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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剧情)(1 / 1)

碎梦是被戚少商一封信叫来连云寨的,自雁门关一别后他已再没跟大哥碰面了,没成想信中不仅邀他聚首共同见证一桩大事,还言及顾二哥已经成为了连云寨中一员。

碎梦疑惑之余打心里是高兴的,顾惜朝的文才武略终于能有用武之地,他一直坚信这位与自己结拜金兰的二哥终能建功立业施展才华,有戚少商大哥慧眼识珠在先,想必顾二哥定然能在连云寨成就自己的事业。

谁也不曾料到,这将是决定命运的相逢。

“二哥要,变成大……当家了?”少年端着酒盏张着嘴巴身子僵在原地,一副震惊到呆滞的目光盯着眼前二人。看到他这般吃惊的样子,戚少商和顾惜朝不由得相视一眼,默契地笑了起来,清廖夜色包裹的旗亭酒肆内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

“没错,过两天二弟就要接任当家了,三弟来的正是时候。”戚少商敛了敛笑意,但碎梦仍从大哥的眼眸里瞧出那份收不住的喜悦。他自是高兴的,一在今日边境之战大退辽军,二在又与久别重逢的三弟相见了,三在自己离去之前将连云寨交付给了自己信赖的兄弟。

戚少商一直是至情至性的人,他高兴地像个未及冠的少年,豪爽的举盏一扬:“难得我们兄弟三人相聚,干!”

碎梦一下从震惊之余中缓过神来,急忙地端着酒盏送到嘴边,太久没喝炮打灯这样烈的酒,他一口闷进去险些被辣的呛出来,坐在碎梦侧边的顾惜朝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捋了捋少年的背才让他顺利地把酒咽下去。

“等等等等,我还没反应过来,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少年不顾喉头的辣劲,刚咽了酒就急匆匆地追问戚少商。

“哈哈哈,”戚少商爽朗一笑,侧头向着顾惜朝模仿起当日的情景来,“顾兄弟,你愿不愿意挂柱到连云寨?”

“连云寨豪义冲天,我自然愿意,只是…”顾惜朝顺着戚少商的话头接过来,目光却若有若无地落在还有些宕机的碎梦身上。

“我知道兄弟有凌云壮志,不愿屈居人下,所以希望你能代替我,成为连云寨的大当家。”戚少商未在乎这样细枝末节,满心喜悦地又倒了一大盏酒一饮而尽,“包括我在内,连云寨六个当家,八百六十四条好汉,全听你的号令!”

“你……就这么信任我,把我当兄弟?”顾惜朝收回目光,话语里略有迟疑。

可戚少商只当他再次确认自己的决心,遂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膀,道:“我没有把你当兄弟,我可是把你,当做知音!”

语闭二人皆开怀大笑,顾惜朝起身依次为兄弟三人续上了酒,瞧见碎梦由震惊转为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良久才开了口:“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碎梦知道,戚少商是不会平白无故将大当家之位交于旁人的,更何况事情来的过于突然,所以他有些忧心。

“我?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戚少商脸色微重,继而开口,“而且近来我听说一些风声,也不宜再留在连云寨了,具体……抱歉,我暂时不能说。”

瞧见大哥决心已下自己也不好再多问,如今二哥也终于有地方施展自己的才华,碎梦定下心来,也由衷的为他感到开心,三人举盏共饮,痛快非常,酣畅淋漓之际,碎梦瞧着顾二哥从那房梁柱上取下一把阮琴来。

“哦?二弟好兴致。”戚少商了然一笑,只瞧顾惜朝白净修长的指尖灵巧地拨动了一番琴弦,悦耳的琴音清脆地流淌在堂内,顾二哥的目光随之一动,笑盈盈地望向少年。

“三弟,有没有兴趣舞剑?”

“二哥相邀,我当然愿意。”

少年眸里带着些许的醉意,回视顾惜朝时笑得纯真又自然,顾惜朝一个恍惚,指尖就弹错了个音节,惹得戚大哥又笑了一阵。

极小的插曲很快就被流畅的琴音带了过去,少年轻巧地抽出佩剑,旋着步子迈到了堂中,银白的剑光映出烛火的红,和着《六州歌头》的琴音如游龙般划开摞在一起的酒罐,清冽的陈酿浇入喉中,顾惜朝阖眼昂头灌下一口,再睁眼直直地将那舞动的身姿牢牢地刻在眸子里。

一劈,一砍,月白色的披肩随着少年的动作惊鸿般地跃起,碎梦的流派服是极好的夜行衣,极薄的黑色布料由于洒上些许的酒水而湿润地贴在他小腹上,能清晰地看到结实的腹肌随着呼吸在起伏。他的舞姿随着琴音牵动,顾惜朝半阖眸子似沉在音律下,实则神思紧紧跟着眼前的少年,明面上少年的舞随着乐曲而动,暗下顾惜朝则明白,自己的琴调已经被他的剑舞牵住,正如自己的心弦,被那舞姿拨动着。

终于,乐声渐歇,碎梦挽了一个收尾的剑花直直地劈开了爆着灯花的烛火,室内登时昏暗了一半,那张淌着汗珠的俊俏小脸在明暗交错处昂起,遥遥地冲着顾惜朝笑得灿烂。顾惜朝登时愣了,抚在琴弦上的手迟迟没有放下,还是戚少商鼓着掌大喝一声:“好!”才把他的神思拽回现实。

随着火折子一闪,室内的烛火再次明亮起来,顾惜朝放了琴随手拎起地上一坛酒给两人倒上,暂短的快乐时光压不住他此时的心事重重,直到碎梦昂着头轻唤他“二哥”时,顾惜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盏里的酒早已溢出,滴滴答答地顺着桌子沾湿了自己的青袍。

“二哥……在想什么?我们兄弟之间,当知无不言才是。”少年伸手接过酒坛置在一旁,略有担心地看向他,少年一早就察觉出不对劲,自己二哥今日走神的次数也太多了,早在杭州一同经历过种种事端,碎梦知道顾惜朝这样的状态定是心中藏了事情。

“只是在想,以后还能有这样痛快的日子吗?”顾惜朝苦笑一下,所述自己对难当连云寨重担的担忧和傅宗书与楚相玉之间的恩怨及朝廷对连云寨的针对迹象,直到最后,顾惜朝暗暗攥了攥拳头,谨慎地向戚少商问到:“之前大寨主楚大侠一事已然平息,但我心中一直略有担忧,若是能知道之前的过往,或者有楚大侠的信物,也可应对种种,亦能服众……”

“二弟说的不无道理,”戚少商眉头紧锁,沉吟道,“如三弟所说,兄弟之间当知无不言,只是我受人之托在先,绝不能背信弃义,希望二弟不要介怀。”

“以二哥的文才武略定能坐好大当家这个位置,二哥万万不可妄自菲薄啊。”碎梦亦出言安慰,劝和一般的言语让顾惜朝明白,他的三弟是在帮大哥说话。于是顾惜朝释然一笑,再不言其他,举杯引乐,很快将这件事带了过去。

月悬中天,三人皆有些不胜酒力,最先倒下的是酒量最浅的碎梦,早早地抱着酒坛子昏睡地不省人事,戚少商大哥亦是困得撑着脑袋一下下地点着头,顾惜朝敲了敲自己昏沉的额头,瞧着少年睡得东倒西歪,马上就要一头栽在泥地上,于是眼疾手快地把他捞了起来。

酒精上脑的原因,顾惜朝克制不太住自己的力道,于是顺着他一拉,碎梦整个人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也让顾惜朝随着惯性往后一仰,二人双双从椅子上跌落下来。顾惜朝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的碎梦,结结实实地把他搂在了怀里,少年手中的酒坛子一松,咕噜咕噜顺着滚落在地。

