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园,老斋舍,它深植于狮子山中,与山融为一体,舍是一座山,山是一个园。它仿西藏布达拉宫的杰作而建,以灰色花岗岩为主体建筑显得朴素大方,厚重沉稳。从巨石的架构中依稀看出了它时代的久远和历史的沧桑。樱园为学生宿舍区,它因楼旁的樱花树而名,从一楼到上面的四楼,整个樱园依山据形,气势磅礴。每一层楼,必须从同一个楼梯直上,从每层的入口进入。住一层楼的要想上二层,必须先从入口退出,再往上走,由二层的入口进入。它犹如一个层层叠加起来的“回”形,设计最为独特。
东湖之滨,珞珈山下,绿树成荫,花香流溢,有腊月梅花傲冰霜的梅园,有三月常常一夜之间就能繁花满枝的樱园,有九月桂花香的桂园,有金秋红叶满枝、如火似霞的枫园。那些酽酽树林丛中古典质朴的古建筑,构思精巧,群而不乱,微风吹过,掩映于林叶和花丛中的银墙琉瓦隐隐现现,更显神秘而庄重,令人肃穆起敬。诗情画意般的园林与民族风格的建筑群融为一体,构成了古朴、幽雅、宁静、舒适的校园。
武大以优美的自然风景和秀丽的山水风光而蜚声中外,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大学之一。有人慨叹,如此优美的环境,那些在学的正值青春年华的帅哥靓女们不谈恋爱是不可能的,不谈恋爱简直是对美丽校园的一种资源浪费。
一米七五,身材魁梧的罗家杉帅气十足,他就读新闻学院,住樱4。可他的父母告诫他,求学阶段应以学习为重,增长知识为主,就先不要谈恋爱了,况且毕业后去向未明,以后可能是一个负累。罗家杉也这样认为。
考上武大后,最高兴的是他爷爷。他爷爷认为终于挨过来了,并对罗家杉寄予了厚望,说,你奶奶早死,我好不容易才拉扯大了你爸,文革其间我们并不好过,于七十年代后期,你爸都近四十岁了,才结婚有了你。给你取名罗家杉,就是希望你不忘珞珈山,同时要象杉树一样挺直,长大了可以挑起栋梁。读新闻好,将来多些利用媒体报道珞珈山的前身就是罗家山,因为传说很久以前寨主是姓罗的,告诉人们不要忘了历史渊源。
他爷爷不止一次地对他说,那个所谓的民主斗士、诗人闻一多不是一个好东西,他专横跋扈,喜欢玩恶作剧,搞新意思。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他把罗家山改名为珞珈山,说什么珞,最坚硬的石头;珈,女人最美丽漂亮的装饰品。珞珈,刚柔并济,珠联璧合。当时你太公与那姓闻的同是武大教授,他和全体罗姓都竭力反对那姓闻的改山名,无奈他官大一级,当时任文学院院长,反对无效,改名成为定局。受他的所谓进步思想的影响,男女受授不亲的格律终被打破,此后校园恋爱成风,世风日下。
他爷爷又说,你奶奶是被日本鬼子蹂躏后害死的,当时你爸爸才不到三岁。樱园里的樱花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它虽美,但国耻家恨不能忘。要记住,1938年武汉沦陷,武大校园成了侵华日军的后方医院,大批日军伤员住在今天的樱园宿舍里,那些樱花树是1939年春日本侵略者利用老斋舍当作他们的伤兵疗养院时从日本移栽过来的,多少中国人惨遭日军杀害,多少姐妹被日军侮辱!它是当年日本侵略者蹂躏我中华的见证!
对日本鬼子刻骨仇恨的爷爷要他许诺,不要读外语学院,不要学日语,更不要和讲日语的姑娘交朋友。他爷爷听到日语会反感,会精神亢奋地大骂那狗日的日寇,它闯进我的家园进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日本是只豺狼什么什么的。他不想过多地触动爷爷的神经,不想爷爷因回忆起失去至爱时的悲惨情景而伤心难过,满口答应了。没过多少日子,他爷爷就寿终正寝。
罗家杉想一定要在读大学的四年里拍摄一些有质量的、令自己满意的照片来。相信通过自己的细微观察、构思,做到取景心中有数,待到天色相宜时,抓住那一瞬间,他一定会拍摄到一些好的照片来。大二了,而且又过了一个学期,又到了樱花开的三月,已错过了大一的拍摄机会,这次一定要抓住樱花易逝的特点,不能再错过了。
有一个姑娘,她愿意按照他的想法去帮助他,她穿上了一套已开始褪色的破烂不堪的花格衣裤,化了妆倒在樱树底下荒芜的山坡上,任由眼前如乱云飞舞随风散落的樱花花瓣打在身上,遍体鳞伤,痛苦万分。她顺从地听之任之,让他按照自己的构图进行了拍摄。照片出来的效果是:那模糊不清曼妙飞舞的樱花花瓣就象日寇那舞动着的倭刀刀尖,它闪着带红的白光,残忍地折磨着一个姑娘。日本侵略者休想把罪行和带给中国人民的苦难从中国人民的记忆中抹去。
那个姑娘叫闻小惠,外语学院的学生,而且是日语专业的,也是大二,住樱3,就是从楼下看上去有一枝樱枝就要伸进窗户的那扇窗。樱3与樱4,在楼下适当的位置站着,可以同时看到他和她各自住着的那扇窗。
罗家杉约她于楼下,递过一叠冲晒出来的相片。当他知道她姓闻而且是读日语专业的时不由得呆了,他想到了对爷爷的许诺,想到了在电影中看到的侵华日本鬼子进村时那灭绝人性的“三光”政策,不由得对眼前的她产生了距离感。他神情木然地站着,眼光投向了远处,心想怎么命运会如此的作弄人?冥冥中安排了一个冤家闯进他的内心世界,他觉得懊恼。
她没有注意到他转沉的脸,只是高兴地接过照片欣赏着他们的杰作,陶醉于其中。自言自语地说,你的拍摄技术真棒。她一边看一边想,他应该有意于我,若不,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心思别出心裁地为我拍摄出那么好的照片呢?她沉浸于和他的交往中。
罗家杉看着她那象樱花花瓣那样白里微带粉红的脸,思绪万千,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愣在那傻想:多美的一个姑娘啊!怎么你就学日语?还姓闻的,真的弃之难割舍,可交往下去又对不起老祖宗。
她选了一张最能反映出自己体态美的照片,靠在他身旁,风情万种地说,你看这张,我的身材、我的脸、我的微笑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那张照片上,而是毫无目标地投向远方,答非所问,冰冷地发话,闻一多是你什么人?那么多专业你不选,为什么就偏要学日语?
