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祈安头脑空空地回到家时,还是没忍住给楚游打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他难得没有先叽叽喳喳,沉默良久,还是楚游先开口:“拿到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电脑:“呃、嗯……”
“看了吧。”
“嗯。”
他有一箩筐的槽想吐,正在组织语言,没想到楚游并不打算跟他详细解释电脑里的东西,而是突然问:“你和江巍怎么了?”
“啊?”
“他跟你打架了,是吗?”
程祈安刚瘫在沙发上,听到这话又猛地坐起来:“他告诉你了?他怎么跟你说的,你别听他的!”
“好,我不听他的。你说。”
“………”
真要程祈安说,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毕竟从结果上看他是打输的那个,要自己复述一遍挨揍的经历,有点太丢人了。
“…我说了,你不许笑我。”
“不笑你。”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就是我去聚会上找你,你不在,江巍在,呃,他说你是因为烦我所以出国了,他说了很难听的话,我气不过才跟他打起来的。”
猝不防接到楚游出国的消息,程祈安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了几天,想起江巍和她关系好,即使不情愿,还是跑到聚会上去找他,正巧当时江巍喝成烂醉,没顶两句,两人便扭打到一起。
具体说了什么程祈安支支吾吾,时隔多年多半也忘了大半,只是他被打得很惨。
“你别笑我,我打输了。”
“不笑你。”楚游问,“之后呢?”
程祈安有点心虚:“什么之后?”
“之后他还欺负你了?”
程祈安摸不准楚游的态度,毕竟她跟江巍多年好友,她家那摊烂事,江巍应该帮了她很多。于是试探着说:“我没跟他来往。”
说完又感觉气势不够,补充道:“我不会被他欺负的。”
楚游沉默了会儿,程祈安也惴惴地不打扰她思考,片刻后她“嗯”了一声:“电脑你拿着,回国之后别让别人看,暂时还用不上。”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楚游莫名:“你想回来就回来。”
程祈安闻言欢快地跳下沙发,飞速收拾起行李,他对着电话嘿嘿一笑:“原来做完工作就能回去见你,我是个幸福的打工人。”
楚游有点听不懂他说什么,也许这就是年轻人所说的代沟吧,她没说别的,心里盘算着什么事,结束了通话。
这头她跟徐璐正在楚氏投资的开发地头勘察,徐璐走在后面,等她打完电话才走上来汇报:“江崇去找楚明远了。”
“是楚明远让他去的,”楚游嗤笑,“看来他们害怕了。”
“我们没跟江崇接触过,只能观望一下他的行踪…唉你说他们俩谁才是……’那个’?”
楚游侧头睨她:“你还对这个感兴趣?”
徐璐有些羞涩:“哎呀,少女的好奇心而已。”
“应该是江崇。”
“诶?”徐璐瞪大双眼,“可是江崇平时挺直男的,之前跟江氏谈合作,负责对接的同事都被他气得跳脚,说他身上有直男臭味。”
话锋又一转:“倒是楚总您的弟弟,很有’那个’的感觉呢。”
楚游白了她一眼:“视频你没看?”
“看了呀!可是、呃、也许是楚二少有那种不为人知的癖好呢……柔弱少爷爱上直男总裁、反差人设霸王硬上弓什么的……”
楚游听得直皱眉头,她不禁思考自己的知心下属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好像已经超出“好奇心”这个范畴了,那些难以入耳的知识她不想听,于是赶紧挥手打住:“江崇在结婚以前就传出过男友绯闻,当时江老爷子还康健,出手压下去了。”
徐璐大惊:“完全没听说过!”
“十年前吧,我上大学的时候,他刚订婚。”
其实当年的事闹得还挺大,只不过仅仅只在圈里传阅,加上消息压得很快,跟江崇联姻的女方家里也并不在意,没多久便石沉大海。女方似乎一心要让女儿攀上高枝,婚姻幸福与否不在考虑范围内。
江崇如今已是二婚,妻女关系稳定,想来那之后也是收敛了一段时间;可是取向这种东西光是收敛能解决的吗,这十年间不知他偷过多少腥,想来肯定是飘飘然了,竟然把主意打到楚家二少身上。
结果还真让他睡到了。
这就很难让人不往深处想:毕竟他们不仅做了,还拍了视频,甚至人手一份不同机位的视频,也许是为了互相掣肘吧……谁知道呢?
