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桥攥紧了他的手:“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就算……就算永远不能痊愈也没什么,你尝不出味道了,闻不见气味了,或是看不见东西了,这些都没有关系,你还有我,我能闻得见,也能看得见,我可以学着看医书,我能够把每样药材都刻进心里,你仍然可以是原来那个妙手回春的小大夫,不用改变什么的,还像从前那样……”
“阿秋……”她的手很凉,容悦的眉心动了动,将她的手攥入掌心,抱着她,在她耳畔沉声道,“你若想走,我绝不拦你,只要你一日不离开我,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话语扑落在耳廓上,热热的,痒痒的,女子潮湿的笑声在他颈侧轻轻落下,须臾,吸了吸鼻子,又一本正经坐直了身,审视道:“真的吗?可是我哥说了,男人比狐狸还狡猾,说话三分实七分虚,你说得这么信誓旦旦,我至多能信几个字啊?”
容悦觑起眼睛打量着她,下一瞬忽然凑上前,双手捧起她的脸吻了上去,小心而虔诚,犹如捧着一朵新出苞的春花。
坐处变得逼仄,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阴冷的空气也变得温热起来。许久,容悦缓缓退下身来,他垂眸看着她,浓密的眼睫遮敛着男子眼里湿漉漉的光,他微微喘息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话我从没同旁人说过,你愿意信几个字,都是你的心意。”
江令桥冁然一笑,歪着头好奇地凑到他面前,把他的脸色胡乱看了一通:“容大夫,你这算是生气了吗?”
“笑话!”容悦毫不客气地按着她的额头将她推了回去,“我怎么会生气?这有什么好气的?我心情好着呢。”
江令桥再次凑上前,亲亲他的脸庞,笑道:“我信,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信。”
容悦侧过脸来,依旧双手抱肘,挑衅似的抵着她的目光,声音却沉得缠绵发痒,像是凑在耳边摩挲:“江令桥,其实我说的都是假话,等天劫渡化了我就走,一刻也不停留。我会走得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江令桥才不听他的浑话,笑着坐了回去,圈住他一只胳膊,将头轻轻倚靠在他肩膀上,缓声道:“容悦,我们荡会儿秋千吧?”
“嗯?”
容悦还没反应过来,话音方落,江令桥手中便灵光一闪,下一瞬,秋千便兀自轻荡开来,凛冽的空气被划开一道温润的弧线,细碎的风徐徐吹开脚边温柔的衣袂,宛如一片轻和的云霞,一片起伏的花海。在尚且萧瑟的冬景之间,在蕴含着无尽春意和希望的草木之中,男子和女子背向而坐,静静依偎着,在秋千一遍又一遍划破的风里,细数着仅有的安乐时光。
未几,一只琉璃青鸟自天边盘旋游荡,缓缓飞落下来。江令桥抬起眼眸,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它光艳的身影,她向它伸出手,它栖落在她指尖,华彩褪去,变成了一张轻飘飘的笺纸。
江令桥并不惊异,似是早已料到有这一日,倚在容悦肩膀上轻轻展开那张薄纸,其上只落了寥寥四个字——
“巫溪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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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起死回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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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夏之秋看到的是天。
迷惘中醒来的时候,一只蝴蝶落在唇上,翅膀轻轻翕动着,像封住了她的口,蝴蝶振翅飞走,方才真正苏醒。
她看见碧空如洗,闲云若梦。自己似乎是躺在了什么地方,离天那样近,似乎咫尺之内,便是九霄云外。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不应该是死了么……难道世人敬畏的地府,反而是个至清至静的所在?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与此同时,也清楚地察觉出身体里游走着的异样——那血脉筋骨之间,似乎充盈着一股陌生的力量,贯通于全身上下,所至之处温热从容,却又水浆乍破,灵魂最深之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苏醒。
这是怎么一回事?
夏之秋撑坐起来,目光所及之处山峦迭起,林木纵横,似乎是某处未涉足过的高山,而扭转目光,扫视高台之下,却叫她心中陡然一惊——
眼前密密麻麻跪满了人!俯望而下,满目人海如潮,数目之庞大足以骇动人心。其间有男有女,个个身披彩衣,脸上却无甚神情,不见喜怒哀乐,只是一味地跪着,宛如一具具完美无瑕的行尸走肉。
“你们是谁?”她惶然地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景象。
“我们是您的子民。”离她最近的一个女子眉眼疏离,颔首开了口。
“子民……”夏之秋呢喃,“那我是谁……”
“您是天上人间的主人,是百年得道的近仙者,是当世无双的蝶神。”
蝶神……脑海里似乎有记忆在涌动,无数狭小的碎片向她翻卷而来,她抬眸,望见了一处屹立天地之间的峰峦——苍梧之巅,那是世间至高的所在!
她的心猛然一沉。
上古传闻中有位御蝶的蝶神,一生不问世事潜心修炼,终得修为赫赫法力无边,然其却在飞升之前意外殒命,故虽有神的称号,却无神的/名分。
有人道这位蝶神殁于大悲大嗔,所以死后魂魄不散元神不归,整日游荡人间,穷极山海寻找执念缠身之人作为下任蝶神宫的主人;有人道云端天外有座仙山,名唤苍梧,蝶神宫便坐落于此。此地奇峰险塞,兼具世间最高的峰峦与最深的裂谷,名为苍梧之巅与苍梧之渊;更有人道,苍梧之巅有座精巧的露台,唤作“摘星台”,是以苍梧之巅太过高耸,站在亭中便可伸手揽月摘星而得名,被无数修道之人称为“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