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好是冬至,角落里到都处飘满了馄饨香。苏家的阿岁,赖在城里最好的药铺里,从上午蹲到了晚上,方才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阿岁,阿岁。”
身后有声音响起,十来岁的小孩儿抬起眼皮看了看来人,眼睛巴哒巴哒地眨着,几颗泪珠儿就噼里啪啦地摔了下来。
在王府做了大半辈子的老管家头一回湿了眼眶。好半天才颤抖着伸过手,在阿岁头上轻轻摸着。
“阿岁啊,别瞎费劲了…人家大夫都说了…”
“我知道。”
孩子拽起衣角来狠劲儿擦了擦,眼泪鼻涕蹭了一袖子,再抬头时从眼睛到鼻头全都红了。
“阿岁知道…少爷、少爷…他们都说,少爷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请问两位是在给苏家的小少爷找大夫么?”
陌生的声音破空而来,一老一小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眼神自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飘去。
天宝十三载的长安,是秋尽后严冬渐近时的朱雀大街,雾黄的灯光和着人的影子拉长了光晕在地上铺上深紫色的马车剪影。
等等……马车?
次第迂回的暮色里,一辆马车自转角处缓缓驶出。
接着车帘一张,不过几秒,黑发白衣的男子便施施然立于马前。目似点漆,一派悠闲。
“苏少爷不过身体微恙,不知是哪家的大夫口出妄言?”
话还没说完,就听扑通一声,鼻头红红的那个摇摇晃晃地跪在地上,一双小手扒拉着使劲儿搂住白衣男子的双腿。
阿岁泪眼汪汪,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哭得愈发生猛。
“神、神仙…救救我家少爷吧呜…少爷救了阿岁…阿岁也想…呜,阿岁不想少爷死。”
漆黑的眼里渐渐浮起些许笑意,男子探手将孩子扶起来。
“啊呀,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啊,阿岁。”
手掌抬起阿岁的下颌,绯冉用大拇指拂去孩子脸上挂着的两串泪。
“还有,我不是什么神仙,我叫绯冉,叫我绯公子便好。”
第二天,苏府的下人中便悄悄流传起一个传说,昨天晚上夜半三更,这府里,来了位神仙。
乌木做成的秋千架下,几个小丫鬟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照顾小少爷苏廿三的那个插一支桃红的珠花,此刻正被众人围在中央。
小丫鬟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头上的珠花便也跟摇摇晃晃,发出些清脆的声响。
“昨儿个啊,小少爷的书童阿岁失踪了,出门找他的张管家找了一天却带回来一个男人。”用手指在虚空中一比“这么高,很…俊俏。”
“哗”
人群又炸开了锅,戴珠花的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角。
“老夫人命我们不得妨碍,连我和几个姐妹都一并被赶出了屋,也是到了今早才知道,少爷醒了。”
不是没请过出名的大夫,上了年纪的老头捋着胡子,眉头一皱脸上七八个褶子,往手腕上一搭便道“怪哉,怪哉”。
而今凭空而降一位活生生的美人儿,三下两下就救回了最宝贝疙瘩的眼看就快没气儿了的苏小少爷。
“不是神仙还能是什么?”小丫头很有气势地双手叉腰,一锤定音。
这边厢,被当做神仙的某人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晒阳光。
雕花宽大的木格窗此刻溢进了几分阳光,秋末冬初的晴天总是难得。开至耄耋的日光很是稀薄地照在东院木雕鎏金的廊下。
绯冉从盘子里拈出一块点心,掰开一看红豆馅的,热腾腾的一股子香气,尝了尝,很好吃。
嘴角一翘,冲着苏廿三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