徐璐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江崇是gay、并且还是下面那个这件事非常匪夷所思,索性不想了:“如果他们联手怎么办?”
“江崇自顾不暇,不会跟楚明远联手的,”楚游说,“况且楚明远不是什么值得合作的对象,江崇是商人,商人不和蠢货做朋友。”
“只做炮友……”
“也许吧。”
徐璐沉默,她忽然脑内灵光一闪,猛然顿悟:“啊!所以江氏的地……”
“嗯。”楚游点点头算是默认,她并不打算直接插手江氏与楚氏的合作,毕竟最终融资的不会是公司,这钱怎么都得从楚相玉的兜里掏,他不给就硬掏。
楚相玉不是经商的料,楚氏能在他手里苟延残喘至今,少不了楚老爷子背后帮忙,但那不是长久之计,倘若真让这对不成器的父子俩接手公司,公司早晚会玩完。
现在他们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敢找楚老爷子帮忙?恐怕会把他老人家气得当场归西。如今他们在楚游眼中就像待宰的羊羔,要么就扒得只剩一层骨头,要么就炖成肉汤。
“程祈安明天到国内。”楚游忽然说。
“嗯?”徐璐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哦,要安排什么吗?”
楚游想了想:“可以准备我的接风宴。”
“……又要搞什么事?”
“……”
两人默契地沉默下来,视线交汇皆是无言。
考察完实地,楚游到家后先洗了个澡,出来时手机上多了两条未接电话,一条是程祈安,另一条是楚明远。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两人都是她的弟弟,理应不该厚此薄彼,楚游略加思索,决定谁也不理。
难得的闲暇时间,楚游懒得应付男人,找个了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闭上眼,又回想起六年前的合同纠纷。
楚相玉和楚明远都不是什么聪明人,她事后复盘,总觉得当初的坑太低级,自己不该被骗得这么狼狈。
那是她毕业后在楚氏经手的第一个项目,策划书写得很完美,外包商、项目考察、流程审批每一项都做得很顺利,直到最后汇报阶段,她被小组成员举报签阴阳合同时都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一场局,还天真地在会议室辩解、四处找人证明。
可她只是个空降富二代,没人信她。
逃税、挪用公款中任何一项罪名压在她身上,都足以毁了她前二十五年苦苦钻研的学业和人生,她只能听从楚相玉的安排远走意大利;当她颓丧躺在小屋里出神时接到了徐璐的电话,告知她官司打赢了,让她看开点。楚游笑不出来。
这种低级的手段只要稍微一细想就能看破,她犯了对战中的大忌,如今已然追悔莫及,一想到她走后那一家人凑在一起欢喜庆祝的场面,她就愤怒得想要砸烂整间屋子——事实上她也确实是砸过了,想在意大利请一个装修师傅并不容易,她冷静下来后,也想明白了其中原委。
楚相玉嫉妒她,嫉妒她能得到楚老爷子的赏识,甚至直接跨过自己转交楚氏的权利,待她从学校出来,身上的商业天分初次展现时,楚相玉更是嫉妒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所以他宁愿扶持楚明远这个废物儿子也要把楚游送出国,便是怕楚游这只猛虎在成年后会把他撕碎得渣都不剩,父慈女孝的场面都不在他的设想之内,唯有捞到手的钱才是真的。
但他也还没丧心病狂到从自家公司里抠钱,毕竟是家族基业,公司账目透明况且有多双眼睛盯着他,只怕是有心也无力。
起初,楚游也想过从公司账目方面入手,但都碰了壁,不只是楚明远谨慎还是真的磊落;阴阳合同案翻来覆去地查了又查,她人在国外,相关人员只能托徐璐去挨个盘问,前两年都毫无头绪,直到楚相玉稍稍对她放松警惕时,她才自己上手摸到了些头绪。
