫思想钢印过于深刻,也被捏了阴茎按了膀胱强制尿检的凯恩抱团取暖。

为了让两个军雌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瓦列里院士把检查机器推到了厄洛斯的一百平大病房,当着军雌的面把那十几管尿液给化验了,不一会尿检管中的尿液就变成七彩的了。

“呵,帝国早在三百年前就禁止了这些加入成瘾剂的罐头流通了,凯恩少将,还有厄洛斯少校,我想不论是为了你们的健康还是广大军雌的健康,你们都得坦白这些罐头的来历呢!”

被瓦列里院士招来的另一位院士用比瓦列里还严肃的语气审讯两军雌道。

从老油条军雌手上买来罐头的厄洛斯想也不想的说:“报告!这些罐头是在几次战役后的堑壕遗址中发现的,是我收缴的战利品,并没有在军雌内流通。”

院士依旧冷冷的盯着厄洛斯,眼中的质疑如利刃,厄洛斯也毫不畏惧的回视过去,可他的虾米样让他看起来又倔又怂的。这番话明眼虫都能听出来是鬼扯,但院士也没有办法去验证其真实性。

何况厄洛斯和凯恩的存在暴露了一个他们之前没有考虑到的问题。

在医护忙碌的病房中,那个貌似比瓦列里院士要高许多级别的院士冷冷宣布道:“也好,既然这样,只要你俩把所有罐头上交,我就不继续追究了。这些罐头内曾经添加了数百种作用不同的成瘾剂,对军雌的身体伤害很大,深度成瘾后还会让军雌变成一次性使用的杀戮机器,你们俩的运气倒好,还没到那个程度。但是得留下来戒瘾。”

“啊?”

从老油条军雌那里只听过“吃罐头容易发胖”这条注意事项的厄洛斯立马坐起,难以置信的问道:“这些过去不是军用口粮嘛?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副作用。”

“不然你以为过去的军雌是凭的什么打下的这么多星球呢?”

院士依旧冷冷的说:“这也是施密特皇室被换掉的原因,他们的物质滥用导致许多军雌都在生命最后几年过得极度痛苦,这逼迫他们去参加那些必死的项目好早日解脱,而那些没来的及处理掉的罐头贻害也无穷,我们都以为消灭了那些物质成瘾者了呢。没想到几百年过去还能发现新的。”

如此一番话下来,厄洛斯是大气也不敢喘,比他症状轻的多的凯恩也没吭声,任由几个小雌虫倒腾自己的空间钮。

这一通操作下来,不止厄洛斯还需要住院,凯恩也需要住院了,施托姆管理的患者数也成功翻了一倍。

而没过多久,奥拓亲王又签发了一个新政策,强制对每个虫族公民进行物质成瘾检测。

数百年前害的虫族数量大跌的物质滥用在几百年后依旧问题严重,几乎所有呆过前线的军雌都或多或少的有相应的毛病。

军部的部分将军十分不理解这个现象,军队的营养物质供给从不设限,这些雌虫为什么不去吃更营养也更安全的营养品,而要去吃那些从泥土里刨出来的罐头?

在贵族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将军们哪能知道,从福利院中长起来的军雌形容罐头时最常用的词语不是美味,而是幸福。

皇家医学院站岗安排一个月。

这住院就住了一个月!

回想最近这段肉体和灵魂反复被医生蹂躏的日子…罐头上瘾太严重,靠注射药物才勉强戒断的厄洛斯,在躺了十几个小时后突然翻身下床。

他挺直身子深吸一口气,一双眼里射出的精光,是他如钢铁般的意志的具象。

但马上,体位变化带来了肠胃的翻涌。

一口数个小时前饮下营养液时顺便带下去的气体,毫无预兆的涌到厄洛斯嗓子眼,在厄洛斯不慎没打出嗝儿,而是咽了回去时带给了他无比痛苦的体验。

于是这位突然支楞起来的军雌,又“啪嗒”一声,倒回了病床上。穿着病号服的身体不自在的抽搐,整个虫子焉得不行。

对罐头没那么迷恋,只隔离了几天就被宣布出院的凯恩在床上随动静翻了个身,把厄洛斯当垫子的压在身下。他还没调整好睡姿,厄洛斯的手又摸到了他胸上。

按理说,他俩这架势不像会导向什么正常走向的,挚友那只无比熟悉的手,也朝着越发不得体的地方探去…睡迷糊的凯恩,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就这么以装死来维持这和厄洛斯过于逾距的姿势。