微妙的插曲让顾惜朝酒醒了大半,仰面躺在地上只瞧见房梁上挂着陈旧的蛛网,正随着微风浮动,一只追寻烛火的飞蛾慌不择路一头撞了上去,从拼命挣扎到逐渐失去了生息。

多可怜啊,不知道自己一生追求的光是致命的炙焰,甚至还没有接近,就死于沿途的陷阱。

会不会……我也将要变成扑火的飞蛾。顾惜朝抬手,向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虚空攥握,试图抓住自己虚无缥缈的梦想。一声呢喃把他从缥缈的神思中拽出来,碎梦枕在顾惜朝的胸口睡得深沉,无论是从座位上跌落还是滚走的酒坛声都没有将他惊醒。所以顾惜朝可以借着酒劲大胆地看他,与他相拥,即便自己早已心跳如雷。

“这根本……不像义兄该做的事。”顾惜朝苦笑,半依着墙柱坐起来,搂着少年埋在他怀里睡得更舒服些。这份感情与爱慕,就像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碎梦做了噩梦,与以往不同的是,出现在他梦魇里的不是盛家庄漫天的火光,反倒是一习青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少年努力地想抬起头看向青衫人的脸,却被无形的力量遏制住,只能感受到宛如蛇蝎的阴冷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徘徊,粘腻,恶心,如溺水般让人窒息。

伴随着“咣当”的敲门声,少年一身冷汗地猛然睁开双眼,直起僵硬的身子惊魂未定地警惕地巡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才发觉一双温和有力的手环着自己的腰,那双手的主人合着一身青衫,倚着房柱阖着双目睡得静谧。

“二哥?”少年半坐在他腿上,死活想不起自己与二哥是怎样保持这个姿势相拥睡去的,只瞧见顾惜朝胸前的青衫湿了一小块,想来是少年趴睡时留下的口水。碎梦脸一红,慌乱地扒开顾惜朝的双臂,踉跄着去给一直在暴躁拍门的高掌柜开门。

刚一下闸,高掌柜洪亮的嗓门就暴躁地开了腔:“耳朵是聋了吗!这么久才开门!老天爷,你们把我的店弄成什么样了!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碎梦即使捂着耳朵,那声音仍具有极强的穿透攻击力,吵得他原本就昏头胀脑的脑袋更疼了,在少年一度怀疑高掌柜偷偷进修过河东狮吼功的懵逼状态中,他被强硬地塞了抹布和扫把在手里。

“今天不收拾好,你们一个也不许走吗,还不快把他们叫起来。”高掌柜凶巴巴的叫喊并没有吵醒大哥和二哥,碎梦笑了笑,心里想着让他们多睡会,乖巧地将卫生收拾起来。正当他费劲地擦拭着沾满了酒渍的木桌时,一道熟悉的目光攀在自己身后,不由得让少年起了一身冷汗。

碎梦猛地回头,只瞧见一习青衫临风窗下,正含笑望着自己:“三弟,辛苦了,我来打扫剩下的吧。”顾惜朝顺手捡过少年搁在桌边的扫把,将地上的酒坛碎片聚成一堆。看着顾惜朝忙碌的身影,碎梦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只是错觉吧,少年这样想。

三人回寨相聚的时光过的快乐且飞速,碎梦一直住在顾惜朝的鹰巢寨中,与微风玩的难舍难分,戚少商也是不是带着坛好久过来与二人畅饮,几个朝夕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顾惜朝接任大当家的拜香之日。拜过香后亦有酒宴,不仅庆祝新大当家上任,也是戚大哥的送行宴,他退下一身重任,也是时候去忙自己的事了。

仁义堂之中人声鼎沸,碎梦与几位当家一一打过招呼后,随着阮二哥唱词一声,戚少商同顾惜朝一起上前拜香起誓。“我顾惜朝自今日起加入连云寨,当克尽本分,严守寨规,若他日我不忠不信不仁不义,便天打雷劈,千刀万剐。”顾惜朝单膝跪地,将香烛插入香炉,袅袅细烟映在他的眸中,看不出一丝的不坚定。

“同气连枝,义薄云天!”“走走!喝酒去!”堂内欢笑声吵做一团,兄弟们勾肩搭背地出了门,顾惜朝往台下一看,正与碎梦的目光撞在一起。二哥终于得偿所愿,碎梦打心底高兴,他像个孩子一般端来庆祝的酒盏,迫不及待与兄长们再饮庆祝的喜酒。却忽然有人来报,接到了神侯府的飞鹰传书。

“神侯府……我去看看。”碎梦有点错愕,同兄长们打过招呼后忙急匆匆地跑出门去,连云寨地势复杂,一般的信鸽是飞不进来的,而受了训的飞鹰极为认主,非信件主人绝不肯交出。然碎梦一出门,来报的人却说飞鹰不肯停留,已经往鹰巢寨飞去了。

好不容易回了鹰巢寨,读完无情来信后的碎梦心中大骇,朝廷果然看连云寨不顺眼,预起兵讨伐。“不行,这么大的事,必须跟大哥二哥说。”碎梦决心一下,连云车都不肯坐,直接轻功踏上绳索飞一般地下了山。

鹰巢寨离主寨隔了半个山头,碎梦这一来一回再快也耽误了半个多时辰,主寨内人声鼎沸,想来宴席已经开始了。可寨外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放哨了弟兄,看起来严密却透露着诡异,让他极为不解。

“站住!”仁义堂大门紧闭,顾惜朝手下连云四乱为首的霍乱步放哨一般地站着岗,当即就把碎梦拦了下来,“大当家和四当家在里面议事呢,谁也不能进去。”

“我有要紧的事要找二哥。”碎梦早先就跟这个嚣张的霍乱步有些冲突,现下又被他趾高气扬地吆喝了两声,一记手刀就让人趴在了地上,旋即强闯了进门。

仁义堂的大厅空空如也,只有二楼传来争吵之声,碎梦屏着气息往二楼靠近,只听到四当家不屑一顾地骂道:“难怪你迟迟成不了事,真是妇人之仁。”

“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怎么做。”顾惜朝的声音听起来冰冷地让人不敢接近,但他下一秒即刻换了语气,柔和地喊出一声:“三弟?”

碎梦当下一惊,自己隐了气息偷偷靠近,不想还是被二哥发现……究竟是自己的碎梦本身没到家,还是二哥……过于谨慎了。

“原来是大当家的好义弟来了,行,你们聊。”四当家孟有威一挑眉,将少年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番,踏步下楼时结结实实地撞开了碎梦的肩膀,似乎是要把对顾惜朝的不满都转移到少年身上,“只是可别因为叙旧,耽误了正事。”

“三弟,你回来了。”顾惜朝脸色有些凝重,不待碎梦说出要是便抬手制止了他,面色有异地向孟有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说到:“不妨我们下楼去,边饮酒边聊,岂不痛快。”

不等碎梦应他,顾惜朝转身就下了楼,瞧着孟有威出了仁义堂的大门,才向着碎梦点了点头。少年虽是满腹疑惑,但仍将信中消息托出,担忧地说道:“朝廷如此步步紧逼,二哥,我们必须早做打算,要跟戚大哥和阮二哥他们相商才对。”

“此事,我早已知晓。”顾惜朝沉吟片刻才缓缓说到。

“二哥早已知晓?可有跟大哥说过?我怎么不知道?何时知晓得?二哥可有对策?”少年有些焦急,接二连三地抛出诸多疑问,顾惜朝面露迟疑却迟迟不肯开口。

瞧他犹豫不决,少年脑海里闪过堂外霍乱步所言,有些慌乱地一把攥住了顾惜朝的双肩:“二哥,难道你信得过孟四哥,却信不过我吗?”