天色渐晚,未开灯的房间遁入黑暗之中,楚游侧卧在沙发上,忽然亮起的手机屏幕映照着她冷峻的脸;垂头看去,屏幕上赫然是楚明远的来电,他十万火急,一个接一个地打进电话,间或还用江崇的号码打进来。
楚游淡淡地将手机静音扔到一边。
正如楚老爷子所说,当年的事早已过去,她就算要追究也没有后续,那些零碎的纸张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证据。
她要的……是他们男人抢破了头的权利。
电话孤寂地响了一整晚,楚游软被空调,很安稳地熟睡,却有人气得砸了一屋子茶杯。
“她什么意思!”楚明远在客厅踱步,这是他自己的宅子,平时很少来,只有与江崇秘密见面时才会过来;此时江崇便翘个二郎腿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抽烟,相比之下显得很是悠闲。
起初江崇还以为楚游得知了自己的密事,过来时也有些着急,得知前因后果后又松了口气,想着这把内斗的火应该烧不到他身上:“怕什么,她还能真的把照片贴出去?对她也没什么好处,你们到底是一家人。”
楚明远狠狠地剜他一眼:“一家人…那你能不能把公司让给你弟弟?”
“这是两码事。”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楚明远忽然觉得胸口冰凉,明知江崇也是个冷血的商人,想靠他帮忙简直难如登天,“明明是你强迫我的。”
江崇嗤笑:“楚少爷,你搞清楚情况好不好,都是成年人了,摆明就是你情我愿。”
现在不是谁强迫谁的问题,出柜不犯法,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私底下玩玩可以,要真放到台面上来,是会被当做笑料耻笑千年的。楚明远本身跟那些公子小姐们关系就一般,名声再也受不起蹉跎了。
江崇以为他还想拿当初的事说道,正待继续冷嘲热讽,却见楚明远的脸色莫测,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相片甩到他怀里:“江崇,你以为我叫你来,是想求你帮忙么。”
只瞥一眼他就知道照片上的是什么,江崇骤然哑声,烟燃尽燎到手指,他才慌忙丢掉烟头,屋子里只剩烟草灼烧的滋滋声。
楚明远目光炯炯,盯着他,好似视线中有一团火:“你真以为我手里什么也没有…你等着吧,我要是因为她颜面扫地,你也别想好过!”
他说着,大步上前抓过江崇的衣领;江崇比他的弟妹都高,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也被身形瘦小的楚明远狠狠惯在地上,变成后者居高临下的态势。不知怎么,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忽然变得有些暧昧。
江崇被他推倒在地也不恼怒,反而是面色潮红,硬朗的面部因变态的性欲而显得扭曲,他想从地上爬起,手臂却忽然没有力气。
楚游起得很早。
尽管不用再去楚氏上班,但分公司的事情还是落在她手上,如今她提前离开意大利,楚相玉给她安排的秘书就不会听她的使唤了。
果然,回国的这两天,分公司都没再给她报消息,秘书也跟人间蒸发一般毫无声息,楚游也懒得管,她在意大利呆了六年并不是吃白饭,也是有自己的眼线在的。
她正想让徐璐查一下程祈安的航班,却发现程祈安昨晚给她打过电话后,没多久就发了他的机票照片,顺便还附上一张自拍照;他穿着在意大利买的新衣,衣服配饰乱七八糟地叠在身上,想来应该是行李箱装不下,硬是全穿在身上。
她哭笑不得,想起他买的一大把围巾,忍不住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