但不管凯恩心中如何激荡,厄洛斯的动作都无比坦荡,让他与凯恩之间生不出一丝暧昧来。

“等!等!等!”

反应过来自己不是被揩了油,而是好友饿了在找吃的的凯恩无奈的睁开眼,无比清醒的说:“那个叫施托姆的小家伙不要我偷盐水,你确定你仅凭牙齿能嚼得动那些放了好几年的死面饼子?”

“怎么咬不动?”

饿得眼睛都有些从棕色变成绿色的厄洛斯,将颤抖的手从凯恩的胸前抽出,在空中比了好几个数字,“我已经——喝了快十九天的营养液了,再不来两块饼子,我感觉我明天喝营养液后,会吐得静脉输止吐剂都不好使。”

“但那饼子干吃也不好吃啊。”

“怎么不好吃!再怎么说那都是我拼死拼活用抢到的面粉自己烙的,除了我外谁都没资格嫌弃它的味道!你个经常吃白食的更不行。”

视自己的厨艺产物如骨肉的厄洛斯十分愤慨的说。

一番话只把凯恩弄得惭愧万分。

最近被厄洛斯顺手把头发剃了的军雌,用他那张看着自带杀气的凶悍的脸,故作羞愧的样子,从空间钮里掏出几片鞋垫样的灰色面饼,铺在病床上。

担心饼子变质的厄洛斯拿着饼子敲了敲病床沿,和他们前线的防弹头盔一个材料的床架立马被敲出刀砍般的凹陷。

厄洛斯对自己的死面饼子的质量无比满意,和他一样坐在床上的凯恩,已经开始努力用牙磨着这可以替代金属材料的食物。

类似角磨机切割的声音不停从病房中传来。

睡在他们隔壁办公室,被导师要求跑数据的施托姆,遭这噪音吵了起来。

本来就是小孩,还有起床气的雌虫,找出麻醉剂和针管,一副吃了炸药的样子就踹开了厄洛斯和凯恩的病房。还没来得及开骂,施托姆就被两个成年虫子反着亮光的眼睛,和不停流血的嘴给吓到了。

还是学生的施托姆尖促的叫起来,又把自己的导师给摇了过来。

但好在,在瓦列里院士的一番检查下,这俩成年虫子只是吃的东西太硬划破了嘴,才吐血的,而不是出了什么别的问题。院士蒲扇大的手,各给了俩军雌一个盖帽,就当给此事做了个了结。那划破军雌嘴皮的死面饼子也被收缴。

在凯恩和厄洛斯“深情”的注视中,瓦列里院士迤迤然的走了,留下起床气已消的施托姆抱着病历夹在那哀声叹气。

还没正式成为医生的施托姆,虽然没有在自己的第一次医生试岗中,留下自己接手的俩病患,病情变化离谱不说,还在自己手上嗝屁了的心理阴影。但在厄洛斯住院期间,心理的疲惫一点不比患者少的施托姆,已经开始质疑自己过去选择搞临床的决定。

他也开始思考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关于厄洛斯是否需要继续住院的问题。

只是他的病患并没有给他多加思考的时间。

被收走了最后存粮的厄洛斯深吸一口气,瞪圆了的眼睛里涌现出抑制不住的杀气。随着瓦列里院士的背影消失在门前,这饱含感情的一双眼睛,转而盯住了正在走神的施托姆。

稚嫩的小雌虫被看得炸毛,故作凶悍的说:“你看什么看!”

