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尊显赫的地位相比,尤妄在不灭山上居住的这座小院子实在有点太寒酸了。别说是跟山脚下那座住了历届魔尊的魔宫比,就连正道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掌门人的住所也不会这么简单。院里一间卧房一间药屋,面积都不大,主打一个能用就行,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
两间屋子自然离得也很近,几步路的距离就到了。尤妄从纳虚戒里取了几味药材丢到锅炉里,翻手燃起火。
他不善炼丹,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法。对于这几味珍贵药材来讲非常暴殄天物。这样不经处理的材料熬出来的成品药性太烈,服用者难以吸收完全,溢出的药力有极大可能带起其他的副作用,对治疗病人来讲是过犹不及,病没好利索可能又被搞出了新毛病。
尤妄准备的都是属火的上等灵植,连拿出来的时候都冒着白丝丝的热气。那口不起眼的小锅咕噜咕噜地摇晃着执行着它不该承受的使命,从沸腾的药液表面蒸腾而起的水雾气都像是篝火中迸裂出的火花,细小的明亮光点飞射划出一道道赤橙色的弧线。
这哪里是药,简直是一锅随时要爆发的岩浆。
尤妄熟练的立了一个小型的屏障把自己包裹在内,防止自己被蹦上一身火星子,客观冷静地评价自己的杰作。
这种至热之物一看就能把人由五脏六腑由里到外烫熟,任哪个正常人看到都要退避三舍。除非是活腻了想把自己锅子涮了,不然就是嫌命太长。
尤妄把那锅看着无从下口的火红色的糊糊灌进药瓶里,液体还冒着骇人的小气派,尤妄停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灌了一口。霎那间难以形容的苦涩酸辣从口腔炸开,浓重的灼烧感顺着食道流下,遍布浑身经脉,有效地中和了体内雪窖冰天般的冷。只是这股柔和的暖还没挺过几息,火苗唰地点燃就化作熯天炽地的烈焰扑面而下。喷发的岩浆倾倒在雪山里,立刻带起了震耳欲聋的嘶嘶声,高温下冰面迅速塌陷崩倒成一地狼藉,刺鼻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
毁灭性的冲突瞬间爆发。
尤妄冷静地立在原地闭眼运气调息,内息在乱作一团的经脉里艰涩运转一周,千疮百孔的经脉吃力地摄入药意修修补补,才勉强能够入目。但表面功夫终归是表面功夫,破败不堪的内里如同被蛀空的腐木,已经彻底断了生机,灌再多的肥料也长不出新芽。
汗液如融冰流水一般从鬓角流淌而下,他似乎对于自己身体里的惨状一无所知,片刻后他睁开眼睛,依旧神色如常。
药性确实太烈,不过对于急于求成的人来说倒是正好。
尤妄流了一身汗,黏糊糊的不舒服,掐了个清洁符洗去身上脏污。刚刚烈火炙烤的痛苦没让他脸上表情改变一点,这会儿回过神来咂了咂嘴,好看的眉毛顿时拧巴成了一团。
真是他娘的……难喝至极。
古人传承了千万年的制药炼丹之术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当然也不是放着好吃的丹药不吃的傻子,只是条件有限,他自己的炼丹技术实在看不过去眼,又无意让别的药师了解自身的状况,便只能剑走偏锋,走了一条险路。
尤妄吁出一口气,惋惜自己以前叛逆,没多学一门手艺。
他少年时年少轻狂脾气不好,最烦的就是磨磨唧唧要精雕细琢好几天的精细活儿。他嫌弃炼丹制药画符算卦都太枯燥乏味,静不下心去学,比起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东西上,他更喜欢舞刀练剑。不过耳熏目染之间还是学了一些皮毛,尤妄脑子里装的那点药理总归没被浪费,变成了一碗碗除了他没人愿意尝一口的恶心汤药。
尤妄把面纱重新盖上,瓷瓶收进储物戒里,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府内张灯结彩的装饰回了卧房。
他又爬上了那张睡了一个人的床塌,靠坐在床尾思考着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今天一鼓作气的做完似乎是个好选择,但他对自己熬出的药其实也没什么信心,十次有八次没事,剩下的两次就是折腾得死去活来,保不齐待会儿后劲儿就自己反上来了,或许再修整半天一天的会更好……
刚服完药的身体少有的暖洋洋的,尤妄知道这是过盛的药力还未被消化完全,也是他难得的舒坦时候,等一会儿药性散得差不多大概就又要开始遭罪。他疲惫地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懈怠地半合上眼,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并不算顺心如意。他才睡了小半个时辰,就眉心狂跳,心脏发慌,似乎有什么超脱他预料的事情即将发生。尤妄一个激灵,猛然从浅眠中惊醒,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眼。
尤妄脑子里轰地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做了梦中梦,只是后背上瞬间流下的黏腻冷汗提醒他这并不是梦。他条件反射地就去摸面上覆着的黑纱,但很快又意识到就算黑纱掉了也无所谓,他这样反而显得自己心虚,才硬生生地压住了自己的动作。
两人相视无言,绝无月定定地注视着他,两只眼睛深不可见底,让人不觉心颤。
好冷漠的眼神。
不是爱笑的温润仙尊吗?怎么这会儿跟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似的。
药的效果似乎戛然而止,凉意从相接的视线开始悄然蔓延。不一会儿就冻得尤妄浑身发冷,骨髓里好像都结了冰,尖锐的冰碴子刺入血肉,冷得深入灵魂。
果然门外汉瞎捣鼓出来的药汤就是不稳定,这才多一会儿就没了效果。
要不还是绑个丹师来山上?
