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戚神情茫然地从医生手里接过诊断单,上面的建议治疗四个字格外显眼刺目。而另外几张的片上看,之前在他肺部上占据格外大面积的癌细胞,也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转移到其他部位的癌细胞,更是几乎消失了。
他眨了眨眼睛,大脑有些迟钝,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毕竟在不久以前另外一家医院医生还在实话实说让他最后一段日子放开心胸好好过过日子,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
医生误解了于戚发愣的原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不要害怕,虽然是晚期了,但病灶没有转移,癌细胞扩散情况也还好,治愈的可能性很大。”
他有些唏嘘,眼前这小伙子也才二十几岁,就得了癌,换谁都接受不了吧。
“我之前不是……”于戚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顿了顿,到底没把之前查出来毫无治愈希望的事告诉医生。
人家信不信是一回事,就是信了,万一把他上交给国家了呢?什么也没做癌细胞就莫名其妙的少了。
但是这段日子以来,他的身体是真的好了不少,连肚皮上原本涨起来的青筋都消下去了一些……就好像身体里的癌细胞被什么渐渐消散了一样,
这让他背后发毛,他这一生都不顺遂,突然出现这种好事,让他总觉得是不是贼老天又想对他做出什么坏事。
拒绝了医生住院的提议,于戚拿着检测报告,回到他在x市居住的临时住所。x市临海,他本来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准备过两天就去海里葬送自己的一生。
毕竟癌症的死相不是很好看,他虽然买了墓地,却没有准备自己进去呆着,而是花了点钱,放了几件衣服进去,竖了个衣冠冢。
没想到因为身子骨的日渐爽利,他来医院查,却查出个病情好转的结果。然而……于戚苦笑着,看了看手头的存款。
他的钱这段时间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没钱治疗,就算病情好转,说到底还是死路一条。
“这贼老天……”于戚嘟囔着。
此时门突然被敲响,他吓了一跳,一瞬间还以为他骂老天被听见了,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恰好来敲他的门。
敲门声有些急促,于戚犹豫了一下。按道理来说,酒店的工作人员应该不至于来敲他的门,但是……反正他现在命不长,来什么也不怕,他还是去开了门。
然而这样的雄心大志,在他看见外面的人之后,一下全缩回了壳里。
“客人,”酒店的服务生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位客人非要来找您,呃,您认识他吗?”
于戚下意识地反手关门,却被服务生身后的高大男人一手抵着,强硬地推开了。
温仲谆低声叫他:“戚子!别躲我!”
温仲谆的话一出口,服务生看两人的眼神顿时不对了。
于戚无暇顾及其他,他推了推门,推不动,自己反而累得气喘吁吁,惨白的脸上飞上一抹病态的潮红。
温仲谆盯着于戚的动作,眉头越皱越紧,问道:“你这段日子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放在以往,他的好友力气体力哪样不是上佳,纵然之前做出那样的事情,他还是看不得好友这副样子。他心头一紧,呼吸有些困难。
于戚一顿。
温仲谆知道他生病的事了。他想着,脑子嗡嗡直响,不知为何,眼眶泛起酸来,使在门上的力道更大了,硬生生把门关回去一些。
眼看着门就要关上,温仲谆却在这时将手卡进门缝。门与肉交击,回弹回来的力道让于戚手一软,房门大开。
温仲谆“嘶”了一声,于戚有些仓皇地摸上他的手,心里一阵后悔。
那只宽厚的手上被门夹到的地方已经开始泛红,微微地肿了起来。于戚心一阵阵地疼,有些生气地斥责道:“我关门,你不会躲啊?手不要了吗?!”
温仲谆趁机低头去看他的眼睛,乞求着说道:“我这不是怕吗?戚子,我有话想要问你,我们可以坐下说说吗?”
看着温仲谆眼里满布的红血丝,于戚叹了口气,转头对服务生说道:“我们认识,你先下去吧,麻烦你了。”
服务生眼睛左看右看,低头说着“不麻烦不麻烦”,就走了。
于戚让开身位,对死死盯着他像盯贼似的好友说:“先进来再说吧。”
温仲谆抿着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他本就天生冷相,不带笑的时候更显得冷酷,毫无平时温和的样子。
门一关上,他就问道:“戚子,我们认识二十年,你怎么连查出……的事都不和我说?”
