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多少吃些。”
程若茗眼睛顿时就红了。
她都记不清这话听了多少次了。往常她被罚,也都是这样整整一天耗在宗祠里。阿云总会拿着几个馒头包子在外面等。旁人在的时候,她不敢进宗祠,只能躲在边上听里面的动静。
等。
等她跪完,等她出来。
程若茗每次都说自己吃不下,阿云就揪着眉毛,把馒头塞到她手里,“你多少吃一些。”现在阿云不在了,但是有个程喻礼,对她说“多少吃些”。
“仙子,你怎么哭了?”程喻礼忽然手忙脚乱了起来。程若茗一直一副高冷冰清顶天立地的样子,就是当着程净的面儿给他磕了头也没失过态。又何曾当着人面红过眼睛?
程若茗双手捧着那纸包,竟有些微颤。她狠狠咬了一口酥饼,“我只是饿了。”
程喻礼懵然点了点头,“这样啊,仙子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狼狈不堪。
囫囵吞了几口后,她站了起来。“我还要去朝阳洞,禁闭一个月。”
程喻礼张大了嘴。
程若茗又道:“你先……下山去吧。去九天阁待着,免得他们找你麻烦。”
她出了宗祠,朝着朝阳洞走去。
程喻礼跟在她身后,朝着她的背影大声问:“仙子!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程若茗顿住了脚步,却没敢回头。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回头苍凉一笑。
“是啊,是在担心你。”
阿云没了。
不能让你也出事。
程喻礼笑了笑,“好,那我听你的。”
“嗯。”
九天阁。
缙缕带着孟良语走了许久,才终于停在了一扇半掩的门前。孟良语从侧面瞄了一眼,只看见那间屋子里云雾缭绕。
“柳姐姐。”缙缕站在门前,朝里头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才道:“孟姑娘来了。”
柳姑娘轻咳了一声,“进来吧。”
缙缕将门轻轻推开,又往旁边退了一步。她回头,朝孟良语点头示了个意,便转身走了。
孟良语心里疑惑着她为什么不一起进去,又多看了几眼缙缕的背影。
真好看。
缙缕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孟良语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缙缕眼神略微诧异,用口型问她:“还不进去?”
“嗯。”她点了点头,便抬脚往那扇门里去。
她才走进那屋子,便有一股令人神宁的暖香味扑面而来。
孟良语一眼便看见了屋子正北面的供桌,上面放了灵位和香炉。怪不得觉得屋子里云雾缭绕,原来是点了好几支香。在外面闻不出来,可进来了就觉得味道有些冲了。
“咳——”她没忍住咳了一声。
柳姑娘就坐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听见她这一声,抬起了头。“抱歉,香点的太多,呛着你了吧?”
孟良语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柳姑娘没带斗笠,也没带面纱。
美是真美,但眉目间的风情,却和其他三位美人完全不同。
孟良语心想,看过了柳姑娘的容貌,倒确实是觉得缙缕的美有些小家子气了。
孟良语正想说些什么,柳姑娘语调却忽然变得欣喜,“孟君?!”
这一声孟君,可谓是一道滚滚天雷,把孟良语劈的外焦里嫩。
记忆里,叫她“孟君”的皆是些柔柔弱弱的美人,而那些美人儿里头,姓柳的她单记得那么一个。
——从前戏班子里遇见的青衣花旦,说要跟她一同浪迹天涯。
她当时说好,说苏杭山水明秀,要带她去看。可一转头,她就撂下姑娘自己跑了。
这么一看……面前这位柳姑娘,确实是有当日那花旦的□□。
“孟君真是好记性,这便将阿柳忘了?”
孟良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柳姑娘说笑了,当初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当时那个柳姑娘穿着华丽厚重的戏服,整张脸都抹了□□,眼角两颊浓重的桃红色就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也难怪她看了好几眼都没印象。
“那孟君可还记得阿柳的名字?”
“我……”孟良语挠了挠头,“你只告诉我你姓柳,名字我真不知道。”
柳姑娘笑了笑,起身走到了灵位前,将那几只香都掐灭了。孟良语定睛去看,云烟缥缈之间的,果然是那个名字。
花自深。
柳姑娘将香给掐了,又轻抚了抚亡夫的牌位。指间那柔情,竟像是在轻抚爱人的脸颊。
孟良语垂了垂眼,不知该看不该看。
她回了头,莞尔一笑道,“三公子叫你来的么?”
孟良语摇了摇头,“不是,我师父……出了些事,我便冒昧来了,还望柳姑娘能出手相助一二。”
“孟君说笑了,你的事,我岂能置之不理?”
柳姑娘转身,去推开了窗子散散烟气,“三公子出了什么事?”
“他人不见了……我找遍了竹林都没找到。”
“这样么?”她笑了笑,“我大约心里有数了,你不必担心。你师父那般有本事,出不了什么事的。”
孟良语总算安下心了,两手抱了个拳,“真是太感谢了!”
又想了想,道:“良语冒昧,还未曾请教过柳姑娘芳名。”
美人微微抿唇,眉眼动人。
“在下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