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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月九匙 荒谬(1 / 1)

陆沿瓷顺道回了趟窄巷,车开到居民楼下,正好在阳台晾衣服的老板娘冲他打了声招呼,“小陆,车还回来啦?”

陆沿瓷抬头招了招手,“嗯,拿回来了。谢谢吴姐。”

吴芸眼神好,定睛一瞧,“呦,怎么还撞了个坑?是不是要拿去修一下嘞?这自行车你要不再借两天?”

陆沿瓷说,“不用了吴姐,这几天我住疗养院,就不回来了。”

吴芸眼皮一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陆沿瓷上楼,去阳台取了晒好的干花,用路上买的丝带缠了个漂亮的结。简单收拾了点东西,他回到车上将干花和后座新买的水仙百合放在一起,走之前对还站在阳台上的吴芸挥手,“我走了,吴姐,外面太阳大,快回屋子里歇着。”

吴芸笑着应下,看着车开出视线以外,无声地叹了口气。

到医院时正好两点五十八分,陆沿瓷踩着点在前台销了假,他换好衣服上楼,将收拾的东西放到临时休息室,拿着花回了709。

陆沿瓷没想到白任栩也在病房里,对方穿着一身白大褂,戴了副银丝无框眼镜。他脸小,很适合这种斯文败类的方框眼镜,而且眼镜的下边缘正好是那颗痣,二者说不清是谁衬托了谁,总之看起来多了几分颓丧美。

戴上眼镜的白任栩仿佛反应迟缓了不少,他很少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陆沿瓷看,足足看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把视线转移到他手里的东西上。

陆沿瓷将那捧包装好的水仙百合放在床头,在白任栩还有些懵的眼神中解释,“回来的路上买的,看到了就想送给你。”

“六出花?”白任栩远远地盯着床头那抹橙粉,像南城晚霞的颜色。

不知想到什么,他抿着唇,陆沿瓷看到那对纤长的睫毛在余晖中振了振,像一只无措的蝴蝶,“……谢谢。”

陆沿瓷看着他,等到那只蝴蝶再度叠翼时,他说,“白医生,我们之前认识。”

白任栩没什么表情,但因为眼镜的反光部分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对薄雾般朦胧的眼睛,导致他看起来像是愣了愣。

“嗯。”

陆沿瓷轻声问,“那白医生有听说过,我在高中有谈过恋爱吗?”

白任栩应对如流,和周则与一样的说辞,“陆先生的私事我不太清楚。”

陆沿瓷点头,又问,“那白医生有谈过恋爱吗?”

问题转换的太突然,白任栩转过头看他,对方脸上依然是漫不经心的笑容,好像只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说了,“没有。”

公共活动时间结束,两人一同来到701,蔺寻见他们是一起来的,大大的眼睛眨了又眨,他不好意思看陆沿瓷,只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白任栩。

白任栩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问了她一些诸如“有没有好好吃饭”“故事书读到哪了”“晚上会不会做噩梦”之类的问题,蔺寻很乖巧地一一答了。

过程中她时不时瞥一眼陆沿瓷手里的东西,白任栩也注意到了,问了几个问题后就止了话。

陆沿瓷见两人聊完,才将手里的干花送给蔺寻,耐心地弯下腰解释道,“这是栀子花,把它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就不会枯萎了。”

蔺寻第一次见干花,觉得很新奇,她捏了捏脆脆的花瓣,听到响声猛地收回手,像是怕将花弄碎了。她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很香,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暖烘烘的。

见病床上的女孩露出笑容,白任栩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他揉了揉蔺寻的头发,“要对哥哥说什么?”

蔺寻将干花抱在怀里,很不好意思地往白任栩身边靠了靠,祖母绿的眼睛睁的圆圆的,“谢谢哥哥。”

陆沿瓷温柔地笑了,“不客气。”

蔺寻的脸红了红,干脆直接把脸埋在白任栩怀里,毛茸茸的卷发扫在白任栩的下巴上,惹的他有点痒。他难得笑的很开心,转头对陆沿瓷说,“你别对她笑了,你太好看了。”

因为蔺寻在,他的语气没有平时那么冷淡,音色柔软下来听的人耳朵酥,陆沿瓷明显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时护士来敲门,说705病情发作,需要陆沿瓷过去一下。陆沿瓷对二人说,“我先走了,小寻,下次见。”

蔺寻从白任栩怀里探出头来,小声地道,“哥哥再见。”

直到陆沿瓷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病房门即将被关上的时候,白任栩开口叫住了护士,“应雯。”

蔺寻抬头,在看到白任栩脸上的表情时,她拽住对方衣袖的手紧了一下,随即彻底松了手。

705的情况比之前还要严重,从陆沿瓷踏进病房那一刻起,对方就像找到了发泄对象一样用不堪入耳的词汇攻击着他。但陆沿瓷很平静,他像以往一样拿出耳塞,正准备要戴上的时候,对方突然静了下来,看着他说,“陆沿瓷,你装什么呢?”

