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不长。
「换经纪人？」小会议室里只坐了四个人。我、王亦纶、一个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的年轻男子、和一个似乎是管理人事的nv人。「这是为什麽？」发出质疑声音的是王亦纶。
「余雅茸提出要求，希望能把你换回去当她的经纪人。」nv人面无表情地回答，指了指她旁边那个男生。「这一位就是叶羽鹞小姐的新经纪人。」
「这不合理。」王亦纶眉头深锁。「羽鹞人气高但仍是个新人，这时候换经纪人对她绝对没有帮助。」
「但余雅茸是公司的天后呢，你觉得对我们公司来说余雅茸跟叶羽鹞哪个b较重要？」
「话不能这麽说……」
王亦纶和那nv人的争吵音量越来越大。我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最後开口了：「换吧。」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我。
「什麽？」王亦纶瞪大双眼。
「我说，换吧。我无所谓的，余雅茸前辈是星扬很重要的艺人，既然她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就表示她有她的理由。」我迎上他的视线。「这些日子……谢谢你了。」
王亦纶震惊地瞪着我，嘴巴张开似乎要再说什麽，却被那个nv人打断了：「既然叶羽鹞都同意了，那就这麽决定了。羽鹞，这位是陈理安。」
「你好。」我对坐在我对面的新经纪人点头致意。
离开会议室後王亦纶追上了我。「为什麽答应？」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没为什麽，我就是想这麽做。」
他银se镜框後方的双眼透出不解。「你……以前跟余雅茸是不是发生过什麽？」
「没有。」虽然其实有……但如果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还保有那些回忆，我该如何证明它发生过？
王亦纶沈默了几秒。「跟我来一下。」
他把我带到走廊底端的小空地，我们在两张沙发上面对面坐下。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他开口。
我轻轻点头，等他继续。
「我带余雅茸很久了。我们……曾经交往过。」
几秒後，我才反应过来。我突然觉得头很晕，双眼有些无法对焦。心脏疯狂地在x口敲击，我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了，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抬起手摀住耳朵，只能无助地看着他的双唇又动了起来。
「我们交往了很久，但有一次吵架了，她一生气就提出换经纪人的要求。虽然这种要求很无理取闹，但公司的人还是不太想让她生气，刚好你这个新人出现，所以就把我换给你了。後来有好几次在工作场合遇到，她总躲着我……」他垂下头。「可是最近我跟你共事，你越来越红，也不知怎地她态度开始改变了，还跟我暗示过想复合，但我拒绝了。没想到她乾脆又直接要求换经纪人……」
他的声音传进我耳里，扭曲。
世界在我眼里转趋黯淡。我不顾王亦纶的呼唤，转身奔跑逃离。
???
失去星光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结束於陈理安带来给我的一个消息。「星扬特别节目：艺人出道作大集合！」
大致上就是集结当红歌手唱自己出道作的一个b赛。x1引我的不是活动内容，而是参赛者。
因为余雅茸也在其中。
「我参加。」
两个月来我第一次抬起头看陈理安，他感动得快哭了。「好好好我去帮你申请！」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休息室门外，接着低下头看向笔记本电脑萤幕上的活动通知。
终於能和她在同一个舞台上唱歌了。
也许不是同时合唱，也许她心里住着别人，也许她的情歌是唱给别人听的……
事到如今，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反正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这一次，我只是想要唱。唱给她听、为她而唱。
???
举行。
这几个月我抛开一切，除了偶尔接一些节目通告，其余时间全部拿来练唱，专注地使「语星」的每一个音都完美无缺。
我要让那个人在现场听到我最完美的歌声。
参赛者有十八位，每人依照顺序上台演唱自己的出道作，四位评审评的分数加起来最高一百分，分数前三高的有不同数目的奖金。
b赛当天才公布演唱顺序。我是第十七个，余雅茸是十八……压轴。是公司刻意安排的吗？算了，不重要。
我走到後台的预备小房间，跟其他参赛者坐在一起。由於座位也是照演唱顺序，因此……在我坐好不久後，余雅茸打开门走了进来，在我右手边坐下。
她今天穿了没有多加装饰的简单黑se洋装，提着一个白se小手提包。她之前的卷发现在烫回直发了，柔顺地自肩膀垂下，银se耳环在发丝间闪烁。
昏暗的房间内，她的侧影如此耀眼美丽。我盯着她，移不开眼。
像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她缓缓偏过头，看着我。
我有种即将窒息的感觉。
附近的人们在聊天喧闹，然而我被冻结在她沉稳的黑眸中，宛若身处在一个寂静的世界，什麽都没有，只有我们相交的视线。