楚游出国的几年几乎没给自己买什么衣服,更何况是围巾,天气冷的时候就窝在房间里虚度光阴;她不是爱时尚的人,应季的服饰珠宝送进家里也只是填进衣柜,偶尔用来应付宴会,相比围巾,她穿戴更多的可能是钻石项链。
她忽然想起对程祈安的第一印象就是:这孩子穿得可真多。明明还是晚秋,周围人还在穿夹克的时候,他已经裹上了小袄,总是戴一条围脖,半张脸缩进去,脸红扑扑的。
那时他或许才上初中,懵懂地凑在纨绔们中,很是格格不入,楚游走过去时他恰好抬头,一双溜黑的圆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看,看得楚游也有点莫名,正要开口,被人扯进了桌子中间,就这样错开了视线,似乎程祈安也想说些什么,但都被打断。
不过楚游很快就把这个小孩抛到了脑后,她身边漂亮的孩子很多,即使记性很好,也很难能每个都记得住脸,更何况只是个素不相识的初中生,可没过多久,又一次聚会上,程祈安却自己巴巴地凑了过来,一本正经地在她跟前作自我介绍。
楚游认出了他,且从那眼神躲闪着胆怯的表情里,很轻易地读出了他的心思;毕竟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抱有这种期待的男孩,因为年纪小而被成年人的伪装吸引,或是被青春期不健全的性开化而产生的荷尔蒙支配,总而言之是爱她,却是错误的爱。她不可能会对一个十几岁的小朋友下手。
一想到这她便兴致缺缺,最近学校的事情不少,她很久没闲下来去发泄一下了,心中浮躁,唯有喝酒吵闹中能缓解一二。再回神时程祈安已经走了,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被挤到一边的颓然的身影。
楚游满不在意,她喝了口辣喉的饮料,心思活络起来。
也就是年纪太小……身边真的有像他一样漂亮的孩子吗?
程家是从北方迁居来的富商,在本地没什么人脉,自然也没人把程祈安当回事;他爸倒是块头很大,唯独他很小一只,黑发蜷曲,安静得像只幼羊,说他“漂亮”其实不太恰当,初中的他虽然个子瘦小,五官却很英气,浓黑的眉和目,只因总是低垂,才容易让人把他忽视。
他常常独自坐在角落静静打量,这样的性格一定使他受过不少欺负。楚游不用猜都能想到那些少爷是怎么拿他当乐子的,只是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娇生惯养的独子,应该会缩在妈妈怀里哭吧。
楚游细想,她其实也没见过几次程祈安哭的样子,撒娇倒是挺多,那双眸子直瞪瞪看着人的时候,好像是自动带着几分湿润的。这不也挺讨喜的么,怎么能在圈子里混成这样。
这么想着,她打开和程祈安的聊天框,在几乎没怎么回复过的聊天记录里翻看他发来的自拍照,好像是孔雀开屏时的羽毛,被他自己薅下来塞进楚游手中,还昂着脑袋邀功。
“笑什么呢?”
大门忽然被人打开,门外的人正是江巍,他手里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哼哧哼哧地进门,后面还跟着个短发女人。
秦知闲等不及江巍慢吞吞的动作,直接从门边的缝隙挤进来,见到楚游就开始大喊:“你在意大利谈恋爱了吧,你肯定是和蓝眼金发的意大利帅哥好上了!”
江巍闻声猛地抬头:“不可能,没听说啊。”
楚游还没来得及享受这难得的安逸时光,就被这两个突如其来的大喇叭打破,她收起手机,捏了捏眉心坐起身:“怎么突然过来?”
秦知闲坐到她旁边,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那天聚会我有事,没能第一个见到回国的你,我想你想得吃不下饭。”
江巍嗤了一声:“你猜她是干嘛去了?”
楚游挑眉。
“啊!”她瞪大双眼,“你答应过我保密的。”
“她去’清晨’给乐队捧场,结果酒吧里有人闹事打起来把她误伤了。”
秦知闲仰天长叹,认命地捂住脸。
“伤到哪了?”