少年着急起来手上力气大了几分,顾惜朝挂上笑容,直视着少年的双目说道:“自然不会,此事我自有安排,其中曲折……还需要权衡一番才能解释地清楚。”

“三弟,能否请你,先相信我。”

碎梦愣住了,握着他双肩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开,双眸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顾惜朝摆动了几下,良久才带着重重疑虑开口:“那我只有一个问题,二哥的计划,大哥和阮二哥是否之情。”

笑,僵在了脸上。

堂内的空气变得稀薄而粘稠,顾惜朝的薄唇慢慢垂下又缓缓上扬,勾起的嘴角变成了自嘲的笑。是啊,太好笑了,旗亭酒肆,少年对戚少商所隐瞒之事深信不疑,但是如今,自己却丝毫得不到义弟的信赖,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二哥?你连大哥也没有告诉……你到底,是在谋划什么呢?戚大哥和阮二哥他们又在何处?”

“三弟,我此事却有苦衷,你何必……”顾惜朝早就知道,少年本就是个机敏的人,被他发现也是意料中事,只是从此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向他解释的机会了,或许他们会成为仇人一生一世,他不甘心,但少年如此不信他,所以他不能说。

“二哥,如果真如此,我只能怀疑你的计划,是否真的有不可告人之处了。”少年后退半步,声音越来越低,他也不敢相信顾惜朝会对连云寨不利,可向着仁义堂的大门望去,只瞧见门缝缓缓地开了,攥着刀缓步而来的,是本已离开的四当家孟有威。

“江湖有缘,知交多时……三弟,原来你终究不肯信我。”

“那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顾惜朝越过少年,随着一声长叹,碎梦只觉得脖颈一痛,下一瞬就失去了意识。

“呵,顾大当家不会是舍不得吧,你都已经暴露了,这小子知道的太多了,知道相爷计划的人不可能活着。”

“……”

模模糊糊的声音由小渐大,昏沉的脑袋逐渐清醒过来,少年下意识地假寐,发现自己仍处于仁义堂内,只是双手被麻绳捆在了堂内的屋柱上,并且只能保持面向柱子的跪姿,连起身都做不到。他只好悄悄眯着眼睛观察四周状况,只瞧见一习青衫的顾惜朝带着训鹰的皮质手套,微风从窗外缓缓落在他的臂上,啄开腿上的信简叼到他的手心。

顾惜朝捋了捋微风的羽毛,将他送出窗外,站在一旁的孟有威极为不耐烦地抖着腿,骂骂咧咧地说到:“姓顾的,别以为相爷赏识你你就真高人一等了,都是拿钱卖命的人,你没资格使唤本大爷。”

“有空在这里吵嚷不如先去把阮明正找出来,派去跟踪的人已经被他甩开了,想来他察觉不对,自会回寨。”顾惜朝缓缓地打开书信,扫视了几眼后指尖一捻,顷刻间信纸化为粉末从他掌心漏下。

“啧,你给老子等着。”孟有威冲着顾惜朝的背后指指点点,终究是没敢将他怎样,愤然转身冲着碎梦的方向大步走来。

少年急忙闭紧眼睛假寐,下巴却被粗糙的大手猛然捏住抬起,孟有威的声音近在咫尺,碎梦甚至能感觉到他口中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果然是个美人坯子,我要是顾大当家也舍不得这漂亮的脸蛋,活到今晚给老子爽爽然后再死也不错。”下流的腔调让碎梦眉角气的抽搐,正准备狠狠地张口咬上孟有威的手,却只听“铛”的一声,有一柄利器破空而来,钉进了屋柱之中。

孟有威手收的足够快才没有被顾惜朝的小斧剁下两根指头来,他讪讪地抬头一看,顾惜朝正站在他面前,脸色阴沉地低声到:“拿开你的脏手。”

孟有威骂骂咧咧地走了,把仁义堂的门摔得震天响,顾惜朝缓缓俯下身子,微卷的长发扫过碎梦的脸颊,碎梦整个身子几乎被他从背后包裹住,此时的少年紧张地低着头阖眼,睫毛颤地厉害,顾惜朝修长的指捏住入木三分的手斧,稍一用劲拽了出来,带出几粒飞溅的木屑。

碎梦心如鼓擂,刚刚从他们的对话中所听到的信息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好二哥——顾惜朝,真的是朝廷的卧底,是傅宗书手下的人。少年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股子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蔓延至全身,他冷的想打颤。

“三弟,你都听到了吧。”顾惜朝冷言冷语,完全没有素日里的和煦如风。冰凉的斧尖顺势将少年的下巴挑起,碎梦抿唇不语,只觉得眼角湿润了几分。从顾惜朝的视角望去,被捆着双手的少年微侧头试图躲开锋利的斧尖,倔强的睁开那双好看的眸子,湿漉漉地不肯看他。

“收手吧,二哥,去跟大哥讲明白,我们总会想出对策……”少年盯着眼前被束缚的双手,心里失望至极,自己的猜疑得到了证实,他也没想到自己的结义二哥,不,顾惜朝,竟然变成了潜伏在连云寨的朝廷细作,他终究还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呵……”顾惜朝一声轻笑,将那柄手斧收入怀中,捏着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昂起头来,在他身后低头看向那双又怨又恨的眸子,淡淡开口:“孟有威有句话说的没错,知道太多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没有感情的语调让碎梦的心一寸寸冷下去,顾惜朝有些发凉的手背贴上了他的脸颊,略带疼爱地抚了抚,旋即一把按住少年的后颈,压着他侧过头,低头吻上了少年那让自己日思夜想的唇瓣。

太突然了,猝不及防的亲吻让碎梦一下子呆在了原地,震惊到瞳孔缩地极小,隔了半晌才想起来要反抗,可他双手被牢牢地捆在柱子上,只能不断地扭动身躯试图逃离顾惜朝围起来的牢笼。顾惜朝有备而来,当即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把碎梦压到了房柱上,灵巧的舌有力地撬开那贝齿死死地与少年的舌纠缠在了一起。少年半跪的身子不得不挺起来,腰身被顾惜朝顶着也贴上了柱子,全身上下几乎没有能自由活动之处,只能拼命挣扎着胳膊试图拽断那麻绳,却只是徒劳无功。

好痛苦……呼吸不上来,嘴巴被两瓣滚烫的唇堵地严严实实,口腔里被满满占据,任凭少年的舌头怎么往外推顾惜朝的舌也无济于事。顾惜朝明显也是不怎么熟练的样子,舌头被阻挡次次磕到少年的齿尖,然后偏偏还要蛮横地往里闯,终于碎梦狠了狠心,用了力咬了下去。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散开来,顾惜朝却像不知道痛一般,按着少年后脑勺的手愈发用力,吻咬地愈发凶狠,碎梦本身内力就不敌他,感官上呼吸得到的空气也被顾惜朝吮地所剩无几,时间一久紧绷着的身子由于脱力而逐渐柔软下来,半个身子被顾惜朝牢牢接住锁在怀里。

瞧他没多余的力气挣扎了,顾惜朝松了几分力道,转去舔咬碎梦那柔软的唇瓣。血珠子染红了碎梦有些发白的唇瓣,显得更加红润,渗出的血丝一点一点被顾惜朝舔舐干净,只剩下一片晶亮。碎梦终于能在他轮番吻咬的空隙中喘息几口,赤红色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发昏的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身子感觉轻飘飘的怎么也拾不起力气,偏偏顾惜朝另一只滚烫的手掌还按上了少年的小腹,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烫的那里几乎要灼烧起来。

“呜……哈。”

掺着血的涎水拉成一道蛛丝,在两人终于分离的唇瓣之间拉扯断裂,禁锢着少年脑袋的手终于松了去,碎梦的双目蓄满水汽,脑袋往柱子上重重一抵,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而下。他哭的无声无息,抿着唇吃力地将喘息咽回肚子里,过于压抑的情绪和痛苦让少年的身子忍不住地发抖,顾惜朝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钝痛无比。

还要继续伤害他吗?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可是,我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明明是他不信我的,明明是他邀我成为义兄的,明明……是他先招惹我的!往昔的回忆碎片清晰地掠过,呼之欲出的爱意和怨怒激红了顾惜朝那双好看的凤尾眼眸,于是他将少年的腰掐地更紧,不再给他留喘息的余地再次强吻了上去。