“我——”

状态明显异常的军雌闭上眼睛,再次睁开,里面的杀气荡然无存,只有浓浓的哀伤。

“在去往战场之前,并不像现在这般,如此排斥营养液。”

坐厄洛斯旁边的凯恩不自在的咳了下,为了避免自己笑出声,又把头低了下去。他的这番动静并没有打断厄洛斯的发挥,目标明确的军雌盯着挑着眉头,一副好奇样子的小雌虫,继续语气悲伤的说:“毕竟我也是靠它们才成功长大的,哪怕在训练的时候,我也习惯以它们为能量的来源,并不觉得它们哪里不好,直到我真正上了战场。”

“难道你是因为战场上只有营养液供给,喝腻了才这么排斥它的嘛?”

在厄洛斯这几天的反应中察觉出对方有厌营养液倾向的施托姆,下意识分析起厄洛斯的病因。

可军雌接下来的话只让他愣住了。

“不是,是因为营养液的味道,很像下雨的战壕里战友渐渐腐烂的味道。”

厄洛斯十分平静地说。

一旁的凯恩抬起头来,红色的眼睛中满是错愕,自从入伍后就和厄洛斯分别的他,完全没有相关的印象。

厄洛斯在另两位雌虫的注释中更详细的描述道:“连绵的雨水让鸭板都被浸泡,不明的毒雾切断了我们和后方的联系,没过膝盖的泥水中会漂浮着老鼠的尸体,但炮轰依旧会持续。

“我参与的第一场战争是我们和人类的埃里奇帝国的最后一战,决定人类大团结被击溃的,持续了三十四年的战争,给我留下的最大印象,就是这古怪的气味。

“之前挑我刺的老兵们,强迫我站在鸭板上,举着已经碎掉的镜子充当观察战场情况变化的观察员。那些发黑又发绿的泥水,有时淹过脚背,有时淹过膝盖,有一两次甚至淹到了我的肚脐上,里面混和着不明的物质,未知的病原体在其中繁殖,进而开始肆虐。

“后方与我们隔绝,联系也被切断,无法补充的物资自然而然地出现了短缺。

“老兵们嘲笑我,说我是没有得到表彰的愣头小子,他们掏空身上的营养液,逼着我喝下,叫我活到能够获得表彰的那一天。他们被水泡发的肢体,慢慢的开始溃烂、腐烂。怪异的气味总是让我在喝营养液时忍不住干呕。但我也知道,他们还会腐烂,说明他们还没有死去。

“绝望的二百四十六天后,我们的联系被接上,我和腐烂的他们等到了医疗队。最后我们都活了下来。但自那以后,每次喝营养液时,我总是会闻到那些气味。”

厄洛斯平静的说完,眼中的悲伤也隐去。他十分淡然的看着被震惊到嘴巴都闭不上的小雌虫。

施托姆呆了许久,手不自在的抠了抠裤边,犹豫的说:“那、那需不需要我给你来一段时间的系统脱敏治疗?”

年轻且生活在皇家医学院象牙塔下的小雌虫充满同情的建议道。

厄洛斯则是摇头表示不用了。

“战争不是已经停止了吗?和平到来了。我只是还没从战场的记忆里完全脱身出来,后面它自然而然的会好吧。”

“说的也是……”

施托姆下意识的接道。

“不过……”不小心把气氛弄得很沉重的厄洛斯突然语气轻快的说:“在这种情况下还让我天天喝营养液,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你们还把我的罐头和饼子给收了。就不能够给我提供一些其他的食物吗?给我原材料也行,我自己会做饭的。”

“没门。”

同情心泛滥到差点哭出来的施托姆,冷酷无情的表示拒绝。

“你再观察两天就可以确定无恙,准备出院了。”

“我可不想你在这期间又吃错东西,继续在我的手上接受治疗,耽误我搞科研。”

小雌虫无比嫌弃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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