「……你好。」终於，她开口。不冷不热的语调。
「前前辈好……」我的舌头有些打结。
她淡淡一笑。
那张我看了十年的电视萤幕上的笑容，如今就在我眼前，真实得使我感到慌张却幸福。
就在我的手即将克制不住地抬起，想伸手去抚她双颊的时候……她将脸转开了。
我回过神，低下头，双拳在大腿上握紧，在心里骂自己笨蛋。
「唱首歌。」
她清亮的声音传进我耳里。我诧异地抬头，发现她的目光又正对着我了。
「什麽？」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随便唱首歌，我想听。」她说。我看不出她眼里到底藏了什麽情绪和念想。
我吞了口口水。唱歌……唱什麽？
「你喜欢哪首就唱哪首吧。」她补充道。
喜欢的歌……
我深x1了一口气，然後闭上眼，清唱出声。
「我俯瞰着，地球上的人们。」
「再温柔地，唱首歌给他们。」
「我燃烧着，却不觉得疼。」
「因为你在，底下仰望着……」
唱完首段，我停下，看见她望着我的目光有些呆滞。
「那个……要继续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眨眨眼。「……继续。」
於是，我继续。
「太yan高挂，人们在嬉笑着。」
「我在角落，是隐形的陪衬。」
「但我不怕，因为我知道，」
「当天空暗下，有个人会等我。」
「飞过黑暗宇宙我和那人一同起舞，」
「在广阔星空中手牵手挥洒着笑声。」
「即使有一天世界将成灰暗无望，」
「也有他，陪我一起闪亮……」
「然而那晚，我的他流了泪。」
「伤痕累累，缩在灰暗角落。」
「我悲伤着，试图拯救。」
「但置身星夜，我找不着他。」
「我俯瞰着，地球上的人们。」
「想温柔地，唱首歌给他们。」
「我燃烧着，痛不yu生。」
「但心更疼，疼你的疼……」
「飞过黑暗宇宙我不停寻找那个人，」
「只是在星空中我丢失了他的笑声。」
「是不是还有机会可以找到一个人，」
「在夜里——抬起头——望着……我……」
一曲终，我轻柔地收声，睁开双眼，发现余雅茸愣愣地看着我……她的眼角，好像有光在闪。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麽，她就把头转开了。
「很好听。」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我轻声回道。
之後，b赛开始了，我们听着舞台传来的歌声，彼此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预备室里的人一个个减少。
当轮到第十四个人的时候，我开始发抖。我以前上台都不会这样的……但是这次，特别紧张。
接着十五、然後十六……
工作人员走进来。「羽鹞准备上台罗。」
我对他点点头，於是他先转身走出去了。我克制着不断加剧的颤抖，站起身。
「等一下。」
听见身後的叫唤，我停下脚步，回过头。
余雅茸正仰头看着我。
「怎麽了……？」心跳加快。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从手提包内拿出一颗……
hse包装的柠檬糖。跟那年那颗同品牌的。
我瞪大双眼。
「你唱歌很好听。」她轻声说，视线低垂。「真的很好听。」
她将糖果塞进我的手掌。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颗糖。所以她记得我？她知道我是十年前的那个nv生？她是什麽时候知道的？刚才发现的？还是她一直都知道？她为什麽要在这时候给我这颗糖？
我看向她，急於确认，然而她只是避着我的视线，低着头小声道：「快上台吧。」
我还想再问，但是身後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呼唤。最後我只得将柠檬糖放进牛仔k口袋，转身往舞台走。
我缓步踏上台，仍心系着她给的那颗糖，还有她低着头说我唱歌很好听的身影。
为什麽……到底为什麽？
越来越多的念头和疑问闪现。为什麽十年前……不，十一年前她为什麽已经和我约好了却不告而别？为什麽让我等了这麽久？
还有为什麽……
我这麽执着於她？
我在为了什麽而唱？
为了什麽站上这舞台？
为什麽参加了这个b赛？是因为想赢过她？当然不是……
我只是想让她听见我的歌声，让她知道，我过去一直在仰望着她，现在则要陪她一起，在星夜燃烧发亮。
我举起麦克风，听见「语星」的前奏响起。然而这不是我想要唱的歌。
我想要唱的是——
「我俯瞰着，地球上的人们……」
轻柔的声音，嘹亮、悲伤，一个纤弱的灵魂将字串成句，再串成一场华美优雅的悲剧。
我不理会台下观众和评审的惊疑，就这样唱完了整首的「星语」。
唱完之後评审质问我为什麽唱了别人的出道作。
我回答，因为这才是我一直以来想唱的歌。
评审说，但也不应该在这个场合唱。接着他宣布必须取消我的资格。
我微笑着点点头，心想反正我已经唱给那个人听了，b赛什麽的我不在乎。
此时评审补了一句。
叶羽鹞，如果这个b赛的主题不是唱出道作，我们一定给你超过两百分。你的歌声，是奇蹟。
台下响起了疯狂的掌声。我淡淡一笑将麦克风凑近唇边，说了声谢谢，接着便往舞台旁的阶梯走。
踏下楼梯之前我回过头，只见余雅茸已经站在舞台中央了。
她一双黑眸望着我，这次，我清楚看见了她眼角的悲伤。
我向她微微一笑。
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下台，将星空让给她。
最後余雅茸得了第一。然而被大肆报导的是我……
据说我那天的演唱受到了各着名歌手的赞赏推崇，再加上我唱完之後就是余雅茸唱同样的星语，大家便把我跟她的两版本b较，甚至一致认为我超越了余雅茸。