碎梦下巴被用力地钳住被迫张开了嘴,每一次的舔舐吮咬都让莫名的酥麻感从舌尖传递到舌根,危险的人影倾身贴近,纠缠上十二分的力道,夹杂着不甘和晦暗不明的各种情愫。刚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少年呜咽着反抗如骤雨一般再次到来的侵犯,那双细白的腕子拼了命想要挣脱,却被粗糙的麻绳磨出了道道血痕,顾惜朝空下钳住少年下巴的手来,轻易地按住了他的胳膊,另一手则直接摸上了碎梦的腰封。

“唔!唔!”急切的闷哼只能从喉咙中憋出,碎梦慌了,猜测出顾惜朝意图的他现下是真的怕了。少年从未曾想过顾惜朝会把自己怎么样,也不相信他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所以戳穿二哥“真面目”之时,他只有满腔的失望至极,而从未曾怕他。可那昨日还轻柔抚琴的手此刻正轻巧地叩开了夜行衣的腰封,随着束腰卡扣上的金属与地板接触发出清脆响声,贴身的衣衫松散开来,露出少年紧实的薄肌。

刚放过碎梦唇瓣的顾惜朝吻咬向下游走,顺着他的嘴角一路吻到脖颈,月白色的披肩被一把拽下,衣衫被扯得香肩半露,顷刻间吻下红痕斑斑,“住……住手!二哥!嘶…”终于得以喘息的少年颤声制止他,却被顾惜朝带着不满咬了下去,所以留下了一声吃痛的尾音。

顾惜朝保持着沉默,没有如他所愿的住手,反倒是将双手一上一下地从碎梦已经散开的衣衫里探了进去,少年下意识地向后缩着身子想逃离,后背反而贴紧了顾惜朝的胸膛,他的怀抱分外的温暖,碎梦想起在旗亭酒肆的那日清晨,刚从噩梦中惊醒的瞬间,趴在二哥的臂弯里出人意料的让人觉得安心。

失神只是一瞬间,少年的胸口突然传来怪异陌生的触感,诡异的润泽感由于接触了体温的烘托而变得温暖,干燥而生涩地从少年的小腹慢慢向上滑动,逐渐产生了油脂摩擦的感觉。

是皮革。顾惜朝左手上的训鹰皮革手套一直未曾脱下,干涩的皮革寸寸划过少年的肌肤,终于抵达了胸口之上。与此同时,未带手套的右手也成功拉开了碎梦的裤腰,滚烫的掌心尽可能温和地攥住了少年半软的男物,上下撸动起来。

“顾!顾惜朝!放开!”恼羞成怒的碎梦几乎要将牙齿咬碎,甚至不肯唤一声二哥。可他全身上下能小幅度活动的也就两根胳膊,由于被拉直了而做不到向后肘击,跪在地上的双腿被顾惜朝紧紧压住,即使大腿绷紧了发力也挪动不了分毫,只能用力地弓着腰,眼睁睁地,承受着顾惜朝足够温柔又足够羞耻的攻势。

原本内陷的朱红乳尖经不得那皮革的刺激,顾惜朝的指腹仅在那揉按刮擦了几下,就俏生生地挺立起来,在他去照顾另一侧时紧紧贴上薄薄的衣料,露出一个显眼的突点。被人握在手心反复撸动的男根也不听使唤地坚挺,带着薄茧的指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摩痧过最为敏感的冠状沟,火热的温度和声声作响的粘腻声音刺激地碎梦快要疯了。

流连于亲吻少年耳珠的顾惜朝将少年的反应明打明的看在眼里,突然笑着轻声道:“三弟明明是如此坦率的人,现下若说不要,岂不是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温柔又危险的语调让热气吐息在少年的耳后,碎梦绯红的脸颊滚烫的似乎要冒烟,他结结巴巴地狡辩:“不……不是!”

可无论碎梦怎样抵触,带着耻辱的快感反应还是暴露出来,立起的乳头被皮革揉搓的红肿又酸麻,顾惜朝恶意地将那桃红的乳尖夹在指缝里,火热的掌心将少年的乳肉包裹起来揉捏到柔软。下体的反应更盛,无论碎梦如何咬紧了牙关也憋不住那不断撩拨的快感,欢愉的气声随着浓缩于小腹的酥麻泄漏出,喘息夹杂着呻吟憋屈地怎么也抿不住,刚下山不满一年的碎梦还未经人事,这样的画面从前只能靠话本子来想象,没成想有朝一日竟然以如此强硬的姿态落到自己身上,所以他又羞又恼,恨不得咬舌自尽才好。

而顾惜朝依旧淡然,他有条不紊地兼顾着双手的动作,轻柔地吻着少年的束发,使这场强制的情事更像是一场彬彬有礼的晚宴,只是“食材”过于的鲜活。不听话的孩子应该受到更多的教训,于是顾惜朝暗暗加快了右手的动作,濡湿的液体从少年的马眼渗出,沾湿了滚烫的手心,也让那上下滑动的动作带上了旖旎暧昧的噗叽声响。陌生但刺激的触感使碎梦的每寸皮肤都分外敏感,他能清晰地体会到顾惜朝指腹的那层薄茧被润湿然后刮过冠头的感受,略显粗糙的皮革揉捏在乳尖形成的刺激,还有……顾惜朝兴致盎然地亲吻他的后颈,舌头舔舐过的热度。

“这里反应很强烈……你可有自己碰过?”脖颈的热气几乎将少年的皮肤灼伤,碎梦的男茎在他手心难以自持地颤抖着,但嘴上却倔强地说着不。“啪啪”的撸动声不绝于耳,隔着皮革的指尖捏住了少年挺立的乳头轻轻拽起。少年再也承受不住,升腾的电流一路火树银花地劈中大脑,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只感觉脑仁都在跟着颤抖。挺翘的男根在顾惜朝手中抽搐了两下,被摩擦到泛红的铃口瞬间张开,将浓稠地初精一股脑地射进了裆里。

那双好看的眸子怎么努力拢具也寻不到焦点,碎梦的脑子里像是被搅成了浆糊,不知道是生理性还是情绪上的泪珠模糊了视线,他痉挛到一丝力气都没有,手臂也无法伸直,碍于麻绳的捆绑而垂不下来,只能将他的手腕吊在那里低头大喘。顾惜朝将少年抱坐起来,任他塌下的后腰贴上了自己前倾的身躯,顺便伸手将他污了的裤子拉下。

底裤内被少年射的一塌糊涂,湿黏的精丝拉扯断裂,淅淅沥沥地滴落在碎梦跪的发酸的大腿上,跪久了的膝盖有些红肿,在白皙修长的双腿上显得分外可怜。而可怜的小碎梦此刻正被后腰上顾惜朝早已坚挺的男物隔着衣衫硌地生疼,但失神的他还未曾意识到……那为何物。

“三弟,清醒些……好好看着我……”蛊惑的声音钻入耳朵,虚虚合拢的双腿被强壮有力的双手攥着膝盖掰了开,带着不同触感的掌心暧昧地顺着大腿内侧滑下。顾惜朝顺势将双腿穿过碎梦的腿弯,两脚抵住少年的小高跟鞋内侧,即便碎梦想要合拢双腿也吃不上力气。

“你……啊!”猝不及防的撕痛感让少年忍不住惊呼出声,未经人事的后穴正被两个拇指试探性地往外掰开,娇红的穴肉隐隐露出些许,只可惜顾惜朝是把碎梦抱坐在怀里的,无法欣赏到这番盛景。他带着手套的左手中指试探性地往那肉缝探过去,干涩的指尖轻柔地按上紧缩回去的穴口,刺激的怀里的少年奋力地反抗起来。

