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林木密翳,湿滑的青苔爬上阶梯,青白色的霉菌钻进木缝,小小的木屋在盎然的绿意中夹缝求生。
百里无人,静谧荒凉。
陈蕴清惊奇:“怎么这里还没被拆?”
陈迦南帮她开路:“我每年都有请人定期打理。”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四方桌,两条长板凳,再往里是被一片劣质珠帘隔开的小单间,单间里只有一张竹床,也只能塞一张竹床,顶多再在旁边放一个铁质的尿壶,给她专用的。
小时候,她经常坐在尿壶上看他给的小人书,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直到他来催促她。
小小的她向他张开手臂,他就蹲下来,拿糙纸帮她擦屁股,穿裤子。冬天穿得多,他一层层帮她仔细拉好,穿到最外层,裤子已经紧得不得了,她就扶着他的肩膀,调皮地跟随着他的动作扭身子。
竹床躺上去会有伤筋动骨的咯吱声,夏天时总能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排排清晰整齐的红印子,但闻起来有植物的清香。
以前爸爸睡外面,他们俩就挤在这张小竹床,环境简陋得近乎凄苦,但陈蕴清从未有过苦味的回忆,毕竟她从未受过苛待,天塌下来有爸爸顶着,床不舒服有哥哥抱着。所以记忆里的这张床是一张席梦思式美美的大床——与仓库里的小木箱相比。
他们进到里间休息,陈蕴清单膝跪在陈迦南面前,一边按摩他腿上穴位,一边观察他隐忍的神色:“哥哥,又痛了?”
他摇头,但下颌角言不由衷地收紧。
那双小手努力地按在他腿上,微不足道地缓解着他的痛感,但心上的皱褶却被抚得光滑平整。
陈迦南垂眸看着她发顶,看到她因用力而晃动的身子,轻轻喘息而起伏的胸口。
屋外风声忽起,树叶沙沙吹摆,响成一片,泥土的腥气翻上窗台,远方传来汹涌的潮水声,一波一波,挤撞他远古的记忆。
他想起那一天,镇压在海底的巨兽醒来。
他心血来潮想随隔壁阿公出海打鱼,妈妈本来不肯,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五点天未亮,她就不放心地起床,将熟睡的妹妹往背上一背,拿布条一缠,送他出门。
渔船的马达嗡嗡作响,他同岸上佝偻着背目送他的妈妈草草打过一个招呼,便一边忍受噪音,一边兴高采烈地出海去了。
阿公教他如何布网,如何耐心等待,他们满载而归的时候,太阳已经爬过中天,滚烫地炙烤着大地。
他看到母亲在岸边翘首等待,妹妹可能睡醒哭过一次,紧闭的眼下犹有泪痕,一张雪白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阿南,快回家,你爸爸今天会来电话,我们还要赶去镇上。”
“等等嘛,阿公还要教我晒鱼干。”
“可是你爸爸难得……”
“哎呀你先回去啦。”
“阿南……”
“你好烦!你先带阿蕴回去,她脸都晒红了!”
妈妈走后,他随阿公处理活鱼,学他手起刀落,将扑腾的海鱼开膛破腹。
不知过去多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的功夫,狂风卷来,阴云滚滚,深海传来巨兽的鼾雷,岸上后知后觉地静谧,人人都在思忖发生了什么,然而下一刻平镜般的海面突然崩碎,苏醒的巨兽咆哮着拱起滔天巨浪,天地陡然变色,沉重的乌云顷刻覆顶,岸上响起慌乱的喧叫,人群瞬间溃散奔逃。
闷雷藏在浓云后,隆隆轰鸣,碾压心跳,一声重过一声,追着他的步伐,大地恐惧地颤抖,惊惶钻进每一个逃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