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马六赶忙停好马车从车辕上跳了下去。
马六也是稀奇,他在公府赶马车多少年了,都没碰到敢在这片巷子里讹诈的,这人胆子真的挺肥。
他可注意着呢,马儿根本没有挨到这男子一跟手指头。
谢老三穿着粗布衣衫,面目还算齐整,可如今在马六的眼中,这就是个不要脸皮想讹钱的。
“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谢老三胆子也是真不大,听到报官,腿有点软了。
这里不是扬州,是天子脚下,这片区域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他哪敢闹。
他一个驴打滚起身,觍着脸说:“我手上有一封信,要交给贵府长房嫡出小姐。”
万瑾澜已经挑开了车帘,看了眼谢老三,见他脸部下面明显的有个小肉疙瘩,随即问道:“从哪来的?”
谢老三摇头,“雇主说了,不能透露她的信息,不然不给我赏银。”
万瑾澜干脆不再问。
马六将信封接过,用手将信封摸索了一遍,断定没有什么古怪,才恭敬的将信封递给万瑾澜。
万瑾澜刚将信拿到手中,万瑾玉和还没十岁的万衡便探头看了过来。
万瑾澜干脆将信封装了起来,她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也不确定里头写的是什么,自然不能让两人看到。
她再探头看谢老三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巷子里干干净净的空无一人。
她们与安阳公主约在了望江楼,过去时,安阳公主已经到了。
立在望江楼三层的窗边,可以看到永安河道中已经飘着不少水灯。
红霞漫天,橙红的夕阳洒落在河道上,在微风下河水漾起粼粼的波光。
安阳公主吃饱了吹着微风立在窗边,眼下这一切,看着就令人心生喜意。
这一切,可比宫里万年如一日的景色有趣多了。
“本公主要是能日日出宫就好了。”
万瑾玉意有所指的笑了一声,“这还不简单。”
安阳公主年芳十六,已经及笈,不过还未定下亲事。
她自是知晓万瑾玉的意思,可嫁人若是只图出宫,那也没什么意思。
三个年轻姑娘带着一个半大小子在望江楼用完膳便上街晃荡了,春桃和万瑾玉的丫头在前头跟着,剩下的护卫在人群中不远处跟着,等闲也不会出什么事。
万衡今个儿跟着两位姐姐出来,本来还挺兴奋,结果和公主与两位姐姐用过膳后,他的腿就再也没停下来过。
逛完金楼逛胭脂铺子,逛完胭脂铺子还有街边的各种小摊,不是在买,就在去买的路上。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几人可算是到了永安河边放小灯吹小风。
衡哥儿坐在河边的小茶摊上就起不来了。
他再也不要和姐姐们出来,姐姐们花起银子来,那是连气都不喘的,她们单薄的身子,是怎么走许久还不累的?
此时河道之上是真的极为壮观,万盏水灯飘荡在水面上,星星点点的,连成了一大片,灿如星河。
宫内今个晚上也是灯火华灿,烟火绚烂,照亮了京都的夜空。
京中一片盛世景象,看起来比西南安稳繁盛多了。
万瑾澜几个也买了水灯,点燃灯芯后放进了水中,飘飘荡荡的混进了万盏水灯的大军中,再也分辨不出它们的归属。
衡哥儿坐在一旁愁眉苦脸的看着姐姐们放河灯,转头就见河岸边的柳树下迎面骑马而来的齐王殿下。
也是奇怪,今日宫中有宴,殿下怎么不在宫中,反而会出现在这里?
萧沣漫不经心的坐在马上,在这个热闹的节日里,一人在永安河边游荡,仿佛周遭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万瑾澜提着裙摆站起身,转头就看到马背上那个清冷如玉的身影。
他的背后是万千星河,红色橙色的灯火仿佛都映不红他青隽的面庞。
此人周身仿佛自有一层话本子里说的那种结界,将世间污浊都与他隔开。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如冰清玉洁的桂魄,不染尘埃。
“皇、呃,小叔,你今夜怎么在这?”安阳公主见到萧沣,“皇叔”二字就要脱口而出。
说起来,她这位皇叔的年纪,和他父皇相差足足有二十余岁,也就比大皇兄顺王年长些许而已,比她,也就年长了几岁,是皇祖母年近四旬时诞下的。
萧沣将散漫的目光慢慢落在几人身上,随即拉了拉马绳,说道:“你该回宫了。”
安阳:“…”
我并不想回去啊!真讨厌!
万瑾澜看着萧沣那张俊脸,鬼使神差的说道:“王爷从城外回来,应当还没用膳吧?”
