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牧总慧眼如炬,我们也就只能走到这里。牧总为什么不说话?想清楚要拿我怎么办了吗?要是牧总不找道士收我,也不打算把我锁起来……”
“我这就离开啦。”霍玉兰说完最后一句话,尾音都?没能压得住颤抖。
太狼狈了。
她?这辈子也没分过这么狼狈的手。
她?从前那些男朋友,虽然纠缠不清,可是霍玉兰至少自己从无留恋和心?软。
但她?现在不敢多看牧引风。
还?是那句话,玫瑰小王子的杀伤力太大了。
可霍玉兰又很清楚,小王子看着再怎么温柔无害,他也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
他曾经十七次把霍玉兰这个角色囚禁到死。
霍玉兰最不敢面对的,甚至不是冰冷暴力,不是手铐锁链。
是他们最终要变成……她?连想一想,都?觉得心?痛。
她?必须要趁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种地步的时候尽快离开,这样至少……至少他们之间?还?能保留一些美好的记忆,不是像前几?次一样,
最终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不堪回首。
牧引风还?是一直坐在那里默默流泪,几?次嘴唇颤抖,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脑子乱极了,霍玉兰听了那残缺不全的录音,又这样毫无转圜余地地说出一切,她?甚至收拾好了行李,她?去意已决。
牧引风的身边全都?是各种黑影,张牙舞爪扭曲咆哮,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能留下她?。
像噩梦突然降临,而他无力挣脱。
直到霍玉兰突然从桌子边上站起来。
椅子“刺啦”一声,尖锐刺耳。
霍玉兰的声音却依旧温柔好听,如潺潺流水,“那么,再见了。”
霍玉兰转身离开桌子边上,牧引风瞪着她?的背影,瞬间?整个人都?被黑影吞噬。
吃了药又有什么用?
他一辈子不见天光,好容易见了一次,那束光却正在远离。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牧元蔓极端的话:“我已经不再是他救赎的对象,他宁可死都?不肯跟我在一起。”
霍玉兰走到了沙发边上,弯腰去碰行李的时候,她?的手抖得几?乎抓不稳东西。
而牧引风沉浸在噩梦和幻象交叠的深渊之中。
他想到了霍玉兰那些前男友。
想到了那只被她?无情抛弃的小白狗。
想到了自己。
以?及牧元蔓裹挟着无奈和恼恨的话:“我只能把他关起来。”
霍玉兰提起了行李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碎成了两半。
一半还?在胸腔苟延残喘地跳动着,支撑着她?的行为和身体,另一半鲜血淋漓地摔碎在地上,化为了一滩肉泥。
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啊。
但是为什么这一次她?不是麻木地离开,而是这么疼呢?
霍玉兰咬咬牙,直起身。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阵“乒里乓啷”的声响。
好像椅子被撞翻。
然后是杂乱急促,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她?愕然回头,就看到牧引风已经到了她?身后,正张开了双臂,以?一种……大鹏展翅一样的姿势,扑向她?。
霍玉兰猝不及防,被直接扑倒在了沙发上,迎面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她?眼前一花,白炽灯晃得她?连忙闭上眼睛。
手里的行李箱因为手肘磕在了茶几?上而“咚”地翻在地上。
而她?因为在震惊和急促的情况下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尽是怀中砸得结结实实的玫瑰香氛味儿。
霍玉兰的脑子不合时宜地想——牧引风下班之前又洗澡了?
一天洗多少遍?也不怕秃噜皮。
霍玉兰很快就意识到,现在不是纠结牧引风一天到底洗几次澡的时候。
而是他刚才是怎么过来的?!
他刚才是不是站起来了?
他朝着自己扑过来!
霍玉兰越过牧引风的肩膀,看向饭桌旁边倒在地上的轮椅,那就是刚才她听到的乒铃乓啷的声响来源。
牧引风为什么能站起来?
为什么还能走路……
霍玉兰一时之?间有些呆滞,而牧引风把霍玉兰给扑倒了之?后,紧紧地抱住了霍玉兰,连日以来的嫉妒、焦灼和?恐惧,被霍玉兰的一句“我们就只?能走到这里”彻底激化成?了一场狂风暴雨。
他扑倒了霍玉兰之?后,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和?她的腰身,像是恨不得将她凭空按进?自己的身体中一般。
对霍玉兰来说,玫瑰小王子的杀伤力太大了,大到让她有些反常。
不,是非常反常。
而对牧引风来说,霍玉兰又何尝不是轻轻一碰,就能惊动他天地的开关?