这些完全是我没有预料到的。现在想想余雅茸一定会因此很不好过……
我真是笨蛋。满足了自己想唱歌给她听的愿望，却完全没有为她着想。
公司要我们最近不要再有接触，等风波过去再说。
我决定暂时抛开烦恼，挑了一个假日回到以前长大的城市放松。爸爸在几年前就过世了，我现在没什麽亲人，也没有什麽能称为真正「家」的屋子，然而我还是对这座城市带有感情的。
我拉着个小行李箱走出车站，找了间旅馆稍作休息放下行李，接着背着小背包走出旅馆，在街上晃荡。晃着晃着，逛到了市中心。
我想了想，走到那个广场。我第一次遇见她的那个广场。
广场上人们熙来攘往，我缩着身子穿越人群，在那年余雅茸抱着吉他唱歌的角落停下。
我深呼x1了口气，然後走上前，在那个位置坐下。
我没有能装钱的小碗，所以从包包里拿了旧手帕放在面前。
在这城市的角落，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坐在地上、打扮不怎麽起眼的nv子伫足停留。但是不论有没有人听我都无所谓，我也只是无聊来唱首歌而已。
感觉唱星语不太好……不知道如果被拍了会不会又引起什麽风波。那就唱语星吧。
我从包里拿出水壶喝了口水顺顺喉咙，接着开始唱：「在夜里风声很大……」
才唱了不到一句，一只纤细的手在我眼前出现、垂下，在我的手帕上放了什麽。
我倾身去看。
是一颗柠檬糖。
我抬起头，余雅茸站在我面前，低头向我微笑着。
「余雅茸……前辈……」我愣愣地看着她。为什麽她会在这里？
她在地上盘腿坐下。「嗨。」
「为什麽你会在这里？」
「来找你。」
「找我？」
「嗯。我去问陈理安，他说你回老家了，我就搭火车来了……本来还想说应该找不到你呢。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在。」她边说边从她的包包再拿出一颗糖，打开包装自己吃掉。「你不吃？」
「啊？」
她用下巴指了指我手帕上的糖。
我赶紧打开糖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和十一年前一模一样的味道。
「那个……对不起。」我小声地开口。
她歪了歪头。「对不起什麽？」
「对不起……上次b赛乱唱歌。网路上那些评论……」
「那没关系。」她打断我的话。「反正他们没说错，你确实唱得b我好。」她说着，淡淡一笑。「而且，那些都是我自做自受。」
我疑惑地看着她。
「从叶羽鹞出道、我听见叶羽鹞唱歌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会超越我。」她低下头。「你很有天赋、很努力、也还年轻，再加上一开始王亦纶又刚好是你的经纪人……那时候的我很嫉妒，看你不顺眼。」
我的心ch0u紧了下。
她继续说：「後来得知要跟你参加同个b赛，我很慌张懊恼。一直到b赛那天，在预备室里，我只是想先现场听听你的歌声，就要你唱首喜欢的歌……结果你唱了我的星语。那时候我才认出来……你就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孩子。你唱着那首歌的神情，隔了这麽多年都没变……」她抿紧了唇，又松开。「十一年前的那天，原本已经说好你每天放学都能来找我，但是因为刚好那晚星扬有个人通知我说他很欣赏我寄去的歌，所以之後我就开始忙音乐的事，後来出道……我从来没忘记过你，这些年来都随身带着一包柠檬糖，就是想着如果有一天真的遇见了，我也要回送你一颗?只是b赛那天，除了因为认出你就是那个孩子而感到喜悦以外，另一方面我还有些松了口气……」她抬起头看着我，眼角依稀有什麽在闪动。「因为我觉得……你说不定在b赛上能稍微让我一些。所以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还是给了你那颗柠檬糖，因为那样就能让你觉得，我们之间是特殊的……」她将脸埋进手掌间，模糊的声音传了出来。「结果你真的让我拿了第一……却也让我t认到自己其实是输得惨不忍睹。」她哽咽出声。「对不起……」
我静静地听完了她所有的话，感觉柠檬糖正在嘴里一点一滴融化。「余雅茸……」我艰涩地开口，忘了要加「前辈」二字。「你不用道歉……是我自己想唱的，你没有错啊。而且我不在乎那个b赛……」
「但是我有那样的心思，就是个错误。」她低声说着。「对不起，我很自私，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
泪水在我眼眶聚集、涌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哭，但就是控制不住。
也许是因为，终於被告知我这些年来的等待，并不是无意义。
「那些事……都过去了。」我微微发着颤开口，任泪滴滑下双颊，y是扯开个笑容。「我能跟你合唱吗？」
她诧异的抬头，那张使我着迷了十一年的脸庞此时也遭泪水沾sh了。
……然而她的眼里，依旧有着世界上最亮最美的星星。
对视了良久，她浅浅一笑。「好啊。」
我们没有先讨论要唱什麽歌，但是当我打起了拍子，我们一起唱出了最美的那个旋律。
???
??
???
我从来不曾细想过我对余雅茸这个人到底抱持着什麽样的感情，思考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并不是那麽重要。
不论我是否能拥抱她、我是否是她心中的那颗星星都无所谓，我会永远为她而唱。
而她，将永远是我生命里最亮的北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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