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安只好勉强地笑,“你不要多想,我在英国认识一个大夫,对鸦片戒断最是拿手……”
“你要娶亲了是不是?”露生截住他的话头,“是那个秦小姐,还是朱小姐?”
“都不是。”
“总之是要娶亲了,是不是?”
世安没有答他,因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自从两年前金忠明知道了露生的事情,就开始张罗着给他相亲。金忠明既没有发怒,也没有阻拦,甚至根本没放在心上。不管是男是女,养一个半个戏子,这有什么稀奇?只要结了婚,有了孩子,自然心就定了。于是秦小姐,朱小姐,各式各样的各家小姐,纷纷地相看起来,金家流水价地办起舞会,金忠明只说一句,“你要不想气死我,就去一趟,好歹不要抹了别人的脸面。”
世安能说不去吗?
他不能不去,可是因为去了,才知道这辈子他不会和任何女人过下去。
不,应该是除了露生,这辈子他也不会再和任何别的人过下去。
并不是那些人不够好,只是他们都不是露生。
因为是这样,所以他才费尽心机,要给他和露生谋一条路,谋一条别人都拦不住的路。世安早在心里盘算好了,南京是待不下去的。金家头上这一刀,迟早要挨,说不得往后两年,还要吃许多苦头——先把露生送出去,上海和香港他已经转移了一些私产——现在打仗说打就打,到时候将老爷子往香港一送,他也就去英国,天高任鸟飞,谁也再管不着他们了。
他以为露生是懂他的,可是露生偏偏不懂得。
“你先在英国治病,”世安说,“等我这边料理完了,我立刻就去找你。”
“治病?我有什么病?”露生站起来,瞪着眼睛,那眼睛原本就大,放在现在瘦脱了的脸上,更显得空洞洞的可怕,“我这辈子只得了你这块病,你送我走了,还会来找我?”说着,又笑起来:“金世安,你当我是傻子?你若嫌弃我,咱们就此别过,何必做这样绝?非把我送到洋人国里你才心平气顺?你怕我去闹你的亲事?还是怕我杀上你金家大门一哭二闹三上吊?”
世安无言以对,露生瞪着他,他却不敢看露生,两人相对半晌,露生在他身边软软跪下了。
“少爷,我求求你,”露生跪着,爬到他身边,伏在他膝上,“世安少爷,我求求你,别赶我走,我留在南京,再不唱戏,也不抽大烟了,我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就守在这儿,哪儿也不去,成不成?”
世安也觉心酸,伸手抚一抚露生的头发:“你在这里无亲无故,非留在这里做什么?”
露生凄怨地看住他,“无亲无故?”他嘴里颠三倒四将“无亲无故”念了几遍,含泪笑了,“是啊,我和你金大少爷,非亲非故,可是我怎么这么贱,哪怕咱们一刀两断,你在这南京城里活着,我在这南京城里活着,日后我想着能远远看你一眼,我也就知足了。”他抬起脸,眼泪不住地掉下来,“这也不行吗?非要天涯海角,把我送到洋鬼子满地的地方关着才行?你就这样厌烦我?”
世安想扶他起来,然而露生并不听他,也不让他扶,“你不答应我,我就这么一直跪着,跪死了,就省了你的心了。”
世安生气道:“怎么张嘴是死闭嘴也是死?我知道你生气,可也没有这样红口白舌咒自己的。”
露生却不说话,手却在世安膝上抖起来,世安扶住他,才发现他全身都在剧烈地颤。
世安在心里叹气——这是药瘾又犯了,再蹲身看时,露生口角已经流出白沫,全身抖如筛糠。
原本他说不走,世安心中也犹豫,可看到露生这副模样,他心又重新沉下去。
怎能不走?他是真的在英国谈好了一个医生,过去曾在上海开过诊所,给不少达官显