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她也是听大儿子那日提及,是唐湘昔心里一块柔肉,他生生割下,没包扎,任其溃烂成疮,鞭笞肉体与精神。
唐湘昔仍是那句:“不。”
罗颖怒了:“你到底发什么疯?!”
“对,我发疯!”唐湘昔首度与母大小声:“我逼疯了自己才放他走,你们倒轻松啊,现在一个个装好人,那一口气统统大度不要了,还要我把人找回来……然后?儿子是同性恋不在意了?不是要把我塞回娘胎里闷死吗?你怎不做了?!”
罗颖深呼吸,面色恹白,因为大儿子的乖顺,令她以为自己的教育方式是正确的,可二儿子却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因材施教,怨念加诸在下一代身上,一个力争上游,另一个同样争气,却争到了极端。
作为母亲四十多年,她首度这般无力,她说:“你们都没错,是我错了。”
错在把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延续到两个……不,三个孩子身上。湘叆不愿嫁入豪门,偏偏别无选择;大儿子则在发布离家宣言后,才与她坦诚:“其实经商真不是我兴趣,倘若可以,我想趁有生之年多走走,看一看各处风景。”到这时候,罗颖后知后觉大儿子小时梦想,竟是摄影。
他们看似拥有一切,吃穿不愁,却无从成全自己,只能照安排好的路子走。
孩子从不是父母的附属品,更不该是拿来炫耀的工具,从医生切断脐带那刻起,他们就是分割的独立个体,持有血缘亲情,可同时抱持不同的未来发展。
罗颖忽问二儿子:“你的梦想是什么?”
唐湘昔一怔,莫名所以。
他的梦想……他曾讥嘲苏砌恒没梦想的人如咸鱼,可反过来讲自己不是差不多?忙于公司的事、忙于实现别人的梦想,却从未深思面对自己需要什么、想要什么,孙文初说他心灵空虚,不懂人生乐趣……可到了这把年纪,他已经没有力气跟闲情发梦。
罗颖:“天演和唐艺仍是你的,可你需要休息……我跟你爸带你们去过很多地方,但都是‘我们’‘想’带你们去的,好好感受一下自己要什么,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
这是她一个母亲,目前可以做到的极限。当然,她还可以、甚至应该再努力,但……难免需要时间。
对旁人她不排斥,只因不是发生在自家。
罗颖说完要走,唐湘昔突然道:“曾经……我想试试看做演员。”
所以他才做过几回替身,算是过把干瘾,甚至常常陪萧蔽日对戏。
罗颖笑,“做演员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我从不后悔入这一行,很遗憾没有让你实现这份快乐,我真正需要教导你们的,应该是这些。”
※
唐湘芝夫妻带孩子去了瑞士,打算先歇息一阵,继而安排旅行。
唐湘昔没了工作,赫然成了全唐家最闲的人──连唐九那小笨蛋都比他忙,在朋友公司里上班、谈恋爱(?),还我同志我骄傲,他压抑了一辈子,那小子倒是一句话,十分清爽。
真是好不爽。
问题是,他无法否定他。
唐湘昔仍定期收到美国那边捎来的消息……他原意是为孩子,可指示下去,八成变成跟拍那只兔子。有一张他在街头咬汉堡,大概艺人训练导致他随时都很上相,分明一个干扁的面包夹肉,被他吃得好似人间美食,吮指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