他没有过朋友,没有过爱人,甚至……在牧引风的心中,他连亲情都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得到过。
“霍玉兰”这三个?字,代表了牧引风活到如今拥有的一切情感。
过去的那些年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像霍玉兰一样?,用一种极其强势又极其温柔的力量,势不可当摧枯拉朽一般侵入他的人生。
他根本?就不在乎霍玉兰到底是霍玉兰还是慕方懿。
“你是谁都没有关系!”
牧引风颤抖着吼出了这一句后,把霍玉兰抱得更紧,几?乎要勒得她不能呼吸。
牧引风此?时此?刻根本?就不敢睁开眼?睛,因为他的眼?前全是扭动的黑影。
那些黑影全部都在声讨他,也在蛊惑他。
他是牧元蔓的儿子,他被牧元蔓亲手塑造成?这个?样?子,他似乎注定要走上和?牧元蔓同样?的道路。
为了留住自己的爱人,不惜彻底拘禁对方。
他能想出很多借口和?理由,纵使他的内心也疯狂地想要那样?。
这诱惑无疑是致命的,只?要把霍玉兰给关起来,她就只?能看着自己,只?能待在自己的身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只?能和?他一个?人耳鬓厮磨。
再没有什么前男友,不用再看着那些查到的资料去幻想去揣测,霍玉兰对他们到底倾付了怎样?浓烈的情感,是不是也像对他一样?……对那些人说尽了密语甜言。
那些过往像一把一把嫉妒的尖刀,几?乎把牧引风所有的理智都在这几?天短短之?内凌迟掉了。
否则他也不会在今天回家之?前,竟然去找了牧元蔓。
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也确实是牧元蔓的儿子。
他也从内心深处没有办法不把牧元蔓当成?母亲,当成?依靠。
他希望母亲能为他指一条明路,可是母亲……从来都只?能让他踏入歧途。
牧引风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用他的双臂用他的身躯,把霍玉兰困在沙发上面,锁在他的怀里。
他颠三倒四的语言,贴着她滚烫的脖颈,钻入她的耳朵。
“我不在乎你是借尸还魂,还是大彻大悟,是冒名?顶替,还是什么别的……我一点也不在乎。”
牧引风说:“别离开我,我,我还没有痊愈。”
“别走,我什么都不会做,你看看我。”
牧引风抬起眼?,泪水将他淡粉的眸子涤洗成?一种十?分透彻的惊心的红。
“我还没好,白骑士不应该在这时候离开,对不对?”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一辈子都不再吃药。”
“我不吃药就会有很强的攻击性,那也没关系,你把我捆起来就好了。”
霍玉兰被牧引风勒着,压着,感受着他因为恐惧自己离开而颤抖的身体。
她原本?撕心一样?的疼痛,那种“果然如此?”的死灰一般的下沉状态,也慢慢地停滞了。
她看着牧引风,凌乱的白发贴在他的脸上和?颈项上,被他的眼?泪和?汗水浸湿了一些,他的眼?泪也在那张英俊无比的脸上描摹出了一条条伤心的弧度。
霍玉兰所有混乱的思维,都在牧引风这一双充满了祈求和?脆弱的漂亮的眼?眸之?中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
她心中扭曲的还在呼啸着的极端思想,都像是重新被扯回牢笼的猛兽,安安静静地在牧引风的眼?泪之?中蛰伏回去。
霍玉兰甚至产生了一些迷惑。
其实霍玉兰的每一次分手,都是有意无意地暴露出自己的本?性所致。
当她不再“完美?”,无论对方反馈给她怎样?恶劣的行为,都在霍玉兰的预料之?中和?心理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是唯独这一次……霍玉兰躺在沙发上,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无措。
因为她每一次暴露出来自己的病症,迎接的必然是一场暴雨狂风。哪怕不在明面上爆发,也会化为各种冷暴力,山呼海啸而来。
这一次甚至是提前暴露,她也闻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可最终裹挟着汹涌浪潮一般漫天倾覆而来的,依旧是无害且馨香的玫瑰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