“疯子,顾惜朝你个疯子!”碎梦狼狈地拽着胳膊,生怕他由此脱臼的顾惜朝二话不说直接挤着人贴到了房柱上,木柱一震连累了挂在上面的长明灯,红烛瞬间歪倒从灯台里面掉落。顾惜朝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险些砸在碎梦身上的蜡烛,可拦不住那几滴甩飞的蜡泪,红艳艳地滴落在了少年布满齿痕的肩头。“嗯!”被烫到的碎梦打个激灵,发出略带痛苦的鼻音。顾惜朝明显地感受到了那穴口缩紧了一下,指腹的皮革被褶皱夹住,让他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好……色气,太有趣了。升腾起这样想法的顾惜朝马上懊恼地在心里痛骂自己:真是卑劣无耻啊顾惜朝。可即便如此,他的指腹还是不轻不重地揉按了几下,缓缓地破开那道肉缝,生涩的皮革摩擦着干燥的穴口缓缓往里挤入,不知道是由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还是过于的敏感,干涩的穴口逐渐变得黏腻润滑,诡异的感受从两胯之间蔓延至碎梦的四肢百骸。顾惜朝恶趣味的将右手的蜡烛微微倾斜,半热的艳红蜡泪颗颗滴落在少年宛如白瓷的大腿内侧,滑过后留下了被灼伤到的红痕,残留的浓白精液和凝固在腿根的血红蜡泪交相辉映,真是……美极了……比雪日里的红梅还要好看。

“嘶…哈…好烫…”低温缓慢烧灼着少年的腿肉勾出难耐的低吟,蜡泪淌下后逐渐凝固挂在少年净白的肌肤上,顾惜朝攥着蜡烛慢慢地滴过碎梦的腿心,手腕轻轻往上抬,灼烫的蜡径直地滴在了少年射过一次而疲软的阴茎上,左手更是没得一点空闲,不待碎梦适应他的进入就不轻不重地抽插起来。

好烫,好痛……碎梦死死抿着唇,再不愿在顾惜朝面前失态,可是止不住发抖的身躯和每被烫一下就紧缩一下的小穴让顾惜朝升腾起一股近乎病态的满足感。于是细长的中指恶劣地往那肠穴深处捅去,向前轻勾按上了痉挛的肠壁。被刺激到前列腺的少年猛的勾起脚趾,恰逢一滴蜡泪不合时宜地滴上了敏感的龟头,湿热的肠穴猝不及防地喷涌出一股子清液,将顾惜朝的手套淋了个透彻。

“三弟,这般喜欢吗……”顾惜朝边亲吻着少年的耳后安抚着,边将湿淋淋的中指抽出来。只是一根手指而已,三弟竟然对他如此有感觉,让他心中一面惊叹又一面痛骂自己卑劣之余,隐隐感到了一丝窃喜。手中的红烛由于早先流下的蜡液而凹凸不平,顾惜朝将其吹灭后周围的光线都昏暗了一圈,,也不似只为倾覆连云寨而来,更像是冲着大寨主来的。”

“冲着大哥……”回想起三人聚首的时光,顾惜朝每每问向戚大哥的事宜,碎梦只觉得处处有迹可循,再想到在杭州的日子,自己兴致冲冲地拉着顾惜朝结拜,向二哥介绍自己的结义大哥和在宋辽边境与连云寨兄弟们相处的种种,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顾惜朝这个人了。

他是从哪里开始骗我的,我看起来……就这般愚蠢吗?

说不痛心是不可能的,碎梦攥紧拳头,一字不拉地将阮二哥安排自己去相救连云寨兄弟的吩咐和寨中机关密道的位置牢牢记在心里。二人兵分两路,阮明正趁着官兵还未上山之际先去布防机关,碎梦则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地牢门口。

“乱虎,你可看清楚了,这是咱四当家要进这地牢,速速放行!”熟悉的油腔滑调的声音传到躲在木箱后面的碎梦耳中,只瞧见霍乱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孟有威身边,摆足了一副小人姿态。

“我只认大当家的话。”冯乱虎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孟有威面色一怒,指挥着手下就与看守地牢的人打了起来。

“孟有威和顾惜朝看上去明明是一伙的……却并不一心。”碎梦喃喃地分析到,趁着他们斗殴的间隙隐了气息尾随着孟有威和霍乱步溜进了地牢里。

阴暗潮湿的牢房只点着几盏红烛,碎梦对昏暗的环境更为熟悉,他悄无声息地隐藏在黑影之中,只听见不远处张乱法在极力地阻挠二人的前进。他对张乱法的印象不错,初到连云寨时正是他带自己上的山,也是他帮自己摆脱了霍乱步的为难。

“四……四当家,霍大哥,你们不能过去……”张乱法颤抖着张开双臂,试图以稀薄的力量拦住两人。

“切,还以为顾惜朝对这些人多上心,杀不得打不得,现下只派了个窝囊废在这守着。”孟有威啐了一口,转了转手腕踱着步子向着张乱法逼近。

“哎哟,四当家您先坐,对付他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啊。”霍乱步殷勤地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献宝一般地双手捧到孟有威面前,“教训这小子还是交给我,我这有壶好酒,保管您还没喝到一般,这事就办完了。”

“嗯。”阿谀奉承的话孟有威很是受用,遂他往旁边的长凳上一坐,拧开酒壶就灌了下去。

“你……你为什么要背叛大当家!”平日里受惯了霍乱步欺负的张乱法第一次鼓足了勇气,颤抖着声音质问站在自己面前的霍乱步,可听见他满不在乎地说到:“我这两面三刀的本事还是跟他顾惜朝学的呢,你识相点的就快让开,等小爷我解决了这些人还能给你留条生路。”

“大当家让我看好这里的弟兄们,你不能过去!”看着步步逼近的霍乱步,张乱法退无可退,慌乱之中,他握紧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擒贼先擒王,碎梦深知其中关系,所以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碎梦眼见情况不妙,捏紧了手中的刀柄,猛然向着毫无防备的孟有威方向窜出,与此同时,靠在牢房上的张乱法突然暴起,一刀刺进了霍乱步的腹中。

“你!你从哪里冒出来……呕!”孟有威反应极为迅速,空手接下了碎梦破空而来的白刃,却不成想一股钻心的疼痛生生逼出了他一口污血。浑身颤抖的张乱法松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霍乱步软了身子跪倒在地,却满脸冷汗地笑地快意。

“嘿,这酒的滋味不差吧,就是上头……慢了点。”

什么……张乱法和碎梦少侠同时呆了,只瞧见孟有威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来,身子直愣愣地扑倒再没了生息。还是碎梦先反应过来,慢慢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只喃喃地说出一句:“他……死了。”

“霍……霍大哥!少侠?这到底怎么回事?”张乱法猛然清醒,手脚并用地爬到霍乱步身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按住他腹部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往外涌出的鲜血。霍乱法却释怀地咳出一口血沫,笑着说到“孟有威怎么也想不到吧,老子从头到尾,都是顾大当家的人,派我到孟有威身边就是为了这天,哈哈哈。”

“别说话!”碎梦挤过来,不由分说地一把撕开自己的袖子,捋成长条当作绷带往霍乱法的腹部缠上去,他手上的动作看似冷静,脑子里却一团乱麻:顾惜朝要杀了孟有威,霍乱步是他安排到孟有威身边下毒的?可是……为什么?他们不都是朝廷的卧底吗?还有他安排乱步在这里照料被迷晕的兄弟们,是不想他们受到伤害吗?

