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里。徐礼心无旁骛,专心开车。这个时间段的北城,不堵是不正常的。徐礼左手撑在车窗上拖着下巴,右手食指有节奏的在方向盘中央敲击。副驾驶的宋修好表示自己坐立难安,因为狭小空间里笼罩着低气压,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宋修好心里不禁犯嘀咕:这个徐礼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中午吃饭还有个人样,下午开始就摆着一副冷脸,他那脸上的全部细胞都在充分诠释“老子很烦”四字箴言。不过她从来不是好多管闲事的主,今天装了一天的乖巧懂事好姑娘,腮帮子都快掉下来了,确实心累。她现在只期待着赶紧回去,不要和他处在同一密闭空间,不要呼吸同一片空气,她就心满意足。正在这时,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徐礼换了左手,握方向盘,右手在置物箱里翻出了手机。他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任何动静。宋修好尴尬笑笑:“呵呵,是我手机响。”徐礼瞥了她一眼,依旧扑克脸,不说话,随意把手机搁回原处。宋修好快速瞥了眼他的手机,心里默默吐槽。同一款手机,同一个型号,甚至同一种颜色,她都忍了。怎么居然还是同样的手机铃声——默认铃声。哦,对了,昨天她也搞错了。看来,得换个铃声为好。宋修好按下接通键,放在耳边。手机里头传来:“是宋小姐吗?”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嗯,我是。”“你发短信说想看我房子?”她昨晚在网上确实发现一处她挺满意的房源,大晚上打电话咨询,着实不礼貌,她就给发了个短信,这会儿不提醒她,一准抛到九霄云外了。“哦,是的,那您那边什么时候方便?”宋修好问。挂断电话后,她马上收到了一条短信。然后她回复:谢谢。宋修好干咳了一声,对专心开车的男人说道:“哎,到路口,你把我放下吧。”徐礼抽空看了她一眼,眉头一皱。“我有事。”宋修好说。徐礼看了眼窗外,冷哼一声:“这么晚,女人还是安分一点好。出了事,没地方哭的。”且不说现在才7点多钟,就冲他这话,能听吗?潜台词好像说她要出去放浪形骸,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似得。宋修好一下长了脾气,话也不好听了:“你心里有火,阴阳怪气随便你,我没招你惹你,凭什么给你做免费的受气包。”她停顿了下,还是控制了自己:“我真有正事儿,我在网上看中了一间房,房主人现在让我去看房呢。”徐礼像是听了了不得的笑话,说:“这个点上门,羊入虎口,宋修好,你小时候没上过安全卫生课是吧。”“”宋修好冷汗冒冒。安全卫生课是个什么鬼?不过她也没空跟他咬文嚼字,玩文字游戏。她解释道:“做人呢,要阳光健康。人王先生说了,他白天都要上班,只有晚上抽出空来。他孩子考上重点高中,他们夫妻两为了孩子,搬到学校附近了。他这边的房子空下了,就挂网上,能租就租。人家现在为了我,正要从自己住的地方赶过去呢,我可不能迟到了。”车子在路口停下,宋修好隐约看到了10号线地铁的标记,心里暗喜。她要看的房子临近4号线,转趟地铁,倒也不麻烦。宋修好麻利地下了车,然后敲了敲车窗。车窗慢慢滑下,宋修好低着头,向徐礼摇摇手,笑嘻嘻地:“今天麻烦你啦。你先忙哈。晚上有机会,还给你带好吃的哈。”“”徐礼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那个活力四射的女人,心里越发烦躁,他面无表情按上按钮,车窗再一次匀速往上升。宋修好自讨了没趣,转身就往前走了。前方两百米就是地铁入口站,她不知不觉脚步加快。徐礼的车熄了火,停在原处,并没有重新启动。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嫩黄色的背影越来越远,在簇拥向前的行人之中若隐若现。“shit!”他低声咒骂了句。右手狠狠地往方向盘上一砸。他没时间多想。取了手机和钥匙,开了车门就出去了。在夜幕降临的繁华街道,有一个青年男子,一身深色系休闲装,双手摆臂,向地铁口跑去他是有急事,着急赶地铁吧。路人该是这般定义他了。地铁口,人口攒动。有挑着担卖水果的大叔大妈,有卖红薯酱肘子的小摊小贩,地上摆着星星点点的亮色,更多的是匆匆忙忙赶地铁的路人。他四处打量,早就没了宋修好的身影。徐礼没有选择乘扶梯,而是走了楼梯,三格跨两步往下赶东西贯向,人来北往,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学生民工,这个人群有秩序的排队买票,那个队伍有秩序的排队候检徐礼四处观望,只觉得一片模糊。那个嫩黄色的背影,他怎么找不到了。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划开按键,这才想起,他根本没有宋修好的手机号码。徐礼闭上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在那一秒钟的时间,想到了一个人。
