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个大伯母多半又会奚落她,连带着对母亲不敬。
小姑娘想定:“收拾收拾,待会儿咱们去买身衣裳!”
采茵面露拮据,摊开手:“姑娘,奴婢身上只剩下一点贯钱,怕是不够,姑娘那里还有么?”
沈灵书眨了眨眼,旋即摇头。
她所有的身家都在那破布衣裳上了,连个口袋都没有,荷包里的银两在上京城时就花没了。
沈灵书下意识去摸了摸发顶,却只摸到一头柔软的青丝,她又摸了摸耳朵,也是空空如也。
她在东宫时所佩戴的首饰基本都是他送的,临走时也都褪得干净。
小姑娘以手支颐,黛眉轻轻拢起,却不妨被什么东西硌了下,她看了眼,自己手腕上从不曾褪过一日的玉镯。
上好的翡翠,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碧绿色。玉分为二,中间用金色镂空腰带镶嵌着,是母亲王碧留给她的遗物。
采茵见姑娘盯着那翡翠玉镯顿时出声阻止:“姑娘,这是老太太当初给夫人还有各房大娘子的,也是夫人佩戴多年最后给您留下来的,不能当啊!”
沈灵书轻轻抚了抚那镯身,玉质温软,触手升温,仿佛能感受到母亲曾经佩戴此玉的样子。
她道:“无妨,回家后再赎回来就好。”
王碧的女儿要干干净净的回家,不能丢了她的脸。
扬州城乃江南富庶之地,街市繁华,虽不比上京,却也有独特的地方特色。
主城区西直门一条林立长街,乃是最热闹的地界。
商肆林立,人群熙攘,叫卖声并着吆喝声此起彼伏。
沈灵书拿着玉镯当的五十贯钱给自己和采茵一人置办了一身衣裳,冬日街头寒冷,她还买了两个暖手的手炉,余下的钱她给祖母和各房买了些礼物,只余下不到十贯。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换了衣裙后,那个明珠耀躯,光华流转的沈二姑娘又回来了。
采茵看着眼前的姑娘,美眸顾盼,仙姿玉容,瓷嫩的肌肤比身后碧色斗篷上的绒毛还要雪白,当真是极其好看的美人儿!
她忍不住感慨:“老太太若是见到当年的姑娘出落成这样,一定又要落泪了,几房小辈中,老太太最喜欢姑娘了。”
沈灵书抿唇笑笑,脑海中依稀描绘着外祖母的慈祥容貌。
是了,离开扬州的时候她方才十二,个子不高,容貌也没张开,如今一晃她已及笄许久了,也不知道外祖母见到如今的自己,会不会欣慰。
沈灵书擦了擦眼角,柔声道:“走吧。”
家人是她最后的温暖和底线,如今双亲离世,外祖父也因病早逝,她只有祖母啦。
虽离家多年,可她凭借着记忆,转了两个胡同,再经过一道月半拱桥,顺利的找到了平直门王家。
采茵上前去叩门,沈灵书在身后翘首以盼,小手下意识的捻着腰间香囊。
离家这么多年,贸然回来,说不紧张是假的。
不多时,一个小厮开门,瞧了眼采茵,面上没什么神情,只问道:“这位姑娘,你找谁?”
采茵忙激动道:“我是二姑娘的的婢女采茵,二姑娘从上京回来了!老太太可在府吗?”
“二姑娘?”门童迟疑了一下,想了一会儿道:“你莫不是诓人的,我家二姑娘早多少年前便离京了,如今在宫中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哪来的骗子,快滚一边去!”
说着便欲关门,采茵当即用手横在夹缝中,急道:“真的是二姑娘,不信你看!”
门童顺着采茵的手势,瞥见了阶下玉立的女子,鬓若流云,眼若秋月,静静的站在那儿,那色若朝霞更胜新雪的眉眼便和老太太有几分相似。
门童顿了顿:“若真是二姑娘,等我问过大夫人再来回禀。”
半柱香的功夫,大门再度打开,几个婢女走在前头,探头伸出来一个穿着绛紫色斗篷罗艺的美妇人。
沈灵书眉眼一颤,认出了此人是大伯母裴氏。
陆执所言历历在目,她美眸闪过一丝恨怒,却又转瞬即逝。
她要先忍忍,进府后从长计议。外面已经不安全了,那日的刺客不知是奔着陆执还是自己,毕竟王石已死,大伯伯王遂和萧后勾结多年,不会不听到宫里口风……
沈灵书眉眼弯弯,走上前请安道:“伯母安好,多年不见,伯母风采依旧。”
小姑娘说起话时脸上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漂亮的眼眸灿若芙蕖,温婉怡人。
裴氏唇角“讶”了声,面带笑意:“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上来就叫伯母?小姑娘,你是不是走错了?”
沈灵书笑容僵在了唇边,她料到裴氏会为难自己,却不想如今竟是连门都不让进了。
她强压着反胃之感,温声解释道:“大伯母,我是书儿呀,您不认识我了?”
“书儿?嗤,别逗了。”裴氏美艳的面容带着刻薄:“我们家二姑娘攀了高枝,如今正在宫中享福呢,岂会回扬州老家。”
“关门!”裴氏一瞬换了脸上,冷声道。
“等等!”沈灵书上前一步,美眸泛起冷意:“祖母呢,我要见祖母?!”
裴氏打掉她的手,复又攥起她的手腕,步步紧逼:“母亲去佛寺烧香了,少不得也要几日光景才能回来,你这是哪家的骗术,还不快给我滚开!”
说完,她眼神阴毒的攫取在沈灵书身上,压低了声音,用她们两个人方能听见的话:
“沈灵书,有我在一日,你休想走进沈家大门。我儿的死,我没有忘!”
说着,裴氏甩开她的手,嫌恶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