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壮怂人胆。
何况占城人向来头铁心莽,热衷于争勇斗狠,有种目空一切的傻大胆。
折腾这么多天下来,没得到一点说法,这些人胸中积累的愤恨与不满已是到了极点。
迟迟得不到纾解宣泄的情绪,被酒气激发,再稍稍一煽动,火上浇点油,顿时爆燃炸裂,怒焰不止万丈。
一名黑汉将喝空的酒坛,狠狠往地上一摔,迸裂出无数碎片。
“这宋国,欠咱们一个公道!!”
吼声像是一块巨石,猛然砸入暗潮激涌的水面,掀起滔天巨浪。
“狗屁宗主上国,不仁不义,只顾着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我实在忍无可忍!”
“宋国以大欺小,小小一个使者便敢仗势欺人,视人命如草芥,但咱占城没有孬种,也不是随便好欺负的!”
“对!不给公道,咱们就自己去讨!打杀进去,把那狗宋使拖出来,血债血偿!”
“他们不讲理,敢肆意妄为,那咱们还有什么好客气的?以牙还牙,为枉死的亲朋报仇!”
“惩戒不尊神明的异教徒,砍下他们的狗头,献祭湿婆!”
“官库里的钱财都是咱们的血汗,凭什么送去讨好那些白眼狼,抢回来!必须抢回来!”
“伸张道义,报仇雪恨,正是人心所向,咱们万众一心,将宋人踏作糜粉!”
字字句句如浪涛激荡,层层叠叠,不断翻涌碰撞,情势越发失控,如洪水猛兽,难以阻挡。
无论是厮混在人群中胡吃海塞的,还是坚持值守在岗位上的官兵,都目睹着这一切。
起初还有些担心势态会一发不可收拾,寻思着要不要上报控制。
但很快又听到很多人都说,是保脱秃花在幕后支持,于是官兵们便有些不知所措,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激愤浪潮铺天盖地之下,越来越多的官兵被反宋情绪裹挟进去,心态发生转变,愈发不愿意保卫宋朝使团了。
为数不多还能保持理智的官兵,尽职尽责将情况上报,可最高负责将领诺坎依然是听之任之的态度。
如此一来,基本上所有官兵都以为今夜之事是保脱秃花所授意的,哪里还会再去多事。
这时候,蒲崇谟带着一百多名精壮海寇,全员乔装扮成占城百姓模样,待在离张家大宅只有两三百步的一处院落之中。
观察到时机愈发成熟,蒲崇谟大感满意,暗暗佩服毕文的手段。
随即便有手下回来禀报,“公子,毕军师的人说,万事俱备了,咱们散入人群的兄弟们也准备就绪,只等您一声令下。”
蒲崇谟眼中精光大作,“很好!那一切就按计划行事,所有人都记住,必须生擒宋使以及蒲师文那狗贼,交由我亲自处置,待事成之后,我不吝重赏,出发!”
话音一落,大门悄然推开,一百多海寇化身暗夜豺狼,随着蒲崇谟踏上街道,循着预先安排好的路线,逐步接近张家大宅。
与此同时,有许多不明来历的棍棒刀枪被送上街道,开始在人群中分发。
手中有了家伙什,民众们胆气越发雄壮,心中仅有的一丝顾虑彷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处嘈杂的声浪,渐渐汇成喊杀喊打之声,气势冲天。
蒲崇谟一众出现在街道上后,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然后被人引领着,走街串巷再横穿几处屋宅,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来到了张家近处一所大宅院里。
引路人带着蒲崇谟来到一堵高墙下,“砸开这面围墙,张家便近在眼前了,不过前方有两三百官兵驻守,还是右上卿的亲卫,所以请蒲将军稍微耐心等待一会,等其他方向先闹起来,会有内应设法将这些官兵调走……”
蒲崇谟发现高墙已经过处理,不需费多大劲便能轻易推倒,便默默点点头,再攀上了边上的木梯,向三十步开外的张宅望去。
张宅墙外道路上点着许多火把,正有许多全副武装的精锐官兵,看样子似乎并没有太受到外围喧天动静的影响,依然严阵以待,所以要想硬闯过去可不容易。
而张宅之内,居然漆黑一片静悄悄的,仿佛并没有意识到大难临头。
这令蒲崇谟顿时感到有些不对劲,又仔细看了好一会,仍旧没看出什么端倪,便滑下木梯。
“很奇怪,这张家里面太安静了,就好像没人一样……”
引路人听着便是一愣,“怎么可能没人?应该是蒲将军多虑了,数万人日日夜夜围着,里面的人就是插翅也难飞啊。”
“外面都闹翻了天,比白日里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里面的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越说着,蒲崇谟的眉毛就拧得越紧,语气如刀刃般锋利,“不行,得立即发动,再拖下去,搞不好要功亏一篑!”
“这…好吧,在下马上紧急联络其他人。”
引路人也不敢大意了,匆匆离去。
没过多久,四周声势骤然猛增,如脱缰的马,似决堤的洪,火光,杀声,齐齐向中心的张家大宅涌去。
尤其是另外三个方向,纷乱的动静很快便贴近了张家围墙,其中还夹杂着并不剧烈的厮杀之声。
见此,蒲崇谟略微安心了一些。
这是声‘三’击西之计,不但要缠住另三面的守卫官兵,也要调开这西面的官兵,并且吸引宋朝使团内部的防御力量,以便蒲崇谟可以乘虚而入。
不但是为了能亲手报仇,同时也是要尽可能生擒钱隆,以备将来可能利用得上。
然而又等了好一阵子,三个方向都越发激烈,却迟迟不见眼前那近三百精锐亲卫被调走。
蒲崇谟心焦似火,不断骂娘。
虽然他不怎么看得起占城官兵的战斗力,却不敢小瞧保脱秃花的亲卫,况且这些亲卫还都有甲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