她被他这样毫无头绪的一质问,那情意绵绵的心一下子紧缩,再看看他那张灰色的脸,不明所以。她也一下子变得酷了起来,有些上火。想到了唇舌烽火辩论赛训练班中的所学,她直起腰正视着他说,罗家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闻一多与你有仇?我学日语碍着你啦?
他自知失态,连忙陪笑,说,想不到你要温柔时柔情似水,可泼辣时得理不饶人。也没什么,都是些历史遗留问题和一些不足以道的家事。
她看着他,开动了她的脑筋,反复沉吟着进行了逻辑推理:罗家杉,罗家山,珞珈山,闻一多,闻一多巧改罗家山;樱花与日本,日本侵略者,日语与汉奸。她初步有些明白了,一本正经地说,罗家杉,想不到上世纪二十年代你老祖宗与闻一多的仇也算到我的头上来。又我学日语并不等于叛国呀!想不到你那么小气,告诉你,五百年前闻一多和我是一家,大度一点吧!你。
罗家杉再没有说什么,心想自己的家事还是藏于心底好,对日本的仇应随着爷爷那一代人的千古而逐渐淡化,于是他主动拿起了照片褒奖起她的漂亮。
有一段时间罗家杉没有主动约见闻小惠了,他心里矛盾着,老是想要不要打破对爷爷的许诺呢?还有父母对求学阶段先不要谈恋爱的告诫。其实,近来他的学习也确实忙,有几门必修课和选修课都要考试,还要实习新闻采访、写实习报告,要写生,还有准备课堂讨论,做课外作业等,除了上课外还要跑图书馆,还要挤时间自习,自己消化,老是觉得时间不够用。闻小惠也一样,她除了忙学习外,还加入了金秋艺术节的表演忙跳舞,还参加日语演讲会、唇舌烽火辩论赛等,她性格外向,在学院里是一个活跃分子。
一天盛夏的傍晚,闷热的天气使得罗家杉的喉舌更加笨拙,有很多天没练英语会话了,总觉得舌头生硬,喉咙痒痒的,他决定去鲲鹏广场的英语角找人练习。突然,电闪雷鸣,天下起了大雨,英语角搬进了旁边的教二,罗家杉走了进去,人还是比较多的,他看见了闻小惠正和一个日本人说着英语和日语,他心里酸溜溜的,有些妒嫉,但他还是带着极不自然的微笑强装着大方走了过去用英语和他们打招呼,他不懂日语,虽然插在中间有些尴尬,但他还是要坚持下去,不断的用英语向闻小惠发问,岔开那日本人的话题。那日本人渐渐地感觉到了他和她的微妙关系,借故离开了。
夏天的雨下得急也停得快,罗家杉想这次以后再也不能把闻小惠凉在一边了,若再没有诚意去追求她,将有失去她的危险,那个日本鬼子的举动为他敲响了警钟。雨停后他提议出去走走,她也爽快地答应了。
雨后的夜晚一扫闷热,园林式的校园随处可见轻轻吹拂着的树梢的影子在晃动,一阵清凉的晚风吹来,温柔得很,抚摸全身,十分惬意。他俩在一家甜品店里吃了一碗鸡蛋百合莲子之类的糖水,随后漫步在未名湖畔,沉浸于那里的夜景。
未名湖畔经常是恋人们出双入对的地方,在月光的朦胧中那些路灯、周围的树林、被绿化了的小陡坡以及周围的建筑物都倒影在水里随风荡漾着。有一棵树,像一条龙横卧着伸向湖心,他俩穿过了那里,沿着刻有图案的石板栏杆漫步着,来到了靠近教五湖边那盏独一无二的黄色的路灯下停了下来。
他顺着那条小路望向教五说:“那边的教五是进武大正门后的第一幢教学楼,第四层为多媒体教室。”
她说:“我新生入学时就在教五考英语摸底试,当时我考了89分,自觉满意。”
他说:“教四一进大门就是二楼,第一次去上课就点错了层数,进错了教室。我挺喜欢教四和教五的,它们就在新闻学院旁边,我经常在那自习。”
她说:“教四从新图篮球场方向看象‘五角大楼’,它后面的草坪里有一个与真人差不多大小的法国人的雕像,晚上看上去就象一个人蹲在草丛中,我第一次曾被它吓着。”
他说:“教四有一面墙爬满了植物爬山虎,一壁的绿色,看上去很舒服,使人宁静而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