“没,没哪,”凑热闹被误伤,说出来有点丢人,秦知闲目光躲闪,“我其实就是路过多看了那么一眼……”
江巍笑得高深莫测,也挨着楚游坐下:“确实没伤到哪,只是躲的时候不小心摔倒咬伤了舌头。”
秦知闲彻底抓狂:“你能不能闭嘴。”
楚游补刀:“难怪吃不下饭。”
“你好幽默,下次别幽默了。”
两人还带着些水果零食过来,美其名曰填充一下楚游空荡荡的家;秦知闲急着岔开话题,她从怀里掏出只小盒子,说是在日本旅游时买的。
打开盒子,米黄色丝绒缎中央嵌着一枚红珊瑚戒指,浓稠如葡萄汁的暗红色珊瑚珠光泽流转,由掐丝金花众星捧月般环绕。
“我在中古店淘了一大把,”秦知闲得意洋洋,“店家说这些都是老古董呢。”
“是挺好看的。”
楚游把玩着戒指,脸上看不出喜恶,秦知闲又变魔术似得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首饰,哗啦啦地撒在桌上。
“你这也买太多了,”江巍吃惊,他随手捡起一只绿猫眼石镀银挂坠,捏在指间细看,啧啧道:“看着像玻璃。”
秦知闲劈手夺回,顺道白他一眼:“你懂什么,玻璃和宝石我还分不清吗。”
秦知闲大学主修雕塑,偶尔还跑去隔壁珠宝设计蹭课,还爱搞搞音乐,总之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她对这些稀奇古怪玩意儿的了解程度,跟江巍楚游二人比起来简直是专家级别。江巍悻悻,又从桌上拿了个胸针:“这个好看,送我。”
秦知闲忙着从里面挑合楚游心意的,头也不抬地挥手:“拿去拿去。”
楚游抬头看了眼他手里的,那是一枚宝蓝色珐琅展翅海燕胸针,燕嘴朝下,悬挂着一颗莹润的月光石。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江巍注意到视线,把胸针递给她:“你要吗?”
楚游没含糊,她确实对这枚胸针有点感兴趣,接过后拿在掌心翻看,海燕的底座是铜镀锌,再填充上珐琅后手感显得很实在,好在造型小巧精致,连燕翅上的羽毛都用银丝掐得根根分明,作为胸针这种无足轻重的配饰倒也不廉价,反而有种另类的别致。
“我要了。”楚游淡定地放到一边,对上江巍的眼神一点也不愧疚,反而是说:“你重新挑一个吧。”
秦知闲也好奇是什么款式能入得了楚大小姐的眼,抻着脖子看了眼,“呀”了一声:“这个真好看,没想到江三你还蛮会挑。”
江巍耸肩:“还是便宜楚游姐了。”
楚游就要掏出手机给徐璐打电话:“米兰春夏,看中哪套告诉徐璐,我付。”
“唉唉唉,我可没时间去米兰。”江巍连连摆手,一旁秦知闲眼睛一亮:“我去,我有时间!”
电话已然拨通。楚游敲定:“那就知闲去,把你俩的一起定了。”
吩咐完徐璐,她顿了顿,没急着挂电话,抬头看了眼身边的两人,还是说:“你不用过来,我开车去。”
说完挂断,果然,他俩八卦地凑上来:“要去哪?”
“机场。”
江巍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什么,不说话了。秦知闲还在状况外:“又要出国?不是刚回国嘛。”
楚游收起桌上的胸针:“接个人。”
江巍的眉头皱得更深:“程祈安?”
“嗯。”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秦知闲当然也认识程祈安,只是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忽然同频,“你还要亲自去接程祈安,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楚游不接话,江巍也沉着脸不说话,秦知闲左看右看,只觉得气氛降温得莫名其妙:“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江巍黑着脸,他看着楚游,对方却没分给他一个眼神,说话间有些咬牙:“那晚上一起吃饭吗?”
楚游看了眼时间:“你们去吧,下次再约。”
秦知闲的反射弧这时才回转过来:“程祈安也去意大利了?”
“嗯。”
“我的天,他是去找你的吧!”
