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商商想到开学前不久的某个夜晚,她因为白天喝多了咖啡失眠,躺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鬼使神差地坐起来打开游戏。
游戏好友列表里,她发现江巡在线。
赵商商选择观战,看他招式凌厉,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结束一局又迅速匹配下一局,像在炸鱼塘。
在此之前,让人很难把江巡和凌晨两三点还在打游戏的网瘾少年联系到一起。
赵商商给他发消息,装作高中教导主任的口吻:“这位同学,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熄灯睡觉?再被我抓到一次,直接叫你家长过来。”
消息弹窗从屏幕正上面浮现,江巡毫不犹豫切出游戏画面,点开赵商商的对话框。
“没家长,过不来。”
赵商商盯着他回复的字眼,眼睛被屏幕的冷光刺痛,心里一瞬泛起酸楚,懊悔刚才说话没过脑子,根本不该提这茬。
思维混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哄。
手指扣着手机壳上的浮雕图案,她???在脑海里争分夺秒地思索各种道歉办法,江巡的消息又冒出来,“十一点睡的,又醒了。”
江巡:“想见你,我们可以视频吗?”
赵商商主动把视频通话拨过去,江巡只开了盏床头灯,清溶溶的泛黄光线流水般淌在白墙和被子上,他的五官藏在晦暗阴影里,看着有些模糊。
“是不是做噩梦了?”赵商商靠在枕头上问。
她看见他小弧度地点了点头。
“阿巡。”
她换了种方式叫他,她记得江巡外公外婆留下的信笺,是这么称呼他的,小阿巡。
“我们阿巡还是个会因为做噩梦而患得患失的小孩。”
时间拉回今晚,女生宿舍楼下。
赵商商被他抱太紧,感觉到了疼,闷哼一声。他一只手从她腰后撤走,随即又摁上她脖颈,指腹在她耳后那块皮肤上摩挲,磨出潮红。
赵商商叹了口气,没推开他。
“清明有假,我陪你去宴市扫墓好不好?”
她不想再让他一个人回宴市了。
“好。”半晌,江巡哑着声答应。
清明时节雨纷纷,四月开启,绊江的雨水淅淅沥沥没断过。
节前最后一天,赵商商上完课,跟江巡一起去了机场。
飞机抵达宴市时已经到了晚上,华灯初上,雨中的陌生城市起了大雾,远远望去,灯光熠熠的一栋栋高楼仿佛悬在半空,给人以虚幻冰冷的视觉感,像科幻电影中常出现的景象。
江巡叫了车,跟司机报了地址。
他订的酒店在郊外,从机场过去很远,离墓园却近。
路上赵商商听着车载广播里的歌声犯困,司机钟情于陈奕迅的粤语歌,抽烟抽哑了的嗓子跟着哼,伴着夜雨声。
赵商商眯着眼睛,最后几乎整个趴在江巡怀里。
他将她抱得很稳。
赵商商面颊埋进他衣服里,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找到舒服的姿势后便不再动弹。
少年骨骼很硬,枕着的胸膛如深深扎根地底的树,靠过去贴紧,率先感觉到的却是树上生长出的苔,厚厚一层,柔软稚嫩。
快到酒店前,赵商商醒了。
熬过那阵睡意后,脑袋一片清明。她懒懒的,还是不太想动,歪在江巡身上。
他低头看见她醒了,拧开保温杯,喂了她半杯盖的水。
“你不困吗?”赵商商问。
他摇了摇头。
车停了,前面的司机说:“到了。”
下车以后上台阶,到酒店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大雨滂沱,雨伞挡不住全身,他们还是被打湿了。
进了房间,江巡放下行李,摸了下赵商商的手臂,触到衣服上的水珠,“你先去洗澡。”
酒店建在高地上,窗外是无尽的丛林,开车过去二十分钟内可抵达宴市最大的墓园。
雨把窗户彻底糊住,像一条河悬挂在酒店外,而他们宿在水底。
赵商商洗完澡出来才有功夫打量房间,江巡订的是间双床房,空间不算特别大,布局和装饰有种古朴感。
她坐在靠外的那张床上盘着腿擦头发。
等江巡也换了身衣服出来,她说:“我有点饿了。”
江巡习惯性地想要打送餐电话,拿起听筒拨号后,忽然问赵商商:“想在房间吃,还是去餐厅看看?”
“你累不累呀?”赵商商问。
“不累,”江巡一听就知道她意思,弯腰拿起她放床上的外套,把人裹住,“走,我们出去吃。”
刚才进来得太匆忙,根本没时间打量四周。
赵商商现在才发现酒店后面还有两栋矮楼,通过一楼的连廊,就到了餐厅。人还不少,但不喧闹。
“你以前每次过来扫墓,也住这边吗?”赵商商问。
“嗯。”
不过江巡从来只是在房间凑合着住一晚,没出来逛过,也没来过后院的餐厅。每次来的心情都是沉郁的,如同清明节永不缺席的雨天,天幕从不放晴。
这家酒店给他的感觉便像是林中的古刹,冷清寂寥,房顶上停着觅食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