一旁的霍乱步也慌忙撕开自己的衣衫往碎梦手里递过去,听到霍乱步喃喃的跟他说:“乱法,我之前跟你不对付,也说过不少违心的难听话,可唯有一点:顾大当家对咱有恩,咱们连云四乱,怎么也不能乱了义气。”张乱法哭的眼泪鼻涕流的一塌糊涂,瞧乱步虚弱地闭上眼睛后哀号哭喊着呼唤霍乱步的名字,却被一个爆栗打的下意识地捂住了脑壳。

“小爷我还没死呢,安静点让我缓缓行不行,你小子有点长进,敢捅人,却根本没捅对地方,嘶,疼死了。”霍乱步被他吵的烦躁,抬手往张乱法脑袋上敲,敲完了又虚弱地闭上眼睛,斯哈斯哈地痛到吸凉气。瞧他还生机勃勃的样子,张乱法破涕为笑,碎梦也松了一口气,探了探他的脉搏,虽然由于受伤而变得虚浮却还好没有危及到生命,只需好生养几日就无碍了。

白皙的指头沾满了血迹,碎梦熟练地用布条在霍乱步腹部扎好一个活结,看着血没有再往外渗才微微放下心来,他站起身来吩咐张乱法好好照顾霍乱步和牢里昏迷的弟兄,想来顾惜朝早有安排,定不会再对连云寨的弟兄们下手,他能腾出手来,准备去支援阮二哥那边。

“少侠!”正当碎梦踏上台阶要出门去地时候,乱法喊住了他,“你要相信大当家,他绝对没有背叛连云寨。”

“为什么你这样说,有什么依据吗。”碎梦没有回身看他,只瞧见地牢未关严的门缝里,外面的阳光透进来照的那里一片亮堂。

“虽然我只是按大当家的吩咐做事,也不知道他的全部安排,但他是个好人,他一定不会做对不起兄弟们的事情。”张乱步瞧见碎梦抬手推开地牢大门,碎裂的袖口中那红痕印记遮掩不住,眼底微动继续说道,“就像霍大哥一样,霍大哥他假意投靠四当家,不也是为了咱们连云寨吗。”

“你要……相信他啊。”

张乱法的声音随着地牢门的关闭被碎梦挡在了后面,他依靠着木门,思绪却飘回了昨日自己与顾惜朝对峙的场景。张乱法是那样毫无保留的信着二哥,但二哥昨日那样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求自己信他的时候……自己却,选择了怀疑,还步步紧逼想要强迫他给自己一个答案。也许二哥真有不好言说苦衷,可眼下官兵环伺,他又该如何是好。碎梦攥紧自己的刀,一时竟不知道何去何从,突然一声清脆鹰啼响彻云霄,被打断思绪的少年抬头一看,微风正从苍穹滑过,向着仁义堂的方向飞去。

这厢,碎梦匆匆赶到仁义堂时,发现这里已经被层层重兵围困,堂内气氛诡谲似有大事发生。少年站在房檐上低头巡视了一番仁义堂周围把手的官兵,没找到一丝破绽,看来只能强攻过关了,碎梦抬手吻了吻刀柄,利索地轻功点地就杀入了门口巡逻的官兵之中。昏庸的朝廷腐败了太久,连这宋军的训练都十分落后,一个两个的纸老虎的确不够碎梦看的,可是架不住他们一轮一轮的人海战术,密密麻麻的人群蜂拥而上,碎梦只好瞅准了时机,借助承影剑的力量一口气撞进了大门。

少年踉踉跄跄地刹住车,身后叫嚷叫杀的士兵们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往堂内凑,还不等少年抬头,一杆子长枪突然插在了少年面前,冷冽的声音随之传来:“我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原来是你这个毛头小子。”

是黄金麟,在雁门关谋害楚相玉大侠的家伙……碎梦眉头一皱,咬牙反唇讥讽:“黄将军真是阴魂不散,哪哪都有你。”

“那本将军还倒要让你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老子的枪杆子硬。”黄金麟一点即炸,舞着长枪猛然就向着碎梦扑过来,锋利的长枪上红缨濡湿着滴下血星子,带着杀气扑面而来。

“阮二哥!!”内门中忽然传来戚少商痛心疾首的嘶吼,少年急忙躲闪,边撤着身位边向仁义堂大殿方向移动,不能在这里跟他纠缠,大哥和阮二哥还在仁义堂内,自己必须去帮他们。

“顾、惜、朝!!!!”戚少商愤怒的嘶吼声几乎贯穿了耳膜,少年霎时间躲闪不及,被黄金麟一个正蹬踢中了腹部,直接踹进了门内。

“呜……咳!”少年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直直地撞在了拜香仪式的高台下才停了下来。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滩乌黑的血泊……和倒在血泊之中的,阮明正。

“阮……阮二哥!!”碎梦的瞳孔收缩到极小,挣扎扑到阮二哥身前攥住了他努力前伸的手,不等他探上阮明正的脉搏,就被后脚赶来的黄金麟一脚踩上了后背死死按在了地上。

“三弟……我早就说了,不要再插手这件事。”顾惜朝始终没有回头,他抬着剑指着被束缚住手脚的戚少商,语气冰冷的让人心寒。

“我怎么可能不插手!”碎梦挣扎着抬起头,怒视着那青衣背影,“难道眼睁睁看着你把连云寨出卖给朝廷,再把自己的兄弟都赶尽杀绝!?”

恰在此时,少年感觉自己掌心微动,他的瞳孔随之轻轻地骤缩了一下。

“我不想杀任何人,我要的不过是大哥的一句话。”

“什么话……”

“三弟,这不关你的事。”

“顾惜朝。”一声带着愠怒却低沉的嗓音制止二人这在他眼里过于啰嗦的废话,一直在旁边看着大局的江自道猛地搁下手中的茶盏道:“本官没时间在这里听你们兄弟情深,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顾惜朝闻言,提着剑转过身来,沉冷的面色看不出一丝波澜,他缓缓向着被黄金麟踩着的少年走过来,本压着少年的黄金麟也看热闹一般松了脚,退到了一旁,幸灾乐祸地期待着即将出现的兄弟相残的好戏。

“三弟你快走!!他根本是处心积虑,不要被我再连累了!”戚少商咬着牙努力挣着扣在他身上的枷锁,可是被封锁了内力的他根本有心无力,强行运行内功却适得其反地被药物逼出一口污血,手腕被那枷锁勒出血痕累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青色的身影将手中的剑一翻,直直地向着刚站起身的碎梦刺去。

“铛”的一声脆响,是刀与剑的碰撞,少年鼓足了力气用力一推,顾惜朝顿时连退数步,他不漏破绽地勾勾唇,立马又举起剑与碎梦缠斗在了一起。两人打的声势浩大,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力,以至于阮明正是何时起身,何时偷偷解了束缚着戚少商枷锁都无人注意。可当他们正要逃离时,江自道大喝一声,忙喊顾惜朝去阻挠二人。

“阮明正,你没死!”顾惜朝顺着江自道的话立马出声,眸子却看着碎梦,少年亦没有回头,目光紧紧定在顾惜朝身上,想来是对阮明正的动作有所预料。顾惜朝向他使了使眼色,伸手从怀中掏出手斧,直直地向着戚阮二人射去。少年立马轻功起身,抬脚就将那小斧往江自道方向踢去,顾惜朝慌忙去为江自道挡下暗器,碎梦也即刻掩护着戚阮二人破窗而逃。

“顾惜朝,你个废物!难怪相爷信不过你,令人失望!还不快追!”身后传来江自道愤怒的打砸声和咒骂声,碎梦与阮二哥一左一右搀扶着戚少商,急急忙忙地通过暗道向空明居转移。

“阮二哥,你的伤。”碎梦抬手看向自己的掌心,一个血红的“安”字已经模糊道看不清形,但是阮明正趁着碎梦与顾惜朝对峙之际在他手心中写下的血字,确实让碎梦那一瞬间安心不少。

“无碍,是血袋。”阮明正撩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内衫上绑着的血袋已经瘪了下去,他随手揪出来扔到了暗道里,“与顾惜朝在雁门关共事之时我曾随口提过我有绑血袋的习惯,没想到他还记得。”