陆沿瓷不予理会,对方不依不饶,“是白任栩派你来的?”

耳塞戴了一半,陆沿瓷的手顿住了,他抬眼看向病床上的人,没有说话。

对方见他沉默,以为是默认了,更加阴阳怪气地道,“我还以为他又耍什么花招,高中的时候就跟男的不干不净的,现在看来还是这样。”

陆沿瓷眼中彻底没有了往常的笑意,眼神冷的几乎要将人冻穿,但705毫不在乎,他浊黄的眼中满是血丝,疯癫一般大笑着,话语间的恶意讥讽尖锐到令人无法忍受,“他白任栩这么多年口味都没变啊,怎么,是你操/他让他爽的不行吗?还是说被别人操/腻了,还是觉得你操/的更舒服?”

看到面前的人的表情,705像是被取悦到了,他激动得整个人快要从床上弹起来,但因为束缚带只能被勒回去,身体撞击在床板上发出剧烈的声响,“怎么,你不知道吗?要我告诉你白任栩这么多年跟多少个男人睡过吗?你以为他多干净?陆沿瓷,他睡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砰——”

病房的门被猛地打开,两人同时看向门口,是那名护士,她的表情似乎在忍耐什么,接着她挤出一个笑容,“陆先生,林工回来了,你可以回709了。”

林工就是705原本的护工,他个子矮矮的,站在护士身后几乎很难发现。陆沿瓷淡淡地说“知道了”,便径直走出病房,一眼也没有看过病床上的人。

陆沿瓷没回709,而是去临时休息室洗了把脸,他很少有表情这么吓人的时候,刚才路过护士身边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抖了一下。

他拿毛巾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耳边回响着那些刺耳的声音,他并不相信705口中的话,但他此时的心情确实非常糟糕,糟糕到他没有信心保证自己能在白任栩面前维持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电话在口袋里不停震动,陆沿瓷滑动接通,在听到对面的声音后他睁开眼,“妈。”

黎扇刚从机场落地,她提着一款市面上很难买到的中古品牌包,穿着一身低调却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的衣服,在机场的人流中格外显眼,“我刚回首都,听俞明说你去了南城?”

“是,来这边取材。”

“取什么材需要你去疗养院取?”

“妈。”陆沿瓷求饶地笑了笑,“你向来不管这些的。”

陆沿瓷面对黎扇时会露出比平时更温柔耐心的模样。陆父去世的早,家庭里很多成员又来自不同国家,甚至是不同洲,所以老人大都在国外,几乎是黎扇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

一个单亲家庭不但把孩子的性格、才能、教养、各方面都培养的无可挑剔,还让这个孩子能够拥有爱人和接受被爱的能力,这除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和过硬的文化背景,还需要足够多的健康的爱和面面俱到的教导。由此可见黎扇这位母亲在陆沿瓷二十七年的人生里到底付出了多少。

黎扇坐在来接机的车上,用流利的英语和家里的外国司机交流了几句。她对电话那头说,“我是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但是沿瓷,理查德告诉我你最近又开始头痛失眠了是吗?”

陆沿瓷说,“之前在值夜班,生物钟没倒过来。现在好多了。”

黎扇沉默几秒,没脾气地用德语骂他,“你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生物钟倒不过来?”

陆沿瓷就笑了,他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他拿出自己最擅长的那一套,“我先工作了,妈妈,ichwerdedichverissen我会想你的。”

对面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陆沿瓷将手机放回兜里,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刚刚的护士。

“陆先生。”护士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我可以进去吗,就一分钟,不会耽误你的。”

陆沿瓷打开房间里的灯,侧身让人进来。等关上门,护士对着他第一句就是,“对不起,陆先生。”

陆沿瓷问,“怎么了?”

护士揪着手指,低下头说,“对于我请求你替705的护工这件事,我很抱歉,是我做错了。”

陆沿瓷微微皱眉,说,“是我自愿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是的!”护士红了眼,“不是的……对不起。院内有规定,临时护工是不能看护四层以上的病人的。白医生情况特殊,但是705的危险等级很高,我……我不应该找你帮忙的,对不起。”

“我因为自己不想看护705,也不想让克里斯她们……所以才找了你,对不起。”护士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她抹了把脸,“我先去工作了,陆先生,真的对不起。”

陆沿瓷站在门口没让她走,他问,“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护士有些发怔地抬起头看他,她吸了吸鼻涕,“没有。陆先生,我要去工作了,请你让一下。”

在护士打开门快要走出去的时候,陆沿瓷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很荒谬的想法,但他没有问出口,而是把那句话憋到了心里。

怎么可能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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