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难免就有些埋怨严铄。
其实,他究竟为何与军巡捕铺交恶,虞凝霜还不得而知,也不想触霉头去问。
可耳畔忽听泠然清音,竟是严铄自己解释了起来。
“今夏少雨,天干物燥,城中民居商户毗连无隙,本就多有风烛患事,其中又以吉庆坊以及其周边坊市为甚。尤其吉庆坊,单五月一月内就有大小火事四起,总计三死七伤。”
严铄寥寥数语,将事情因果讲明。
“因此上月月例呈状中,我详陈此情,倒是惹得军巡捕铺那边不快。”
城中的军巡捕,均在侍卫亲军步军司治下,分管此事的那一位谢统领是今年春新上任的,是个盛气傲世的年轻人,又出身显赫矜贵,听不得这过于直接的指摘。
官员之间龃龉不合,到底还能把那牙咬住了,维持彼此体面;下面的人却各为其主,以致相看两厌。偏双方又都有巡街的职责,时不时打了照面,都恨不得互相啐一口。
说实话,能同朝为官,并不是正缘,绝大多数是孽缘。与同僚不合,如严铄所说,是再平常不过。
然而亲口向虞凝霜说出,就像是亲手指出己身的瑕点,让严铄的声音都带上几分不自知的忐忑。
可虞凝霜听了,并没像平常那样直接怼他,反倒是细思半晌,才悠悠叹着气开了口。
“我那铺子租金较行情便宜不少,就是因吉庆坊一带是旧街。那屋宅嘛,确实又老又密,更别提还连着大片商铺。这样地界,更易发生火事也是自然。你那呈状很有道理,一片忧民真心,不该被针对。”
未察觉严铄微微睁大的眼睛,虞凝霜端着茶盏继续。
“你是对的,可铺兵们也无辜啊。天下难道有盼着起火的铺兵吗?到时候冲锋陷阵的不还是他们?哎,今日他们还跟我说,今年他们已经折了两个弟兄了,都是年纪轻轻地就那么死在火海里呀。”
虞凝霜擅长感他人所感,又有现世的思想,在这个话题上,自然就比常人有更多、更深沉的感慨。
“究竟为何吉庆坊火事频发,可是人员不足?可是器具不足?你不呈状,而呈议,如何呢?你写个什么《防火十议》,总比横加指责要好,也不会寒了铺兵们的心。”
随着这番话起起伏伏的音韵,严铄眸波一同闪动,如同明河翻雪,雪将消尽,隐隐露出几分春将至的暖。
自相识以来,这应该是虞凝霜最可能看到严铄笑容的一瞬。
可叹他压抑得深,终是没露出笑意,唯有骤低下头掩住眼中的颤动,有些突兀地问虞凝霜。
“对了,方才你还没回答……可还喜欢那贺礼?”
虞凝霜这才想起,本来两人聊起来的契机,就是严铄忽然问她“可还喜欢那贺礼?”
结果陈小豆“嗷”一嗓子想起了被铺兵们支配的恐惧,情真意切地告起状来,就这么将话题岔出了二里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