“血袋……记得?”碎梦早已察觉出一丝不对味,他心里庆幸着阮二哥没事,也庆幸着刚刚二哥给自己使眼色示意自己快走的时候,坚定地相信了他。

“我追寻大寨主的踪迹到仁义堂时,看到他们三个主谋正在逼问大寨主,我本想救下大寨主,不料被黄金麟发现,顾惜朝举剑来杀我时……刺上了他明知道有血袋的位置。”阮明正喃喃地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娓娓道来,他与碎梦相视一眼,继而两人又都沉默了下去。

顾惜朝啊顾惜朝,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多时,二人搀扶着戚少商已经到了阮二哥的寨子空明居,戚少商体内的滞脉散扩散太深,越是拥有强大的内力越是被药困的越深,往日里威风凛凛的戚大哥内力被封,之前挣扎枷锁时强行运功使他筋脉尽塞,此刻已然陷入了半昏迷状态。阮明正掰动书柜上面的机关,书桌下机关声一响,通往寨外的暗道门显露出来。

“幸好还有这样一条暗道,不然我们今日真是插翅难飞。”碎梦掀开书桌,将暗道门打开,就想扶着戚少商往下走。

“戚少商,我知道你们在里面,捉迷藏是小孩子的把戏,何必浪费本官的时间。”

“就是,本将军的人已经把这里围成铁桶,识相的就赶快出来!”

江自道和黄金麟的声音接连响起,没想到他们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不行,我们眼下不能直接离开。他们已经确认我们就在屋内,即使进入暗道也会被他们很快发现。”阮明正忧愁地说道,“何况他们对大寨主手上的东西势在必得,今后怕是会被无休止的追杀和麻烦……今日连云寨之祸,不可再重演。”

“那我们……”

“空明居是连云寨的最后一重保险,其地下埋藏着足量的炸药,只要运用得当,即可瞒天过海。”

碎梦旋即明白了阮二哥的意图,诈死脱身的确为上上计,他随着阮明正的指示找到了引燃炸药的机关,听着阮明正说:“我们必须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走投无路才会与他们同归于尽。从按下机关到引爆,只有短短几息,但只要动作迅速也足够躲藏入地道。等会你背着大寨主先躲进地道,我会引他们进来,然后即刻引爆炸药。”

“不,阮二哥你带大哥先走,我留下。”碎梦坚定地拒绝了他让自己先走的要求。

“什……”阮明正一愣,少年却利落地将戚少商扶到阮明正肩上,催促着他们赶紧离开。

“时间紧迫,况且我对这连云寨的暗道也不熟悉,大哥就交给阮二哥了!”少年冲着阮明正扬起一个笑脸,故作轻松地说到,“终于到我逞英雄的时候了,事成之后,阮二哥和大哥可要请我喝酒啊。”

阮明正迟疑片刻,终于做了决断,他背上戚少商坚定的看着碎梦嘱托到:“……好,兄弟,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看着阮明正背着戚少商跳进地道,碎梦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只听见空明居的门闸正在被暴力拨动,数道暗箭齐发,霎时间外面官兵哀嚎阵阵,一时无人敢继续上前。

“顾惜朝,你的能耐呢。”江自道捋了捋胡须,一脸不满地瞪着顾惜朝,顾惜朝沉了一下,随即扬声道:“大哥,你都听到了,只要你一句话的事,何必挣个鱼死网破,白白连累阮二哥和三弟送了性命。”

听到顾惜朝的声音,碎梦心情复杂的很,他并没有跟阮明正说明白自己留下的另一个原因,他是多想能够亲口问问二哥,到底有没有背叛连云寨,听听他发自内心的实话。因为他看似在帮朝廷意图剿灭连云寨,而实际上他并没有……害过真正兄弟们的性命,反倒是揪出了潜藏多年的卧底孟有威,看似要迫害戚大哥,却在危急关头示意自己掩护戚大哥和阮二哥逃走。

所以碎梦抬手虚按在了引爆的机关上,高声道:“好,我们可以出来。”

“这就对了,你们先在出来,本将军保证你们毫发无伤。”黄金麟趁机插了一句嘴,碎梦即刻呛声道:“黄将军说的好听,谁知道你会不会骗我?这样吧,你们进来一个人,咱们当面把条件谈妥了,我们再出去也不迟。”

“你——”黄金麟当即想破口大骂却被顾惜朝打断了。“不知道三弟想让谁进去呢?”

“眼下连云寨情况全拜二哥所赐,所以我们不信你!黄将军武将世家自当信守承诺,自然人选非黄将军莫属,难道黄将军怕了?”一招激将法碎梦学的如火纯情,黄金麟还想出声反驳,却只听见江自道语带威胁地说到:“黄大人,退者死,这也是相爷的意思。”

“哼……瓮中之鳖,本将军还怕你们不成。”黄金麟冷哼一声,空明居门外突兀地安静了下来,过了半晌,才听见脚步声愈来愈近,被暗箭射的千疮百孔的大门被一双有力的手推开了。

青衫衣袍,挺拔身影,四目相对,二人只觉恍若隔世。

碎梦的手虚按在机关上,迟疑了良久,终于还是颤抖着收回了一半。

“二哥……怎么……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是二哥,不应该是黄金麟吗,碎梦只胸腔中砰砰狂跳,只听见顾惜朝面色沉沉,将声音压道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到:“硫磺的气味,阮二哥果真留有后手。三弟,你不该犹豫的。”

不……什么不该犹豫,碎梦只觉得眼角酸涩的厉害,只想把心中的重重困惑一股脑的都抛出来,可是屋外重兵重重,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将阮二哥的计策继续实施下去。所以少年张着嘴却一时什么都问不出来。

隔了良久,碎梦几乎是带着哭泣冲着顾惜朝身后呐喊:“我都说了!我们不信顾惜朝!黄金麟你个胆小鼠辈,白瞎了你这一身将军服!”

听到他这话,顾惜朝欣慰地点点头顺承着扬声道:“他们三个已是瓮中之鳖,黄大人到底在害怕什么,还需得顾某来探路?眼下戚少商信不过顾某,黄大人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顾惜朝的背影挡住了门内的光景,黄金麟瞧见没再有暗器射出,又被羞辱般的话语搞得恼羞成怒,大步向着空明居大门走来。

正当身着一身金甲的黄金麟踏步进屋内之时,本站在门口的顾惜朝飞速地向着碎梦这个方向冲过来。

“不要再迟疑了,三弟!动手!”怕他依旧犹豫,顾惜朝飞扑过来,直接按着少年的手一把压在了机关之上,随着正门处铁栅落下,彻底将退路封死了去。

黄金麟惊恐地回头一看,坚固的铁栅变成了他临终的囚笼,空明居顷刻间地动山摇,滚烫的热浪从脚底升起,霎时间爆炸声滚滚而来。顾惜朝眼疾手快地将少年往地道一推,碎梦瞬间失去重心,向着地道内跌落而去。

爆炸声的分贝似乎影响了听力,碎梦只觉得耳朵里失了声,什么也听不到,宛若进入了真空一样安静。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进入了慢动作,所以他能看到爆炸产生的流石飞溅而来,刮擦顾惜朝的脸颊,滚烫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屋子,火舌舔舐上顾惜朝的后背,热浪从正门一直翻滚到二人身前,顾惜朝以身为盾,为碎梦阻挡出了一方天地。

“兄弟之义……皓如日月。”顾惜朝的眼睛,正牢牢的盯着碎梦,那双眼睛还带着担忧和一丝解脱。

“背信弃义,天人共戮。”

他的唇角挂着笑,不知道是笑自己终于大计得逞保全了戚少商和三弟,还是庆幸自己进到屋内能保证三弟不被爆炸所波及。他笑得坦然又明媚,往昔与碎梦还有戚大哥相与的畅快时光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记忆力的少年与正跌落的碎梦逐渐重合。顾惜朝只觉得,这辈子能遇到三弟……以及连云寨的这些兄弟们,还算不坏。

