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云的泪早已经沾湿了脸,泣不成声,火车开动时,从窗口探出头,朝着姐姐姐夫拼命挥手。
火车一节节开出平水县火车站,平水县四周熟悉的山川河流在往后退,周长城和万云慢慢离开了这个生养他们的小县城。
过了好一阵,万云的泪才止住,帕子都打湿了,周长城也才从场别离中慢慢抽回身来。
这趟车的跟上回的一样,终点站是武汉,大概是过了春节后的高峰期,火车上人不多,一个车厢坐了也不到十来个人,空落落的,周长城叮嘱万云别乱走,自己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和她说:“姐和姐夫给了三百块,还有五张全国粮票,都是五十斤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万云就掉泪,哭了小半天才缓过神来。
“师父师娘和师哥们给的两百块,我都缝在你裤腿上了。”万云止住泪,抽抽噎噎地小声说话,周长城正手忙脚乱泡湿了帕子给她擦脸。
看了四周,无人注意他们两个,周长城翘起二郎腿,顺手摸一下,摸到一块硬硬的地方:“知道了,在这儿呢。”
“大姐给的钱,你放着。”周长城凑近万云耳朵,把信封递给她。
周长城挡着外头的视线,万云把信封藏进自己贴身的衣服里,火车这些公共场合,最忌露财。
“剩下的那几件衣服,我全都给了我姐。”上回他们去广州回来,还有好几件衣服没卖出去,自己拿着也没用,干脆全都给了万雪。
“好。”周长城小心地看着万云,让她别过分伤心,“等到了广州,我们立即就给姐姐姐夫还有师父师娘发电报。”
“嗯。”万云点头。
这一次去广州,两人都没有了上一回的兴奋劲儿,上一次,小两口带着对大城市的向往,一心想着长见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和高楼大厦,今天却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而是蔫蔫儿的,软不拉耷的,甚至有些丧气。
他们像是被县里抛下的、没有去处的人,说难听一些,就像是丧家之犬,工作保不住,住的地方也没有保住,灰溜溜地逃离了自己的故乡,奔向繁华的,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他乡。
两人依靠在一起,很久才说一两句话,实在没话说,就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跟上一次见到什么都叽叽喳喳讨论一番,形成巨大的反差对比。
到了武汉站时,是傍晚的时间,这个城市的这个时节,也不像过年时那样冷了,两人把扣子解开,用手掌扇扇风,有些轻车熟路地找到上回猫着的地方,四袋行李堆在身下。
周长城一路上都对万云很是紧张照顾,等她坐好,自己先去买了两包方便面,花五毛钱买了热水,在自带的饭盒里,泡软了给万云吃,又看了眼她的肚子,笑笑说:“现在先将就将就,等到了广州,再给你做好吃的。”
万云坐车坐得有点累了,也没有听出周长城过分体贴的言外之意,只当是他因为前阵子表现不好,这阵子要弥补回来。
两人喝着方便面的汤,又拿出自己蒸的米糕出来吃,这就是今晚的晚饭了。
当周长城和万云坐在行李上,半坐半蹲地吃饭的时候,面前忽然窜来个身穿着破烂的棉袄的老叫花子,这人手指缝里发黑,头发黑白两色交杂,一顶破了个角的雷锋帽戴在头上,头发很长,看样子很久没修剪了,乱糟糟的,垂得满脸都是,脸上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痣,一笑起来,满脸褶子,褶子里也藏了污垢。
“这位小哥,我看你身材高大,南人北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眼中有正气,正是一副飞黄腾达的好面相。”这老头儿张嘴就来,笑嘻嘻的,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听,继续说,“可惜,小老儿我掐指一算,小哥你现在是龙陷浅滩不得飞,马入泥潭未曾奔,但若是日行一善,广积阴德,未来必定是有出头之日,说是大富大贵,子孙满堂,五世其昌那也是不为过的!”
周长城和万云被眼前的老头儿给弄得有些发懵,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两人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不论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但凡是路上遇到的陌生人,一概不和他们讲话,也不和他们去奇怪的地方,无论对方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小两口就是不为所动。
周长城吃自己的,眼睛不和老头儿对视,倒是万云,觉得这人像是杂志上说的神棍,多瞧了两眼,那老头儿脸上额上,全是污垢,露出两颗黑牙,见姑娘似乎对他的话入耳了,立即盯着万云说:“这位女菩萨,小老儿观你面相,长得是花容月貌,明眸皓齿!一看就是有福慧双修,旺夫益子,有大福气之人!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