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吃过晚饭，天便彻底黑了下来。
虽说是入秋了，但怎么也还算是拖着夏天的尾巴，天热了身上不爽利，周云紫每天晚上都会烧水擦洗身体。
烧火这活重，自打周颂懂事以后，就从来是他一人包揽。
周云紫换了衣裳，散开头发正坐在镜前梳着。
门从外面被打开，周颂拿胳膊蹭了一下鼻头，像是烧火呛着了。
他咳了一声，知会道:“水好了。”
周云紫转过身去笑他，
“知道了。你怎么蹭了一鼻子的灰？”
“一会儿洗把脸就行了。”
铜镜桌前的烛火晃了一下，摇曳的火光忽然暗了一个度。
周颂自然地走过去替周云紫添灯油，周云紫就顺手捞来小镜子给他照，
“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和大黄有什么差别？”
“什么大黄……”
周颂下意识抬眼瞅了一眼镜子，看到自己的脸后又迅速转到了一边，这下眼神直直撞进了周云紫弯弯的灵动笑目中。
像烛火乎的烫了他一下，周颂平时总是不去迎周云紫的眼神，这猛的一迎上，只觉得浑身肌肤都像野火燎原一样，被某种不知名的火舌扫过一遍，瞬间战栗着叫嚣起来。
“哐当”，周云紫把镜子搁在桌子上，正好盖过了周颂因为手抖碰到桌角的那一声响。
周云紫伸手轻轻握上他扶着灯柱的手，往下又握上手腕，拉他靠近。
“别添油了，一会儿走了还得吹，用不着。”
周颂没说话。
“过来，姐姐把鼻子给你擦了。”
“别……”
“小颂，听话呀，现在这样活像只小狗。”
周云紫笑的明朗，那样的笑，总让人觉得是该出现在同样明朗甚至娇艳的阳光下才对的，但此刻偏偏是浓墨倾纸般的黑夜，烛火微热，红光摇曳，一切都违和极了。
周颂顿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这种冲击翻涌了出来，一个不稳，显些乱了呼吸。
他还是没能拗得过周云紫，周云紫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会拿手挡，先前就握住他的手腕了。
擦过他鼻头的是一种细腻到几乎要感觉不到的触感，是他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的，光滑的像是没有针脚。
那是周云紫的贴身帕子。
或许，那上面还会绣着她最喜欢的梅花。
“好了。”
周云子松开他，他赶忙直起了身。
脸前那股热和独特的胭脂香气顿时消失不见，但周颂而后的热却还没消下去。
周云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倒是自然的很，自顾自说道:
“小颂呀，不是姐姐说你，瞧你这粗心大意的样子，还像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得快点找个人照顾你呀……”
“姐姐。”
这又是说不得了。
“哎呀，好好，不说你了。你这孩子，不娶个好姑娘进门，看以后谁还像我一样给你这样擦脸。”
吹了灯，周云紫起身往外走，周颂又照常靠过来扶她。
因为天黑，没了照明的她走起路来确实不方便，所以这回周云紫就没推开他。
然后就听到她的闷葫芦弟弟在她身侧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不小了。”
周云紫没听懂他指什么。
沐浴的屋子是去年周颂拿木头在院里搭的，不大，也没窗户，门一推就吱呀吱呀的响，木头缝里还会漏风。
不过这本就是夏天洗澡用的屋子，也不必多精致。
周云紫褪了衣物，踩着小凳子跨进浴桶里，长发垂在桶外边。
水还有点烫，不多时，周云紫的脸就被水汽氲着浮上了一层绯红。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右腿被热水包裹着，热气渗进常寒的骨头缝里，这让她觉得很舒服。
热水泡的她浑身都松快了，纵使是热的发汗也不想离开。身心放松再加上缺氧，周云紫迷迷糊糊的，睡意直往脑子里钻。
好在她没真睡着，等水不是那么热了，她就探到桶边的胰子开始擦洗。
外头的周颂也在做着一样的事情。
夜深了，他们家院子离村里远，孤零零的坐落在一边，着了灯也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周颂就借着这种方便在院子里大胆的冲洗身子。
他到没周云紫那么讲究，加上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天燥身子热，也不怕冷水伤身，再说了，夏天里晒了一天的水，能冷到哪里去？
于是一瓢一瓢的水从胸脯处浇下来，周颂非但没有觉得解了热，甚至更加口干舌燥起来。
周云紫就在和他间隔不到十步的地方同样赤裸着身子，柔软的手掌或许正贴在她平时藏在衣服下的那些地方……
一口浑浊的热气被他吐出来，他的胸膛起伏，呼吸吞吐都像火灼过一样。
又冲了半天的凉，身上的热才渐渐褪下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对周云紫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不单单是生活上的依赖，亲人间的怜爱，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欲念。那种情人间才会有的，心灵上空缺的填补，感情的抚慰，男女，阴阳，和最简单的执手相伴。
“哗啦——”，冷水从头浇下。
周颂知道，他爱慕亲姐，是大逆不道。
周云紫擦洗完水已经不热了，她双手撑到桶壁上，借力准备站起来。
但右腿暂时的舒缓，让她忘记了站立时要用左脚着力这件事，然后这一忘又一站的后果就是——
“啊！”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
一阵子鸡飞狗跳，手忙脚乱，她在浴桶里摔了个狠。
“咳、咳咳！”
她才在水里勉强稳住身子，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腿，腹，腰背，还有嗡嗡耳鸣个不止的脑袋，都没能幸免于难，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生生感到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外头站着的周颂一听这动静，就猜到她定是腿上毛病犯了，把自己给摔了。登时顾不上胡思乱想，扯过衫子胡乱系在腰上就冲了过去。
他止步在了屋外三步之处，不敢近，心焦唤道:
“阿姐？”
周云紫痛的起不了身，也顾不上其他的，眼里噙着泪花，哀哀抽着气，
“我没事，小颂……”
听这梨花带雨的腔调，哪是没事儿的？
周颂忙道:
“阿姐别哭。是不是摔着了？你披好衣服，我抱你回屋去，我……”
正“我”着，周颂瞧见了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脸一热，赶忙重新穿好了衣服。
这样子去抱阿姐，那是要出大事的！
“我很快！”
周云紫稍稍缓回了些力气，想到自己伤了身子，也不能自己走回去了，便从浴桶中费力探出上半身，听话的去探衣服穿上。
一边穿着，周云紫还一边努力往眼眶里憋着眼泪。
被眼泪和蒸腾的雾气双重打湿的眼眸分外澄澈明亮，眉毛、睫毛都湿哒哒的，乖顺的睡在脸上，圆润的鼻头上渗出了汗珠，在这张脸上竟也显得可爱起来。
周云紫下意识撇着嘴，红润的嘴巴被咬得变了形，眼泪还挂在脸上。
圆润的肩头抽耸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谁叫她生的如此貌美，惹人怜爱呢？
其实周云紫是个很怕痛的人，平时磕着碰着了，身上都要青紫好久，更别提她十五岁从山上摔下来把腿摔残了，那条腿至现在还时常折磨着她。
但她坚韧惯了，遇着伤痛也不跟人讲，总是自己憋着。
有时候狠起来连药也不给自己上，硬生生扛着。
因此周颂问她，可是摔着了的时候，她下意识说没事，可是别人不知道，周颂还能不知道她吗？
想到这儿，周云紫心里忽然暖了一些，她这个弟弟，好像确实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