声音也冷得很,明眼人都看得出温仲谆气急了,于戚自然看得出来。
只是他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低头去看温仲谆受伤的手,说道:“你的手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他关门的时候没收劲,只是一瞟,他就看见那只手高高肿起的手背和肿胀的青紫。
没等于戚看仔细,温仲谆就把手背到身后,然后逼近到他身前。
“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手重要吗?为什么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上次那件事之后说走就走?”
温仲谆越说越气,眼里隐隐发红,“如果我没有去你家找你,我是不是等你……了,我还不知道我认识二十年的好兄弟,已经走了?”
于戚说得有些心酸,他往后退了几步,温仲谆身上好像燃着一把火,差点将他灼伤。
然后他把头撇到一边,努力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说道:“……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我们二十年的兄弟?”温仲谆却紧紧地逼近上来,他被逼退了几步,直到到了床边,他被硌得一个踉跄,往后仰去。
温仲谆呼吸一滞,连忙伸手揽住他,语气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腰上缠着他心心念念喜欢了十年的男人的手臂,死死地将他护住,要不是时机不对,于戚差点当场硬起来。
他推开温仲谆,咬了咬舌尖,说道:“我没什么事,就是被床抵到了。”
“戚子,我们去医院。”温仲谆一把抓住于戚的手腕,神色担忧。
大抵是刚刚那一下踉跄,他更意识到了于戚身体的不好,所有的质问被他弃之脑后,现在最要紧还是带认识多年的好友去医院接受治疗。
他拢了拢手心,空荡荡的感觉让他舌根一苦。
太细了……
于戚甩开温仲谆的手,手腕残留的温度烫得差点烧起来。
他抿了抿嘴,破罐子破摔地说:“你不是都知道我什么病了吗?肝癌啊,肝癌晚期,你以为我不想活吗?我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医生和我说我甚至没有一个月好活了,让我多做点我喜欢做的事。”
“我就去做了啊,我卖了房,到处去玩……我还睡了你,你忘了吗?你不是都认出来我了吗?”
于戚下意识地隐瞒了他刚检查出来癌症病况转好的事情,如果他和温仲谆说这件事,温仲谆肯定会帮他付医药费。可是……
他怎么能这么做呢?
不说癌症治疗花费巨大,他之前任意妄为对温仲谆做出那种事情,本就没脸再多要些什么了。
温仲谆表情一僵,他那次确实是认出了于戚,后面也几乎是默认着于戚做的那些事情。
于戚笑了笑,走去开了酒店的房门,有些疲惫地说道:“我快死了,不想让你给我收尸,你走吧。”
温仲谆顿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身形高大,却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于戚敛着神色,无动于衷地嗤笑一声,“难道你这个直男,还喜欢上男人的滋味了,要和我再来一次吗?”
“我没……”温仲谆低声说到一半,话却又咽了回去。他神色不定地看着自家发小,犹豫着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
于戚心头一跳,神色依然淡淡,冷淡地说道:“因为我是个gay,临死之前还没有和男人做过,有些好奇那是什么滋味,你只是恰好来了,我一冲动……我本来准备当天去夜店找找的。”
他不敢把自己多年的苦恋告诉温仲谆,会做出那种事情的感情,他自己都觉得不耻。如果真的说出来,得多让人恶心。
“你本来想找别人?”温仲谆的语气有些古怪。
于戚不敢多听,只点了点头。他也不敢回头去看温仲谆,没发现温仲谆的神色变得有多阴郁。
房内安静了一会儿,气氛沉得令人窒息。于戚的呼吸有些颤抖,手捏着门边,指尖掐到泛白。
直到温仲谆忽然打破了寂静的空气,说道:“戚子,我有办法让你活下来。”
于戚被他忽然出声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却见发小头上顶着一头藤蔓绿叶,对他说道:“我不是人,我可以救你。”
于戚感觉世界观有些摇摇欲坠:啊?
像是怕他不信,温仲谆伸出原来被夹肿的手,那只手已经消肿了,全没有之前肿胀青紫,干净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