楚游淡淡点头。
秦知闲面露思索:“我好久没见过他了,听说他现在高大威猛、风流倜傥,已然是爆改清纯男大。”
江巍:“……”
楚游:“……”
“他刚开始跟在你后面转悠的时候还是个小豆丁呢,”秦知闲伸手比划两下,她记得程祈安当时又瘦又小,跟他玩闹都不敢动真格,“他现在真的有那么高大威猛吗?”
楚游煞有介事地想了想,目测程祈安现在的身高应该一米八五左右,体重七十多千克,倒也算得上高大威猛,但总觉得这个用词不太恰当。她点头点得很勉强:“算是吧。”
谁知江巍闻言忽然支愣起来,他挺直了背,眼睛紧盯着楚游:“我跟他差不多高。”
秦知闲白他一眼:“你就算了,我给你两拳你都得倒地不起。”
“谁说的!……”
江巍不健身,尽管控制饮食,但顶多也就算个精瘦,的确是挨秦知闲两拳就得倒的程度,他没少挨秦知闲的揍,深知这位大小姐的厉害。
“有空的时候,再带他一起吃饭,”楚游起身,她出门前还要换身衣服,这会儿该送客了。她对秦知闲说:“你看一看就知道了。”
秦知闲拍拍胸脯:“你拍照给我看也行!”
楚游沉默,想起手机里确实有程祈安的照片,但……
“……嗯。”
“记得拍点,那种,”秦知闲一顿,剩下的话没说,冲楚游暧昧地眨眨眼,最后在楚游面无表情的无声催促下,扯着江巍欢快地离开。
程祈安从下飞机到走出机场,人还沉浸在下飞机时收到楚游的短信浑浑噩噩的时候,倏然看到了倚在车边抽烟的本尊,没来由得有些精神了。
他连忙拍拍衣服,对着玻璃窗整理睡乱的头发,正要朝着楚游跑过去,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重新将头发揉乱,衣领也拉开一些。
于是楚游看见的便是狼狈耷拉着朝她走过来的青年,他个子高,站在人群之中显得很是突出,那一头蓬蓬的炸毛更是与周围往来的精英人士们格格不入。
“楚游姐。”他人还没走近,声音先到了,“我肚子好饿。”
楚游瞥他一眼,没说话,而是靠在车头等到指尖香烟燃尽,彼时程祈安已经自己放好行李回到她身边静候指示。
待烟将要燃尽,她将烟头摁灭在车边的垃圾桶上,转身开门上车;程祈安忙不迭跟着爬上副驾驶。
车内有股柠檬香,还有楚游带进来的淡淡烟味,久违的新鲜空气令他放松了神经,窝在座椅里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缓过来后才道:“有种做特工的感觉。”
楚游专心开车:“嗯?”
程祈安忍不住对着空气比划几下:“不像吗?为了接头交换情报还要特地跑到国外埋伏,跟恶势力的爪牙斗智斗勇之类的。”
“什么恶势力的爪牙,”楚游哭笑不得。
想起她那身高腿长块头大的老外秘书,程祈安更加确信自己的比喻:“要是电脑被他拿到会怎么样?”
楚游顿了顿,她答非所问:“跟楚明远搞在一起的男人是江崇。”
“……他们是地下情人吗?”
“情人…算不上吧,江崇的情人很多。”
“他藏得还挺深。”
江崇对外从来是以好男人自居,工作采访都要带着妻女出镜,身边连秘书都是男人,更是从未被拍到过绯闻——如果只是与女人的绯闻的话。
回想起那些视频,程祈安只觉得后背发麻,整合成一个文件夹,足足有几十个g,主人公除了有江崇和楚明远,还有江崇和别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同性,甚至在外貌上还有些共同点。
楚游也是突然想到这茬,轻笑了声:“也许江崇觉得楚明远特别合胃口,决心帮帮他也不一定。”
程祈安恶寒:“姓江的很麻烦。”
察觉到他话里有话,楚游瞥了一眼他:“那就让姓江的内部自行解决吧。”
不知程祈安是想到了谁,忽然就不吭声了,楚游也不多话,将车子驶入某停车场,有接待拦下他们,站在车窗外恭敬询问:“楚小姐,是吗?”
