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交代佣人这几天整理江大师的遗物吗?」cire不疾不徐地说:「我怕有人手脚不乾净,就找了几个比较信得过的帮手过去。刚才接到他们的电话,说好像在窗边发现了江大师的作品。」
季紜希彻底清醒过来,安安静静地听着。
「窗边?佣人没发现?」
他定期接收匯报,不记得有人提过这件事。
「嗯,他们说……我们去看了才知道。」
画就是画,用眼睛看不就知道了,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江暮云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冷哼一声:「故弄玄虚。」
人都死了,也就只能靠这种方式搏人眼球——
这男人真是连死都不甘寂寞。
当他们抵达滨海别墅时,已经有一群人站在门口迎接,有模有样的。
「江先生。」佣人们向江暮云鞠躬示意。
江暮云轻轻点头,姑且算是回应,接着便走进别墅里。
别墅并不大,只有两层楼,由三名佣人负责。她们全是中年未婚女性,五年前来到这里服侍江载明。江家给的薪资十分优渥,且江载明性格温和,对她们很好,虽然他那个养子脸臭了点,但根本没来过几次。她们常觉得自己能得到这份工作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但意外来得突然,江大师走了。
她们不懂艺术,但知道江大师是国内顶尖的艺术家,而且热心公益,每月固定捐出善款,善良到连儿子都是从育幼院收养来的——新闻是怎么说的?用心画画,诚心待人……是的,江大师就是这样的人。
这是江大师走后,她们第一次见到江暮云,不禁红了眼眶。
「……请节哀。江先生是个好人,他从此无病无痛,一定能去到极乐世界。」
江暮云睨了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在这座阴气森森的别墅里,他噁心得连发火的力气都拿不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cire问,「画在哪里?」
佣人们面面相覷,推諉了一阵才开口道——
「作品……在先生的卧房里。」
佣人们领着cire和江暮云上了楼。
季紜希遥望他离去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放不下心的感觉。
上楼途中,佣人们开始说起江载明的事。
「先生自从中风后就不太说话,时常随手画些线条和我们沟通。一开始是画在餐巾纸上,后来也会画在墙上和地上。」
「然后?」
这件事cire和江暮云是晓得的,也见过江载明那些随笔作品。cire已请人将那些遗稿全都收好了,计画未来要办场特展。
「大概两个月前,先生精神开始变差……这段时间他也不怎么画画了,就是静静地坐着、躺着、盯着远处发呆,我们就轮流守在他身边。我们保证,他唯一独处的时间,就只有入睡以后——」
佣人推开房门。
大师长眠的床铺铺上了满满鲜花,清新花香縈绕鼻尖。
海风徐徐吹进来,床铺的帷帐轻轻飘盪。
「我们每天都来,白天甚至会在这待十几个小时……但我们完全没人发现江大师留下了这幅画。」
三名佣人一齐指向房里的窗。
江暮云眉头紧蹙。
cire也皱起眉,「怎么可能?」
卧房经过加高设计,窗櫺看起来离地面特别近。
简单的几笔线条,绕着窗勾勒出一个模糊人形,凹凸有致,似乎是一副女体。午后日光流泻进来,窗沿女人浑身发着光,像天仙下凡。
这么明显的画,怎么可能没发现?
「是真的!」佣人紧张地说:「今天来帮忙的那些人,突然问我们:『这是江大师画的吗?』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说真的,我是第一次发现那里有一幅画!」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很疑惑,讨论了一整个早上……后来我们想,可能是江先生每天都只画一点点,而我们天天都待在这……反而没特别注意到。就像时鐘上的时针?虽然有在移动,但太微小了,反而很难看清楚。」
「甚至在江大师离世前一天,我还擦过那扇窗……离它那么近。」其中一名佣人哽咽道:「如果我那时有发现……说不定还能问问他,究竟想说些什么?这说不定是他的遗言……」
哽咽什么?
江暮云不懂。
他现在应该要有什么感觉?
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连愤怒或疑惑都没有。
心像被掏空了,海风阵阵吹来,带来苦涩的咸味。
好平静。一切喜怒哀乐都失去意义,耳边好像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难道他聋了?
留下这个女人然后呢?她根本一无是处,你究竟还想说些什么?
都无所谓,一切都没有意义。
以前说了这么多,现在还不是下地狱去了?
「cire,这里交给你了。」
「什么?」她一愣,「你这是要卖掉的意思?」
「随便你,要毁掉我也没意……」
忽然,江暮云不说话了。
cire纳闷看他,却见他面色迅速冻结,瞳孔漆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