罢了,他也没几日好活,还是不祸害无辜的人了。
尤妄拢了拢身上的衣袍保暖,殊不知这个动作让刚醒过来的人注意到了他的打扮。尤妄刚才出门出着急,浑身上下只简单披了一件黑压压的毛袍子。这毛皮袍子是尤妄都心头好,用料扎实,厚重的绒毛蓬成一团,很保暖,也显得穿着它的人十分纤细。
两条长腿从毛披下伸出,因坐姿原因舒展在大红色的喜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瓷般白嫩,线条纤细漂亮,没有半点多余的肉,透露着几分脆弱易碎的美。他弯曲的脚趾甚至还半抵在男人裸露的侧腰上,足尖上淡红一抹,染上了一点对方的温度,看起来异常不知廉耻又放荡。
男人侧眸扫见了地上乱七八糟推在一起的衣袍,一半黑一半白,显然是属于两个人。
绝无月的脸色似乎更沉了几分,看起来动了怒。
倒也合理。
身中迷药,修为受制,修真界远近闻名的美人不着片缕地躺在另一个半裸的人身边——尤其这个人还是臭名昭着的魔尊。
会遭遇什么简直是还不明显吗?
这般奇耻大辱就算是一个弱小凡人都会生气,更何况是端坐在神坛上的仙尊——绝无月要是还笑得出来就怪了,尤妄想道。
算了,看不见人笑,看看绝无月发怒长长见识也行。毕竟绝无月总是在笑的,但臭着个脸的模样并不多见,倒也不算亏。
尤妄眼中流露出几分戏谑,变本加厉地抬起小腿,脚背绷直,足尖勾起了绝无月下腹上那团被他当做抹布丢在那里的里衣,顺着缝隙挤进了那团腌菜一样的布料下面。尤妄把自己冰凉的脚掌整个贴在了对方的小腹上,温度交融,能感受到脚下结实的腰腹抖了一下。
尤妄垂眸。他深深地看着对方明显又黑了一个度的脸色,却不打算收殓动作,脚掌更是用力几分,情色下流地揉踩男人的小腹。
“既然醒了,怎么还不给本尊请安?”
绝无月的眼神死死地锁在他身上,却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尤妄松了一口气,绝无月依旧修为受制,口不能言,不然早该一掌拍过来把他拍到墙上。虽然绝无月不该醒得这么早,但考虑到对方活的几千年也不是白活一场,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后手也算正常。
“怎么不说话?”尤妄发出一声嗤笑,“看来本尊煞费苦心给无月仙尊寻来的万年安凝花不算是白费力,怎么样?无月仙尊可还满意我的招待?”
尤妄不惧绝无月冷冽的眼神,他收回脚,起身站在床榻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仙尊大人。青丝如墨,眉目温润,气韵高洁,明明是横眉竖目的怒颜,却也不难想象笑起来时的十里春风。
尤妄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笑,面上仅露出来的一双眼弯出了个弧度,给病恹恹的肤色平添了几分艳丽的生机。
“世人都说仙尊千秋绝色,生得一副好相貌。本尊今日一见,确实事名不虚传,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这话语太过轻浮,几乎是赤裸裸的调戏。他暧昧地扫过绝无月抿起的唇角,轻笑道,“可是美人怎么绷着一张脸,连笑也不愿笑一下?”
“是闭关太久不会笑了”他抬起脚尖,长袍随之被掀起,大片隐秘部位的赤裸肌肤一览无余,他在绝无月如狼虎一般的眼神中用脚趾挑起了他的下巴,“……还是本尊连个笑都不配得到吗?”
绝无月的表情几乎凝到冰点,他狠戾的视线攀着那条傲慢无礼的小腿爬上尤妄看起来软嫩的腿根,凶狠地好像是要啃咬撕烂掉上面的嫩肉。绝无月呼吸粗了几分,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似乎是从未见过这样不知廉耻的人,气极了。他没有再往上看更幽秘的风景,像是忍无可忍地侧过头别过视线。
……今天的仙尊真是异常的凶。
也对,对老古板来说,这样的场景太放浪形骸惹。
引人生厌。
还好绝无月扭开了头,这样尤妄就不用在他眸子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的丑陋肮脏的模样。
他现在是臭名昭着的魔尊尤妄,是阴沟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孤雏腐鼠,是舍弃了自己承载着祝福的姓名的无德小人。
他舍弃了自己与过去的联系,也同样舍弃了他的束缚,世间没人再挂念他、忧虑他。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做坏事,毫无负担地起将秽恶烂账揽在自己头上。因为只要被他舍弃的那一部分是干干净净的就足够了。
“本尊之前心慈手软,可惜美人不领情。”
尤妄听到自己在说话,嘴里又后知后觉地泛起了引人作呕的汤药味儿,只是这会别的味道都淡了许多,只剩下满嘴苦涩。
“本尊喜欢听话的美人。”
他翻手取出一粒小巧的丹药,掰过绝无月的脸,强硬的塞进了绝无月嘴里。
“但如果不听话,本尊也不介意用一些小手段。”
这枚丹药外表平平无奇,却用的是做锁神散剩下的边角余料。药效远不及锁神散千百分之一,却可以与绝无月之前服下去的锁神散遥相呼应,把药力重新勾出来,让服药之人再度陷入昏迷。
还好他早有打算,多留了一手。
只是这里面不单单只有这一种成分,还额外加了一点尤妄的私心——尤妄本来是不太想用的。
绝无月精通药理,他再度陷入昏迷前的眼神复杂异常,尤妄读不懂内容,但是十分吓人,闪着几乎要他咬穿他喉咙的凶光,应该是闻出来里面加了什么。
药丸散发着甜腻气息,扑鼻而来全是熟果的芬芳——里面当然不是毒药,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龌龊下流的催情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