“嗯。”楚游点头,递出一张卡片。
程祈安紧紧跟在她身后下车,一副生怕被落下的样子,同时仍沉思着什么,垂着头一言不发,偶尔抬眼觑她。
楚游挑了个口碑不错的中餐馆,大多议事时会选在这里,菜品如何她倒是没注意过,将菜单递给程祈安后,才擦着手漫不经心道:“江家现在很动摇,江崇对外人设稳定,他的支持者很多。”
程祈安仍然缄口,但他也记得江家是三个子女,除了江崇江巍,中间还有个二小姐。
“江二小姐你见过吧。”
程祈安点头,江二是个存在感不高的女人,他想不起她的名字,也记不清她那张平庸的脸,她并不在江氏高层做事,也没什么话语权,但各种聚会上还是能见到她的。
“她很聪明,”楚游垂眸,专注地擦拭着手指,“这些视频我用不上,但对她来说会有用”
程祈安直勾勾地盯着楚游擦手的动作,看得有点走神:“啊……我要去找她吗?”
“暂时不用。”
上菜期间,两人都默契的没再讨论,只程祈安兴致勃勃地分享了些他读书的趣事,楚游默默听着,桌上的氛围仿佛只是关系亲密的姐弟。
“什么时候毕业?”
“还要读一年半,”程祈安笑得很期待,“导师说我很有天赋,想让我继续读。”
楚游看着他的星星眼,沉思了片刻:“一直做学生也挺好的。”
程祈安不说话,仍瞪大眼睛看她。
“……”
“你想读的话就读。”
“楚游姐,你之后还会出国吗?”
“有工作需要还是会出国的。”
程祈安刚还有些失落,听到这话又高兴起来:“那我还接着读。”
楚游失笑:“那程家的生意呢?”
继承家产什么的,不在程祈安的考虑范围内,他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我专业也不搭边,想帮也帮不上忙啊。”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程宝山暴跳如雷的样子,想必程祈安当年选专业的时候,程家就不太安生。
果然,只听程祈安道:“我早就跟我爸闹掰了,他现在根本不管我。”
程家的产业算不上大,如今更是与崔夫人密不可分,真要到切割的地步时,算上对方的一双女儿,确实没什么可争夺的意义。
不继承家业也不失为坏事。楚游想,至少程祈安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也没有留学的意思,仅仅是养活自己已经绰绰有余。
“缺钱的时候可以找我。”她这么说。
“我有钱,”程祈安连忙解释,“我平时不太花钱。”
“嗯,”楚游手边的手机亮起,她拿起看了一眼,没管,倒是程祈安无意中瞥到,是楚明远的来电。
“没事吧?”
楚游摇头,反手扣过手机,程祈安便很识趣地闭上嘴专心扒饭。
偏偏包间内陷入安静时,手机疯狂地响着,但两人都没有要理会的意思,程祈安不由得联想到电话那头气急败坏的楚明远本人,顿时感觉铃声听起来都有些焦灼。
楚游到底还是拿起手机,这次打来的是个陌生号码,想来应该是楚明远的身边人。
“这个可能是江崇,”程祈安出声,“他们现在不会在一起吧。”
楚游脸上浮现出一抹戏谑,当着程祈安的面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死寂,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三秒后传来江崇刻意压低的气泡音,听得程祈安后背发麻:“楚大小姐,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是有些误会,能见个面谈谈吗?”
他看了眼楚游,发现她并没什么表情:“如果是要谈我弟弟的婚事,还是去找老爷子比较好。”
“噗。”程祈安没忍住喷了,连忙捂嘴。
江崇哑然,短暂停顿后手机被楚明远接过,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对着楚游破口大骂。
然而楚游反应更快,没等他骂完一句完整的,劈手挂了电话,全程旁听的程祈安呆呆地望着她一套流畅的操作,有些神游。
直到楚游问他:“吃饱了吗?”才恍然回神,愣愣地点了几下头,跟在楚游身后走出去很久才回过神。
“他肯定肺都气炸了……”
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他们知道视频了?”