他立即拨通了那人的电话。电话里依旧是那首咿咿呀呀陈词滥调的戏曲,几乎就在同时,有人在徐礼的后背轻轻触碰了一下。徐礼皱着眉头转过身子——宋修好拿着瓶矿泉水,大眼玲珑,抬着头,望着自己。那个他寻了半天的嫩黄色背影,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他的脑海里开始念古诗词——“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小学就耳熟能详的古诗词,在文艺的语文老师熏染下,他以为是朦胧的,萌动的,旖旎的。原来真正体会的人才知道:——寻找的心情是cao蛋的。手机抖动了下,表示接通,徐礼举着电话,嘴里说了句,按错了,然后挂断。电话那头,苗红正在啃苹果看电视,听到电话里头嘈杂声,问:“宝宝,什么事啊?”“按错了。”是他儿子的声音。电话就这么挂了。苗红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啐了一口:“嘿,这倒霉孩子。”人声鼎沸的地铁里,宋修好一脸狐疑,甚至不敢相信,“徐礼,你怎么在这啊。”徐礼只感觉嗓子在冒烟,直接抢了她怀里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开始仰头喝起来。宋修好望着他一手举着瓶子,仰头闭眼,细长的脖颈,喉结突出,喝得急了,有些水渍滴在了领口里,然后消失不见她该怎么说啊。这水她喝过哎。喝完水,徐礼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语气带着不悦:“你去哪了?”宋修好晃了晃手里的地铁票,理所应当道:“破钱,买票喽。”“话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徐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拽着她的衣袖往外走。他人高腿长,走得快,宋修好几乎要跟着小跑起来。五分钟后,两人重新回到了车里。副驾驶上,宋修好皱着鼻子,掰扯自己的衣袖,嘴里不停抱怨:“你这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动手动脚成何体统,可怜我这新衣裳了,今天头一次穿,都被你拽肥了。”“昨天就穿了。”徐礼毫不留情点破她。“”宋修好认栽,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咚咚咚”急促的敲窗声,徐礼把车窗落下,一张罚单落在了他手上。窗外是交警严肃的黑脸,带着地道的北城口音,开始训斥:“谁准你们在这边停车的,居然还逗留这么长时间。这么大年纪了,目无章法,起码的交通意识严重匮乏,缺乏□□,不管不行了。”徐礼认命签字罚款。交警走后,宋修好实在是憋不住笑了。徐礼扭头看着她,拧巴着脸,“小人得志。”宋修好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她缓了缓,深呼一口气,学着刚才交警训斥的语调:“多大人了,目无章法,起码的交通意识,严重匮乏,缺乏□□,不管不行了”她甚至还晃着手指,自创动作。徐礼冷哼了下,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也不知为了谁。”宋修好笑够,咋咋呼呼准备开门,“没空跟你扯了,实在赶时间,我”徐礼打断:“我陪你去。”“啊?”徐礼面不改色,解释:“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问我把你安全带回家没有。我只好告诉她,你有事,一个人先走了,我妈把我臭骂了一顿。她说我不把你找回来,她就不认我了。所以,安全起见,我陪你去一趟,免得她老人家担心。”宋修好心里莫名感动,眼眶泛起雾气,“讲真,你妈对我真的太好了。我实在无以为报。”“”“就是浪费我这地铁票了。”“”徐礼简直想这女人揉成团,一把丢出窗外,落得清净。他都被开罚单了,他是不是更应该计较。车子重新启动,驶入滚滚车流。徐礼问:“你那破房子的地址?”宋修好剐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而后气鼓鼓从包里拿出手机。“呃,南三环玉泉营环岛杏花苑”“哎呀,我也不知道这破房子在哪!”她说。“”车子明显开出一段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