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佑犹疑不已,“看,看什么?”
裴獗注视他半晌:“夫人可有不适。”
纪佑笑嘻嘻应声,颇有一种押中宝的愉快,他就知道将军很关心夫人的,表面上不声不响,心里惦念着呢。
在这点上,武将就是不如那些惯会玩弄风月的士子,嘴巴抹了油似的,把小娘子哄得一个赛一个的开心。
而他们将军,锯嘴葫芦,明明关心夫人,却冷着脸一声不吭。
他不说,夫人怎么会懂?女子又最是好猜疑,就这会子,想着将军绝情离去,指不定夫人有多委屈呢。
纪佑有时候都恨不得替将军开口……
然而,去春酲院走一圈回来,他也变锯嘴葫芦了。
垂头丧气的,左仲问他也只是叹气。
“不知该如何向将军禀报……”
说假话吧,他没这习惯,也没有那个胆。
说真话吧,怕将军伤心。
纪佑磨蹭好久,直到裴獗唤他进去。
这才吭哧吭哧地道:“回将军,夫人无恙。”
裴獗看着他苦瓜似的脸,“说实话。”
纪佑眼皮子耷拉着,眼风偷偷瞟着裴獗,“不仅无恙,还很是愉悦。”
没有委屈没有掉泪,快活得不得了。
纪佑不想打击将军,可不刺激他一下,将军可能真不知道该怎么哄夫人……
于是这小子存了点添油加醋的心思,“夫人跟温将军近坐小酌,边饮边聊……”
他抬起两个指尖,对对碰,又对对碰,说得模棱两可。
“属下看着很是惬意呢。”
裴獗没什么表情。
纪佑试探道:“将军不去看看吗?夜深了呢,孤男寡女的……”
“那是她兄长。”裴獗面不改色,低头继续看书,极力维持着某种平静。
纪佑觉得白费了心机,暗自叹气退下。
突觉寒芒在背,是裴獗慑人的目光。
“你说,她在喝酒?”
是他说得不清楚,还是将军反应慢?
温行溯刚把冯蕴哄睡,从屋子里退出来,带着几分酒气要回屋,便撞见裴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氅子翻飞,可见薄怒。
他面冷。
生气的时候,寒气弥漫,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观棋吓得打个喷嚏,赶紧上来扶住温行溯,戒备地看着裴獗。
“大将军。”温行溯淡然行礼,酒意让他的脸在夜灯下更显俊朗,眸子也温和,自带一股令人舒适的气场。
“为何这时过来?”
裴獗:“我不能来吗?”
战场上下来的人,对敌意和杀气很敏感。
温行溯拢了拢肩膀上的氅子,笑了下。
“我以为你会直接动手。”
裴獗一言不发。
视线从温行溯的脸,慢慢往下,落在他的腰下,透出来的冷意,足以让温行溯觉得汗颜,或说是心虚。
就在方才,他差一点就做了乘人之危的小人,沉沦在那片虚幻的欲海里难以自拔,差一点就辜负了腰腰的信任……
所以,裴獗什么都没说,他却难堪。
这个时候,裴獗冲上来就给他一拳,他心下或许会好受一些。
“不敢对大舅哥无礼。”裴獗慢慢拱手,沉着脸走近。
“明知她身子有恙,为何容她饮酒?”
温行溯看着他,“腰腰刚睡下。她觉浅,今夜不太好眠。大将军不如去我院里,小酌片刻?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裴獗停下脚步,冷冷地盯住温行溯。
“奉陪。”
强大的男人争斗,气场也会伤人。
争风吃醋的强大男人,更是刀光剑影。
观棋想上前扶自家主子,被不着痕迹的推开后,又要去为大将军引路,结果被他一记冷眼差点瞪了个踉跄……
就这气氛,真的适合喝酒吗?
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两位将军到底哪一个的拳头更硬?
观棋寒着僵硬的脊背,怕得要命。
躺在门后观战的大满和小满,也是满脸紧张。
“要坏事了!”
“可要叫醒女郎?”
这个时候只有冯蕴能阻止这一场腥风血雨了。
小满道:“我去叫。万不可让大将军伤了大郎君……”
她说着便要去内室,被大满拉了回来。
“熄灯睡觉。不要惊扰女郎。”
“为何?”小满不解。
“女郎醒着,也不会阻止的。打吧,打得痛快了,心里就舒服了。”
大满松开她,自顾自转身,拿过灯罩将火光灭掉。
院里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