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光,沈纵颐才看清了男人的脸。
一张苍白的君王相。
眉眼深邃,薄唇紧抿,烛光落在他背后,反照勾勒出他锋锐流丽的面部线条。
这男人气质阴鸷深沉,和沈纵颐凡间时所识得的所有君主都相似。
望清他的脸,沈纵颐瞳孔一缩,略起惊惶地垂下眼皮。
太像了,像极了。
男人见她醒来,看似淡定,眼角却褶出一丝浅淡的笑纹。
他立刻松开了抓握沈纵颐的手,手腕带着颤将她扶了起来。
已已
他张口,目光复杂而炽热。
沈纵颐厌他这声已已。
尤其尤其他用这张脸唤她!
可她依旧很陌生这个人。
收回手,抱着自己的小臂,她用无害而胆怯的声调问道:你你是谁?
果然不认识我了。
男人不意外,眼中却泛起悲伤。
他扶着沈纵颐的肩膀,垂首轻柔地介绍道:我叫归宥,是你的兄长。
沈纵颐低伏在阴影里的脸白腻而忧愁,他几乎看不得她眉间有一点的忧色。
不由屈起手指,缓缓点了点她的眉心。
他的指尖阴冷,更像一具尸体了。
沈纵颐咬唇,鼓足勇气抬头,对他张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轻轻地道:你是我的兄长,那我又是谁?
归宥小心翼翼地撩起她鬓边发,柔声回答:你是已已,只是已已。
我怎么了?沈纵颐眼色一动,抓起他的手指捏在掌心。
日思夜想的人终于能开口言语了,甚而会主动触碰他。
归宥呼吸一窒,几乎忍不住想要扣过沈纵颐,将她紧紧地揉进怀中。
可注视着她清澈温暖的眼神,他仓皇地掩埋起冲动,垂眸哑声说:没有怎么。已已只是睡了一觉,时候稍长了些,让兄长太想念了。
道士
仅仅是睡了一觉吗?
沈纵颐搭着归宥肌肉紧实的小臂, 红润饱满的唇瓣轻轻抿着,心思百转。
她还不知道幻境给的身份是什么,谨慎警惕些总归没错。
焉极幻境能看到修士心底的欲望, 无论她在境中是何人, 定与她的欲望有关。
欲望与恐惧相伴, 那么这个归宥是幻境故意为之罢。
沈纵颐垂眸, 焉极幻境里的归宥虽然很像那个害得她国破家亡的敌国皇帝, 但究竟不是他。
那个人已经死了。
她挖过他的陵墓,亲眼见过他的尸体。
所以知道那人已死得很彻底了。
不必怕,她无需怕与他相似的任何人。
她不说话, 不过在黑眸里闪烁起好奇与羞赧的光。
归宥低头望着她, 少女天真的娇颜如初春里寂静的积雪,有着无人涉足的透澈雪白。
他纤长的睫毛不住地上下颤动着,被少女葱白的手指所覆的部分逐渐灼热起来。
已已归宥忍不住低声唤道。
他的表情有些失控。
沈纵颐嗯了声,双眸含笑看他:哥哥。
归宥思绪停滞,他急促地抽了口气,带着两分急迫抓上她的肩膀:你叫我什么?
怎么了?沈纵颐无辜地眨了眨眼, 你不是兄长吗?
归宥声线微颤,紧紧的盯视她,薄唇张开又闭起。
哥哥?
少女浅浅地晃了晃腿, 忽地疑惑道:你怎么哭了?
归宥身子一震,匆匆背过身,嗓音低哑:欢喜, 我是太欢喜了。已已又能用这种目光注视我了, 我真是高兴极了。
已已也高兴。沈纵颐双手撑着木板, 掌心再次摸到柔滑,不由低头看了眼。
她身下垫着的是一席浓艳正红的丝绸, 上面起着栩栩如生的鸳鸯金纹。
这种布是成亲时专门用来做被子的被缎吧?
与简陋木屋里其他的摆设相比,这匹被缎似乎太过华贵了些。
沈纵颐摩挲着红绸,侧眼看向归宥高大的背影,视线下移,落在他两只攥得极紧的拳头上。
男人的手背因用力而绷着青筋,突出的腕骨在昏暗的光线里有如金石般坚硬而充满力量感。
他在克制。
沈纵颐无味地勾唇笑笑。
在克制着什、么、呢?
觑望着归宥宽阔的双肩,往上看是一根木簪束起的冠发,衬得他利落又锋锐。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一点侧脸,烛光罩着他的脸,剪出的睫影像脆弱不堪的蝶翅。
真可怜。
在为自己对妹妹生起不可诉说的心思而痛苦自责吧。
沈纵颐闲适的晃了晃腿。
她是已已,他叫归宥。
那么他们是亲兄妹吗?
已已、已已,归宥兀然转身,心底压抑着何物似的,一脸悲喜交加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