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哥和钟大海斗法的时候,远在平水县的孙家宁已经被一纸调令,从平水县林业局,调入了定安市市委,用他们的话来说,是通过招考,考进了市里。
对于姐夫的这次升迁,远在广州的周长城和万云,当即给万雪汇了一百块钱,还给姐夫买了一双皮鞋寄回去,以示庆贺,论起来,这可是他们最荣耀的亲戚了。
虽然姐姐和姐夫还欠自己的钱,但周长城和万云还是分得清楚,哪个是欠款,哪个是人情的。
孙家宁的这次调动,进行得十分低调,同一个办公室的,有人甚至在调令发过来后,才后知后觉知道的,说震撼有的,说不可思议也有的,因为都没想到,跛脚的孙家宁在县林业局迟迟升不上去,竟然在三十多岁后还有这一点造化,还跟市里的潘仲维有所联系,这潘仲维可是县里出去的大人物啊。
在离开林业局前往市区专门委员会上任之前,有好几拨人都请他吃饭,让孙家宁去了市里,也别忘了县里的老同事们,都是些人情往来的事,孙家宁都一一记下了。
本来,丈夫升迁,当妻子的肯定是万分高兴的,他们为了这一刻已经努力很久了,特别是孙家宁,拖着一条不方便的腿,在县里和市里之间跑来跑去,尘埃落定之际,他们夫妻买了只鸡来庆贺。
可等到孙家宁真正要出发之前的三天,万雪才意识到,丈夫目前真的要离开自己,到市里去工作了,而夫妻分离的问题摆在两人中间,需要大家共同去克服。所有人都在艳羡孙家宁好运的时候,只有他们夫妻开始感到焦虑,尤其是万雪,近来她时常睡不着,生怕一睁眼,孙家宁就不见了。
到市里去上班,孙家宁有实现理想抱负的骄傲感,可对妻子却是产生了一丝细细的愧疚感,从此整个大后方就要交给阿雪了。夜里,宝贝女儿甜甜睡在中间,夫妻两个拉着手,不做夫妻之间亲密的事情,只说些日常的叮嘱,家里的门要锁好,钱要存好,县里的谁谁谁可以帮得上忙,朋友交情不能落下,话题说得甚至反反复复。
孙家宁说:“阿雪,我稳定后,迟早要把你的工作也调动到市里去。我们一家人不能分开!”
他们做出去市里的决定,艰苦地跑调动,当初就是为了让甜甜更好地上学,可如今甜甜还小,读书的事没有摆到台面上来,夫妻分离却成了他们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过了几日,孙家宁真正离开县里,前往新单位报道,万雪才知道漫漫长夜有多难熬,他们夫妻结婚快要十年了,从来没有一日是分开过的,而且这种日子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后来万雪和楼下的廖大姐聊天时,自嘲地说:“我感觉自己是个离不开男人的女人。”
人人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万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种心气了,她习惯了和孙家宁互相依赖、互相照顾,只希望家人平安健康,没有大志向。
廖大姐今年四十有五,结婚早,孩子长大,有的已经成家,再过阵子,最小的儿子都要结婚成家了,她跟丈夫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分房睡,再没有那种你侬我侬分不开的感情,日对夜对的生活琐事,把夫妻之间的那些情分给磨得稀碎,如今大家不过是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罢了。
廖大姐年纪摆在这儿,心态也比孙家宁和万雪要更老,听了万雪的话,刚想说她小媳妇没经过事儿,可谁人没有年轻过呢?年轻夫妻以为分别是大事,天塌了一样,她心软地劝说:“阿雪,不要紧的,会过去的,再说你们夫妻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
孙家宁刚到市里,首先要适应自己的本职工作,除此之外,下了班他还要跟各行各业县里的老乡们打好关系,压力不可谓不大,偶尔在市里读书的孙家欢和万风也会过来看看他,寂寞倒是说不上的。
潘仲维是市委职能部门的主任,孙家宁的新岗位在专门的经济委员会,是个不起眼的小科长,经济委员会的工作要向职能部门汇报,再加上孙家宁本身就是顺着潘仲维这条线过来的,从此往后,他只能和潘仲维站在同一条船上,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所谓的中间立场,更不能左右摇摆。
但是孙家宁对于这种生存方式很适应,这种站队不论是在市里还是县里,亦或是往后去了更大的平台,都一定会存在的。就算不适应,孙家宁知道自己一定会调整过来的。
一切都还算顺利,新工作忙碌又充满了挑战,孙家宁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还留在县里的老婆和女儿,所以刚开始,他每个月休息的时候,都会回一趟县里。
从定安市汽车站到平水县西郊的汽车站,要花费接近七小时的时间,还不算中间赶车的路途,光是在车上,一天就过去了,家人见面的时光并不长。
平水县是个偏安一隅的县城,四周都是山,贫困且闭塞,通往市里的路绕山绕水,即使是省道,也是土路,甚至有些是单向的山路,一直到二十一世纪之后,才陆续开始铺就高速路和快速道,柏油路也是过了将近二十年,才安排上的,而在八九十年代,这中间的七个小时,还可能会遇上路匪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