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之“嗯”了一声,少顷又道:“夏儿也随世子离开了,今日人多眼杂,她不便与你私下会面,免得节外生枝。”
裴姨娘:“我明白。”
随着裴姨娘这一声落下,四周再次陷入了沉寂。
良久,顾云之叹道:“阿蓁……你不要怨我。”
裴姨娘闻言,扯了扯嘴角:“妾身岂敢,当年若非大人出手相助,我早沦落青楼,何来今日。”
说罢,她微仰起脸看向远方的天空。
视线里,明月与花叶交映,风拂过,花枝弄影。
可真美啊,裴姨娘在心里感叹。
她对顾云之是真的没有怨气,也不是不怨,而是没有那个资本。
她一个无父无母无兄无姊,又被人贩子卖入欢场的孤女,能得对方相助赎身已是大幸,又有什么资格去求其他?
况且对方在纳她之时就告知了实情,他之所以救她,只因她与他的一个故人生有六七分像。
他是自己的恩人,自己亦非他所爱之人,而李清姿是他的助力,在助力和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之间,他选择了助力,无可厚非。
利益的算盘,他总是拨弄得清楚。
莫名的,裴姨娘突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一个她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您后悔过吗?”裴姨娘从秋千上站起,转身,定定地望进顾云之的眼睛里,问道。
顾云之诧异。
“放弃她,你后悔过吗?”裴姨娘又问了一次。
顾云之看着她那双与记忆深处一模一样的眼睛,摇头:“我不后悔。”
他或曾伤怀,但从不曾悔。
“为什么?”
顾云之敛眸,用一种近乎喟叹,又充满沉重的语气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抛下一切,就只为了一颗真心。”
“这样啊。”裴姨娘说,“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嗯?”顾云之不解,“何意?”
裴姨娘笑了笑,说:“您大概忘了,我曾见过您怀念她的样子。”
那是一个夜晚,烛火摇曳,喝多了酒的顾云之罕见的对裴姨娘说了很多他年少时与青梅之间的往事。那时的他,寥寂、颓然,完全没了素日应付外人时的从容自若,为了大局,为了顾氏一脉的重新崛起,他放弃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他在悲伤。
那样悲伤的顾云之就那样震撼地留在了裴蓁的脑海里,久久难以忘却。
可原来,他早就把那个女子给忘了,他所记住的,不过是年少时光的一个怀念而已,反而是自己这个外人,被那虚无缥缈的感情给绊住了脚。
何其讽刺。
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顾云之半晌无言。
他沉默地站着,几乎有些无地自容。
顾云之也想起了那天。
那日他喝多了酒,看着裴姨娘与记忆中相似的面庞,无端得,便忆起了往昔。其实当时他是真的怀念她,可过了这么多年,随着他逐渐握稳权势,对当年的事早已不再介怀,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悲伤也成了浮光掠影,偶尔匆匆一瞥,也只会诧异自己曾有过那样至情至性的时刻。
只是不想,他曾经那么不经意的情感流露竟深深地印在另一个女子的心上。
“天色不早了,妾身便先回自己的院子了。”裴姨娘冲顾云之福了福身,也没等他出言,便转身离了开去。
望着裴姨娘离去的背影,顾云之的眼皮沉重地阖上。
曾经的那个人,也是这般,在他做出了选择后,干脆利落地走出他的生命。
但她与她终归不同,她是他的女人,虽不是他的爱人,可他们共同孕有一女,他们之间,存有相同的利益。
余生相伴,有此利益为固,足矣。
另一边,回程的马车上,苏御将一盒点心推到顾夏跟前:“你晚上没怎么进食,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顾夏早被饿得没知觉了,先前是担忧的吃不下去,这会儿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辘滚滚的声音,心里渐渐踏实下来,再听苏御这样说,一下就感到饿了,但她心里还记挂着事。
“您会怎么处置她?”
顾夏是问的顾盼。
苏御抿了抿唇,说:“京兆尹前一阵端了一座求子庙。”
“求子庙?”顾夏不解,这同他们现在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那是座庵堂,位于北山之上,临近处还有一座道观,他们利用妇人的求子之心,背地里相互勾结,做起了皮肉生意,去庵堂求子的夫人们实则是被下了迷药。”
后面的话已经不用苏御再说了。
“你们是想……”
苏御颔首:“求子庙一案所涉人员极广,其中不乏名门贵胄,早前为了做实顾盼不能生育,李清姿就放出风声说她曾去过求子庙。”顿了顿,苏御又说,“李清姿的身份不能曝光,我也允诺了你父亲,不将今日发生在顾府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藉着求子庙的东风顺势让顾盼离开王府去往顾氏家庙祈福,是眼下最顺其自然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