“嗯。”楚游表现得很淡然,程祈安也不紧张了,想来都是在她的计划之中,“但不知道在你这里,你可要藏好了。”
程祈安立马拍着胸脯作保证:“我回学校的时候把电脑也带过去,放到实验室。”
“这几天你回家住。”
他垂着头,没有应声。
“今晚可以先不回去。”
他又精神了。
看着车子最后停在楚游家的停车场,程祈安动作迅速下车,生怕楚游反悔似的,拎着行李走在前面。
到门前,却见到一位不速之客。
江巍听到声音回头,也没想到第一个看到的是程祈安,两人齐齐愣在原地,气氛顿时有些微妙,楚游也在看到江巍时愣了愣,开门时问:“你怎么还在。”
江巍警惕地盯了程祈安一眼:“我哥的事……”
“进来说吧。”
楚游自顾进了屋子,江巍与程祈安仍站在门口无声地对峙了许久,不知道用眼神交流了些什么,两人才一前一后进门,只是程祈安不再絮絮叨叨地缠着楚游,而是默默避开江巍,钻进卧室便不再出来。
程祈安消失在视野中,江巍才放松下来,回头发现楚游正盯着他看,似乎是在质问“你干了什么”。
想起自己前几年的所作所为,他欲盖弥彰地抓抓头皮,既然楚游没开口问,那就糊弄过去:“我哥昨天就去丽翡庄园了,好像是楚明远的私宅,上午知闲姐也在,就没来得及告诉你。”
“嗯,我知道。”楚游给自己添了杯水,接着用那探寻的目光盯着江巍,尽管不开口,但那神情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江巍从小就跟在楚游屁股后面跑,对她其实有种对监护人的天生的畏惧,最怕她什么话也不说,在这静寂的氛围他很快败下阵来,认命似的坐到楚游对面:“我没把他怎么,就是教训一下。”
楚游挑眉。
“真没干嘛,程祈安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好歹是程家的宝贝儿子,我能把他怎样?”
“所以呢?”
“………”
“真的,我发誓。”
“江三,”楚游正色,“最好别忘了正事,你怎么玩都无所谓,现在把你那套纨绔的手段收起来。”
江巍不敢多言,点头如捣蒜。
他瞥了眼卧室,又道:“他就住这?”
“嗯。”
“那你怎么办?要不去我那住,我还有套空着的别墅呢,正好叫人打扫出来…”
“江巍。”
江巍坐直了。
楚游毫不客气:“你走吧。”
猝不防被下逐客令,江巍脸色惨白,不由自主地看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有些恨恨,再开口时带了些咬牙切齿:“楚游姐,我真没干嘛,是不是程祈安跟你说什么了。”
“他没说,”楚游抬眸看他,“我也不好奇,只是警告你而已。”
江巍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咔咔作响,他极力压制着冲进去将程祈安抓出来的冲动,还是没忍住问:“我比他差哪了?”
又是片刻的无言,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楚游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下来:“出去。”
直到江巍摔门而去,楚游的脸色也没有缓解。
卧室的门缓缓开了,程祈安站在门后,小心觑着楚游的脸色:“姐,对不起。”
楚游捏着眉心:“你跟江巍的事我不插手,平时离他远点。”
程祈安:“我平时都是避开他的。”
话里可怜兮兮意味明显,再联想到聚会时听说江巍放下的狠话,不难猜到程祈安平时是怎么“避开”江巍的。
江巍就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可能在长辈面前会装乖巧,只有同辈或小辈才知道他平时是什么模样;再看程祈安,楚游胸腔里那股气顿时消散了。
程祈安很会看她脸色,见她缓和,才悠悠凑近,半蹲在沙发边,不再提江巍:“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我不想再睡沙发了。”
“可以,”楚游对上他的视线,眼睛微眯,“但是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