可,就在这须臾,顾惜朝只觉得腰上一扽,失去重心的少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带,拽着他齐齐地往地道内跌落下去。已经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到半昏的顾惜朝下意识地将少年搂在怀里,在飞速下落之中用手护在了他的脑后。

“三弟……三弟,你感觉怎么样。”戚少商关切的声音萦绕在嗡嗡作响耳侧,碎梦半梦半醒地晃了晃脑袋,依旧没有摆脱持续不止的耳鸣声。朦朦胧胧的视线缓缓聚焦,出现在面前的竟是灰蒙蒙的床顶。

“大哥……”少年嗓音沙哑,头晕目眩地想要坐起身来,却被戚少商探头过来一把按了回去:“你们被爆炸波及,从地道里掉下来,你已经昏厥了两个多时辰了,总算醒了。”

“我……我们。”少年意识不清,扭头往身侧看去,顾惜朝就趴卧在自己身边,俊朗的脸颊不带一丝血色,那被飞溅碎片所刮伤的伤口血迹未干,碎梦急忙想抬起手为他擦拭一下,这才发现与他相邻的手臂正被二哥牢牢的握着。

阮明正正坐在顾惜朝那边的床侧,用白布蒙着口鼻,额上布满汗珠,手中握着消过毒的银纸镊子细细地从趴着的顾惜朝背上挑捡出一块块血淋淋的石片。石片掉在阮明正脚边掷地有声,他已经处理了许久,以至于脚边的石片和其他物体的碎块隆起一座小丘。这应该……很痛吧,可顾惜朝却毫无反应,碎梦眼睁睁地看着阮二哥捡出一块又一块,数量多的他只觉得心脏绞痛无比。

“你们摔下来的时候,二弟他,已经被爆炸所伤,但是他死死拽着你不肯松手,我们只好将你们……安置在一起。”戚少商颇为痛心地向碎梦解释经过,过多的苦涩如潮水般涌上让少年再也憋不住哽咽,捧上顾惜朝的脸颊嚎啕大哭:“二哥,二哥你醒醒!”

他这才看清楚顾惜朝背后的伤势,血肉模糊的后背惨不忍睹,肩胛骨处隐隐可见森森白骨,银白的镊子随着阮二哥颤抖的手翻开皮肉去夹住深深嵌入的碎石,石块拔出时又带出几滴飞溅的血星子,这肯定很疼,可他昏厥不醒,似乎连疼痛都没有感知,二哥浑身的血怕是都在这里流干了。

“我与阮二哥商讨许久……果然二弟他,是为了保全连云寨,他细心设法布置,甚至不惜以身破局……也正是给了我们一条生路啊。”看到碎梦这般模样,戚少商也忍不住喉头哽咽,他喃喃自道:“二弟从来心思细致,可是他思虑太重,总把话存在心里,天大的事情也只压在自己肩上,他从来没有辜负过连云寨大当家这个位置啊。”听着大哥的话,少年抽噎着颤抖地想伸手去碰顾惜朝,可是他全身上下几乎没什么好地能让他触碰,他只能又缩回手,轻轻搭在顾惜朝攥着自己腕子的手上,咬着嘴唇哀伤到浑身颤抖。

他曾求我,求我信他,而我选择了什么,我又将他逼迫到了怎样的程度,我这么好的二哥,究竟是多极端的压力,才会让他在那时变得……扭曲起来。从那时他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对吗。都是这该死的世道,这腐败的朝廷,这不肯开口告诉我真相的二哥,还有……一直不肯信他的,我自己。

尽管碎梦曾受到过顾惜朝的伤害,可是他怨来怨去,最终怨气回到了自己身上。温热的泪珠子啪嗒啪嗒砸到顾惜朝的手背上,顺着白皙的手骨汇成溪流,慢慢流淌而下,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感应一般,几乎没什么血色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让少年一下子紧紧抓上他的手急切地呼唤到:“二哥?!”

顾惜朝并没有如他所愿的醒来,回光返照一般的触动后又是死一般的宁静,阮明正抬起袖子胡乱摸了一把汗液,解下口鼻上的白布轻声说到:“他还没有脱离危险,一时半会怕是……没办法醒过来。”戚少商很默契地取了纱布和止血散递给阮二哥,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了碎梦想要帮忙的意愿并让他好好地休息,少年也只好跪坐在床上看着二哥的背部被层层纱布缠绕的严严实实,直到再也看不见殷红的血液渗出。

碎梦整个人像丢了魂一般,小时候在盛家庄朦朦胧胧的记忆紧紧的扼住了他的咽喉,至亲之人在自己眼前性命垂危的痛感让他似乎坠入到深潭一般,冰冷又窒息。戚少商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失神的碎梦重新躺回到床上,忧心地叮嘱他必须好好休息。设施简陋的地窖里只有一室和一厅,筋疲力尽的戚大哥和阮二哥在室内简单地铺了草垫子就合着衣服睡着了,一时之间昏暗的地窖内只剩下了轻微的呼吸声。

碎梦了无睡意,他侧身安静地盯着顾惜朝有些苍白的面颊,抬手将他的发丝捋到了耳后,几道血痕已经结了痂,在俊秀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干涸的唇角有被牙齿撕咬过的痕迹,是他们各怀痛苦欢爱过的证明,顾惜朝那一反常态的偏激,竟是决心赴死的决绝,碎梦仍记得他失态动作下悲伤的神情与落入自己脖颈的一颗滚烫眼泪。

“顾惜朝……如果你不醒来的话,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了。”少年喃喃一句话,合上眼强迫自己快些休息好恢复些精力,所以他没看到,顾惜朝随着他的话语眉心微动。

在空明居的地道内休整了两日,阮二哥也多番悄声回到地面探查过连云寨内的状况,未能得逞的朝廷重兵系数撤离了连云寨,寨子里悄无人烟,唯一活跃的生命只有鹰巢寨中的山鹰们,恋恋不舍地盘旋在连云寨上空。

戚少商大哥启程离开寨子了,一是他此前提到的关外之行实属紧要,二是长久地躲藏在寨中迟早也会暴露身份再次为连云寨招惹来祸端。阮二哥留了下来,召集连云寨兄弟们筹谋重建连云寨之仪,被顾惜朝安排连云四乱保全的兄弟们也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寨中。在这期间,顾惜朝一次也没有醒来。

他的伤势太重实在没办法没法腾挪地方,好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醒来。阮二哥派人清扫了空明居的废墟,但并没有声张顾惜朝还活着的消息,地下由于阮二哥提前做好的换气机关而通风不错,让整个地窖干爽且温暖,对顾惜朝养伤来说还算是个好地方,碎梦也就跟着住了下来,不假手于人地亲自照料着他。顾惜朝的伤在后背,趴在床上的姿势让碎梦喂食和喂药都十分不便,没几日他就舍弃了汤勺,直接将那苦兮兮的药含在嘴中,口对口地渡入二哥嘴里。

他定不会嫌弃我的吧,碎梦擦擦嘴角的药渣,满脸通红地想着,反正又不是没亲过。看了一眼手中还剩小半的中药,少年又给自己猛灌一口,俯下身贴上了二哥的唇瓣。

好温暖的触感……身体迟钝到没有知觉,顾惜朝茫然地从虚无之中渐渐苏醒,最先有感觉的竟然是嘴唇,那份柔软让他眷恋和忍不住地贪求,可是无力感让他怎么也做不到去追寻,他拼尽全力地抗衡着身体的倦意,终于,缓慢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朦胧的视线最开始是扭曲的,像是在水底睁开眼睛只能看见水面泛起的涟漪,然而当那带着些许涣散的瞳仁逐渐聚焦起来时,才发现那张让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庞凑得极近,柔软的小舌缓缓撬开他的牙将药汁渡进他的口中。

顾惜朝觉得自己一定是在梦里,不然那药……怎么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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