她一脸正经:“为感谢王爷于渭水相救之情,今特献上糕点一包。”
萧沣有几分诧异,随即客气有礼的说道:“公府已经送过谢礼了。”
他倒也不需要这包糕点充饥。
他坐在马上,漫不经心的看向这小姑娘,见她唇角微抿,一双狭长有神的丹凤眼看着他。
他竟看出了几分不高兴,不过片刻,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拿来吧,多谢。”
安阳和万瑾玉都瞪大了双眼。
提醒
回程路上,万瑾澜坐在马车中,时不时透过竹帘看一眼坐在马上神色淡然跟在马车旁的齐王。
月色如水,落在天青色的锦袍之上,他整个人都被陇上了一层银光,他的面容,在月色中朦朦胧胧,泛着清冷的光辉。
齐王这副姿容气度,是万瑾澜见过的最好看最出众的男子了。
萧沣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他本就是五感敏锐之人,早就感受到了马车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林中小鹿,好奇却不轻浮,并不惹人生厌。
待到了公府门口,万家三姐弟与他道谢后回了府。
萧沣又送安阳到了宫门口,他自己并未进去,而是回了自己的府邸。
另一边,万瑾澜和万瑾玉姐妹回了府上,万瑾玉都没回自己的院子,反而直接来了宜兰院。
万瑾澜心情不错的收拾着今日买回来的物品,有给她母亲买的头饰,还有给父亲买的平安扣,还有给祖母的抹额,一堆东西呢。
母亲和父亲进宫都还没回来,她知晓的,每回宫宴,大家去的都早,但想进宫门,都得按照品级排序陆续进宫,出宫也是一样的。
京中宗室和勋贵不少,镇国公的品级虽高,但车马一多,也挺耽误事。
“你乐呵什么呢?你今日还敢给齐王送点心,胆子不小。”万瑾玉手上抓着一把梅干,边吃边说。
这也就是私下了,但凡有外人在,万瑾玉都不会站在一旁随意的边吃边说。
万瑾澜无所谓的说:“他又不是洪水猛兽,怕什么啊?”
虽然看不出齐王的情绪,但人家上次还好心给她往水中扔了个小杌子呢,就算不忽略溅她一脸水这点,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好人。
万瑾玉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你可是咱们公府的姑娘,别到时候成了全京城的笑话,让我也跟着受连累。”
齐王是那么好嫁的?
建宁大长公主的孙女田溶月痴恋齐王,硬生生将自己蹉跎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也没能如愿。去岁哭哭啼啼嫁去了外地,给人做了续弦。
还有皇后娘娘的侄女王明慧,为了齐王,连太液池都跳了,结果成了个笑话。
如田溶月和王明慧这样的,可有不少。
听闻齐王府中,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有也是上了年纪的婆子。
人人都说齐王不近女色,太后娘娘急到想给他指婚,都被他直接给拒了。
万瑾澜可别被美色迷了心窍,再落得个求而不得又名声有瑕的下场。
怎么办?万瑾澜听到万瑾玉絮絮叨叨的说着,思考起了齐王的优处和劣处。
不近女色,有可能是有隐疾,也不排除龙阳之好。
但若既不是隐疾又不是龙阳之好,是个正常人,那他这样的应当不会轻易纳妾。
再者,齐王为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身份,属实不错的。
还有,齐王府在京中,若是成婚,还不必与婆母同住,显然是挺自由。
想到此处,万瑾澜心中一惊,打住打住,赶紧打住,这没影的事她倒是还思虑起好处来了。
完了,本来没什么反而跃跃欲试了起来。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下去,随手将桌上装着梅干的罐子递到了万瑾玉手中,将人送了出去。
待人走了,春桃将万瑾澜买回来的东西分类好,送去该送的院子。
而万瑾澜则将门关紧,随即拿出了那封信。
“端王一心想娶你,将于华严寺设计毁你名节,来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纸上的字迹能看出,是个腕力不足笔力虚浮之人写的,有极大可能是个女子。
纸张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来。
她将纸张放在鼻尖嗅了嗅,闻到了一股子浅淡的香粉味。
她不知这事是真是假,反正心中警惕起来了。
待她兄长从贡院回来,祖母是要去华严寺礼佛的。
五日之后,有大德高僧宣讲经文,老夫人会带着府中之人去华严寺小住几日,听听经文,再捐些香油钱。
高僧宣讲经文近乎是每年一次,时间不定,宣讲期间,京中不少勋贵人家都会去华严寺。
她将信纸燃成灰烬。
不得不说,万秋雨这信送的是真及时。
她不会因为信纸上的字就不去华严寺了,相反,她想看看,萧明环是不是真的是个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