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寻常的问候都没有,更不用提跪拜行礼了,只是不断催促快些离开。百里陵本以为这少年解开绳索之后必然要做些惊人之举,比如夺过一旁士卒的刀杀人或是不堪受辱愤而自刎等等,可是少年却是很平静地跟在那些人后面离去了。
“我以为那个人很勇猛,原来也只敢忍气吞声嘛。”百里陵小声嘀咕道。
苏漓和他一样望着那帮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微微摇头:“他心里不服,却愿忍气吞声,因为只有活下去才能在日后让折辱过自己的人一一偿还。”
昌朔八年三月,距离荡平北凉的那场战事仅过了两年,西域伽摩国被大炎军队直攻到都城之下,国王昆莫送上降表,言称永世归顺大炎。
从后世看来,那是炎朝版图最为恢宏的年份,而很快,历史的车轮碾压过那页隐含着血与火的盛世之页,将厚重的史书翻到了下一个崭新的纪元。
此时刚刚大胜的炎军里自然没有人去担忧将来的天数变迁,他们跋涉过经年的征途,终于接到退兵的命令,全都是欣喜万分,行军速度几乎要快过来时。
比起士卒们喜气洋洋的面孔,将领们这边就有些微妙的尴尬了,尹翟一早便来询问从伽摩退兵后是否班师回朝,他心里直犯嘀咕,攻打极西城已经是抗旨了,现今又没收到班师的诏令,贸然回去,岂不罪加一等?但要是不回去,且不说粮饷供应不上,光是这么一大批军队悬在境外,就足够让朝里那帮大将军的政敌猜疑参奏了。
他想到的,百里霂和苏漓自然也想到了,大将军的令传得倒是随意:退出伽摩境内,回贺兰郡驻守。
苏漓看尹翟等人接到军令后还是一脸忧心,倒是笑了笑:“这个主意确实是最妥当了,贺兰郡内粮草储备充足,至少半年内不至于饿着大军。我们且在那里等着,伽摩国归顺这么大的事,皇上很快就会知道,圣旨下个月不来,再下个月必来。我们这次的妄为,且看皇上如何处置吧。”
尹翟点了点头,向百里霂道:“将军这次又为大炎立下不世之功,皇上自然没有怪罪的道理,更何况之前朝中宵小百般诬赖将军之时,皇上始终是帮着将军的,正所谓明君贤臣,这抗旨之罪,想必皇上不会深究。”
他虽然说得恳切,但眉宇间仍有些忧心的意味。
“攻打伽摩本来就是皇上的旨意,我们吃了那么多苦,死了那么多弟兄,若是这样还要被降罪,我们弟兄还不如反了!”在一旁沉默了多时的武戎突然喝道。
“武校尉,谨言慎行!”苏漓厉声止住他,“你一个人冲动也就罢了,不要带累了大将军。”
武戎怔了怔,方道:“是。”
百里陵见他们越说脸色越差,不由得奇道:“你们难道真在担心这事么?叔叔可是皇上即位时的头号功臣,连萧郡王被叔叔正法这件事皇上都不吝褒奖,眼下打得伽摩落花流水,伽摩王出城投降,不是更该奖赏么?”
苏漓缓缓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难以捉摸:“是啊,还有萧郡王的事……”
尹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忙低声道:“苏军师,你是说皇上会把萧王的账也在这次一并算了?”
苏漓斜觑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略苦笑了一声:“各位都追随大将军多年,有些话我也不必拐弯抹角,你们方才说的将军立下之功或是对皇上的恩德其实都做不得数,若是那位陛下不想把这些放在心里,那么这些就什么也不是。”他轻声叹道,“抗旨不遵自然是挑衅天威,至于降不降罪,如何降罪,降罪几等,真正能够让皇上在决断时忌惮的,只有将军手中的兵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